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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


  •   “请被告进行发言。”
      “……”
      “被告请发言。”
      “要我从哪里说起?”
      “从头说起。”

      “从头说起的话——哦,我想起来,我在咖啡厅里认识了马斯里,他是一个很不错的人,我挺喜欢他的。”
      艾尔和马斯里在诺曼底的塞纳河边认识。
      “他追求我,不过只是私底下的追求,在我的卧室里,还有他送给我的礼物。”
      马斯里疯狂地爱上了艾尔。
      但艾尔对他不冷不热。

      “然后……然后——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染上了赌瘾。他每天都去赌,输了很多钱,接着就开始把家里的东西卖掉。”
      马斯里在父亲去世后就染上了赌瘾,变卖家产还债,接着又气死了他的母亲。
      而母亲死后,他变本加厉地开始倒卖母亲珍爱的首饰,赚来的钱,他拿一部分去给艾尔买礼物,另一部分拿去赌博。

      “被告,请继续说。”
      “我,让我休息一下——”
      “……”

      “后来,你知道的,法官大人——那段时间景气不好,证券所那边他赔了好多钱,赌场这边又催着他还赌债。”
      “他卖掉了能卖的所有东西,就只差卖掉家里的那套房子了,可钱还是还不上。”
      “于是他找上霍特·萨里拉检察官先生。”

      走投无路的马斯里找上艾尔。
      艾尔将他介绍给霍特。

      “霍特检察官是个……他很有钱,私底下,四处向人借高利贷——这很多人都知道的。”
      艾尔和霍特合作,一方找生意一方出钱。
      商定最终利润五六分。
      “马斯里找上他,借了一笔钱,还上了银行和赌场的钱。”

      “可那利息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很快就翻到了一个马斯里根本无法承受的数字。”
      还上钱的马斯里本性难改,依旧不停地泡在赌场里挥霍无度,一赌一输,再赌再输,输了又借……
      “于是他想到了一个很坏的主意。”
      “坏到家了。”

      “他找到我,哀求我,跪下来求我——”
      没有办法还上钱的马斯里又一次找上了艾尔,哀求艾尔帮帮他。
      恰巧碰上霍特私吞债款,翻脸不认人,激怒了艾尔——艾尔决定要干脆地解决掉霍特,独自拿下全部的钱。

      “他决定要枪杀霍特,拿回所有的欠条。”
      艾尔撺掇马斯里杀死霍特,拿回欠条和其他的债务单,并答应他,拿到的钱会分他一半。
      “可是他还是不放心,拜托我帮他……所以我从学校的化学室里,偷了一瓶氰-化-钠——周末那一天,我以学生记者的身份走进检察院,采访霍特·萨里拉,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往他的咖啡杯里倒了氰-化-钠。”

      艾尔对于懦弱的马斯里并不信任。
      于是他找到药学专业的黛娜,让黛娜去给霍特下毒,以确保这个计划万无一失。
      黛娜记得——艾尔说过,霍特必须死。
      就像马斯里也必须死一样。

      “然后,马斯里就闯进来,往霍特的心口处开了三枪。”
      “三枪?”
      “嗯。”
      “那……他开枪前,霍特·萨里拉喝了那杯混有氰-化-钠的咖啡吗?”
      “喝了,一口。”
      “……”

      “然后呢?马斯里怎么死的?”
      “拿到了欠条,他却一直很害怕,几乎到了神经衰弱的程度,连续好几天睡不着觉,甚至吃不下东西。”
      杀人后,马斯里无法控制内心的恐惧,加上艾尔对他突然的冷漠与疏离,使得他很快在精神上出现了一些问题。

      “后来,等我再听到关于他的消息时,他已经死了。”
      后来,他开着车子,带上艾尔。
      在废弃的公园里自-杀身亡。
      “……”

      “被告人——黛娜·汉斯底,你对你的罪行,还有任何想要辩解的吗?”
      “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

      -

      艾尔从梦里醒来。
      他抚过额头,感觉到一阵冷冷的湿润。
      今早,黛娜会被押去行刑场。

      他彻底睡不着了,从床上起来,疲软地走到窗边,用手指轻轻挑开窗帘,看着窗外还未大亮的阴蓝的天色。
      整个世界一片宁静。
      这份宁静,让艾尔战栗着回忆起他的童年。

      战争给他造成的伤害至今都未能愈合。
      甚至由此催生出了各种阴暗的心理,腐烂的伤口上长出欲望,好似一张吞人的巨口,时时刻刻地在啃食着他的肉-体。
      他感觉到他的的生命即将坏死。
      他挣扎不动。

      艾尔有些气闷。
      他离开房间,在走廊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最后推开一扇门,走进那个放着令他反胃令他憎恶的东西的房间。
      艾尔迎面撞上一只放在地上的,巨大的玻璃罐,罐里泡着一只蟒蛇,身上有着特别而美丽的鳞纹。

      费尔南前几个月远游回来,带着的标本全都暂时寄放在了这个房间里。
      说起费尔南——艾尔想起戈比那个白眼狼。
      在费尔南替他解决了问题后,这人就再也没有登门拜访过艾尔,整日只在巴黎的声色场所中出没。

      艾尔并不在乎他的死活。
      只是对于戈比口中所谓的“亲情”感到可笑。
      从小到大,他已经被骗了很多次,而如今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上感情的当了。

      那只黑豹头颅的标本挂在墙上。
      那刺人的,好像还未死去的野性,令艾尔胆战心惊。
      他在另一侧看不见标本、正对着窗户的沙发上坐下,扯开窗帘,他看见楼下的后花园里,两个年轻的女佣正在浇花。

      草坪上,那张雪白的躺椅还放在那。
      艾尔想起汉尼拔。

      天色的一息一变,很快褪去了黎明前阴沉的灰蓝色,渐渐地,太阳从东方升起,百万年如一日,祂升起,照亮这个房间。
      艾尔起身推开窗户,听见楼下两个女佣的说笑声——低低的,快活的。

      你们为什么这么快乐?
      独我闷闷不语?

      艾尔拉上窗帘,室内一片昏暗。
      想了想,最后又拉开窗帘,让光照进来。
      他听见管家的脚步声——在走廊上,迟缓且小心翼翼地走过。

      “老爷……”
      管家去敲了主卧,没听到回应,便知道艾尔大概是在起床后,又去了标本室。
      他又来敲响标本室的门。
      门没关紧。

      “老爷,让娜小姐在楼下等您。”
      “让她上来。”
      “是。”

      艾尔用女佣带来的盥洗盆里的水沾湿了毛巾,慢慢地擦了一遍脸,在让娜走进房间的那一刻,他将毛巾扔进盆里。
      溅出来的水打湿了女佣的脸。
      她低着头,快步离开了标本室。

      “早安,好先生——昨夜发生的事,达尔嘉跟你说了吗?”达尔嘉是艾尔安排在巴黎城西管理赌场和拍卖行的手下。
      “什么?”
      “……”
      让娜沉默了片刻,说道:“我们在城西特德街上的赌场,被阿兰卖掉了。”

      艾尔站在沙发边上,扶着沙发背,一时间没有动作。
      让娜扯开颈上的丝巾,透了口气。
      她低下头,平静地说道:“阿兰一直在背后搞小动作,你一直不在意……如今的结局我们能责怪谁?”

      “那你是想怪我?”
      艾尔转过身来——他还穿着睡袍,墨绿色缎面的料子。
      “只要我不松口,就还不是结局。”
      “可你还能咬着什么不放?”让娜有些生气了,将丝巾丢掉地上,“艾尔,你搞清楚——现在整个巴黎都知道你和哈莉·杜瓦尔订婚的事,从你答应亨奇瑞的那一刻起,你的一切都不属于你自己了!”

      “钱!权力!地位——你的名声已跌入谷底,人人都想来分你这一杯羹,那些钱虽然还在你手上,但是这有什么用?迟早都会被阿兰和亨奇瑞二人一点点地从你身上撕走!”
      让娜上前一步,姣好面容此刻竟有些狰狞:“你当初答应过我什么?艾尔——你食言了。”
      “……”

      艾尔背一弯,颓废地坐到沙发上。
      他脸色看起来很差。
      让娜沉默了。
      她走过去,坐在沙发的另一端。
      枣红色的长沙发上,两人侧过脸,一时间默默不语,斜靠在各自的扶手上,眼看着窗外澄澈天光,大亮于膝上。

      “那我就杀了他。”
      艾尔突然说。

      让娜讶异地转过头来,看着艾尔。
      她说,毫不疑问地说:“你疯了。”
      “我没有疯。”艾尔站起来,说道:“我有办法杀了亨奇瑞,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话——等我们杀了亨奇瑞后,你知道的,阿兰此人,根本不足为惧。”

      “不,太冲动了。”
      “我们眼下没有别的选择——那是个迟早要入土的老东西,我们帮他一把而已,就当他为这一切的罪恶赎罪了。”
      “可是杀了亨奇瑞,一定会乱起来。”
      “就是要乱起来。”
      “怎么乱?怎么解决?”
      “等新市长趁乱成功上任,他会很高兴替我们解决这些问题的。”
      “……”

      让娜伸手扶住额头。
      她在思考。

      艾尔走到窗前,他低头,看到院子里孤零零的白色躺椅。
      眼看着,要下雪了,冬天来了。
      远处的钟楼,和其他灰败的建筑物几乎融为一体,再往前,那里是巴黎的市中心——而在巴黎大道上,车子往左拐个弯,就能看到圣马利医学院的大门。

      “你打算怎么做?”
      “……”
      终于,让娜屈服了,抬起头来问。

      艾尔侧过身来,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说:“一切都在计划中。”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放松杜瓦尔一家的警惕——我下午会去见哈莉,带她去买戒指。”

      让娜点点头
      她站起来,犹豫了一下后问道:“那个年轻人怎么办?”
      艾尔一怔。
      他故作平静地反问:“谁?”
      “汉尼拔·莱克托——他是叫这个名字吧?你订婚的事情告诉他了吗?”
      “……”

      让娜走上前,眉间浮泛着一种悲悯色彩。
      她伸手抚过艾尔的脸颊,说道:“艾尔,你还是和他断了吧,别让阿兰和亨奇瑞他们抓到你的把柄。”
      “这不是什么能摆到台面上来说的事。”
      “而你清楚什么更重要,对吗?”

      -

      中午的时候,隐隐有要下雪的趋势。
      午后,今年的第一场雪,终于落在了巴黎城中的每一条屋脊上。
      好在雪不大,开着车不受影响。
      只是路边的乞丐很快便销声匿迹了。

      司机匆匆下车,到后排去给艾尔开门。
      艾尔走下车,肩上随意地披着一件黑色的厚大衣——大衣底下,是一身白西装。
      他出门前特意挑过衣服,最后在让娜的建议下选了这一套刚入秋时,管家拜托裁缝店赶做的白西装。

      艾尔在这座城市里很少穿白色。
      他讨厌冬天。
      讨厌雪。
      所以讨厌白色。

      见面的地方,艾尔选在以往常去的饭店。
      他一走进店内,就招来不少视线。

      店内来往的都是上层人物,自然清楚近来道上发生的事情——艾尔·加斯莱斯,先前多么的风光得意,连亨奇瑞在明面上见到他,都要让他三分面子。
      可如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艾尔一脚栽进了坑里。
      所有人都在看他的笑话。

      艾尔不动声色,对所有投向他的目光都选择无视。
      饭店经理专门出来接待他,领他去了包房。
      哈莉据说是早就到了。

      艾尔对于哈莉的印象仍停留在杜瓦尔大宅中的匆匆一面。
      漂亮,年轻,幼稚的女孩。
      真不知道她母亲佩莉是怎样教育她的——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她的女儿竟然是这样的天真稚弱。

      如果不是佩莉被亨奇瑞派去东欧,干预不到巴黎来,想必她是不会同意亨奇瑞拿她的女儿来当赌博的筹码的。
      说到底,亨奇瑞从来不曾把佩莉当做自己的女儿,也从来不曾把哈莉当做自己的外孙女。
      她们对于他来说都是趁手的工具。

      “艾尔,加斯莱斯。”
      他站在门口,淡淡地看向包房内,那个局促的姑娘。
      经理悄然离开。
      走前轻轻带上了门。

      艾尔的自我介绍非常潦草,弄得哈莉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两手交握,不安地看了艾尔一眼后,连忙又低下头去,露出柔软脆弱的脖颈。
      “我,我叫哈莉……很高兴认识你。”
      “……”

      艾尔将大衣挂起来,在双人餐桌前坐下。
      两张椅子面对面摆着。
      桌子旁边就是落地窗——可以看见窗外被大雪覆盖的巴黎,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一片白茫茫之中,困倦陡然袭来,丧失了谈话的力气,只想陷在座椅里,缓缓,缓缓,然后永远地睡过去。

      哈莉也跟着坐下来,低着头不敢看人。
      她藏在桌布下的两只手拧在一起,修剪过的指甲在手心里扣动着,似乎是在熟悉本就异常熟悉的手心纹路。
      她的指腹连着手心都泛着热烘烘的红色。
      那热度攀上手臂。

      “你还在读书?”
      艾尔问。
      “嗯。”
      “多大了?”
      “马上就十八岁了。”

      艾尔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熟练地把香烟夹在指尖上。然而,他想起什么似的,抬起的手默默放下了,没有点燃烟。
      他看着哈莉,歪着头,想了想。
      又问:“在哪里读书?”
      “圣马利医学院,我读一年级。”
      哈莉说到这里,仰起脸有点小自豪的样子。
      圣马利非常出名,能考进这所学校的,都是很聪明的学生。

      圣马利。
      圣马利医学院——
      艾尔将未点燃的香烟夹在指尖摩挲,目光忽然像是浮空了一般,静静地飘向了窗外不知名的某个地方。

      “课业难吗?”
      “还好。”
      “考试的时候有不会做的题吗?”
      “偶尔会有,但大部分我都会做的。”
      “也是……毕竟你那么聪明。”
      这句话轻飘飘地落不到实处,不知道到底是在说谁。

      很快,哈莉对于艾尔的问题不做回答了。
      他好像对自己在学校里的事情很感兴趣,但是哈莉却总觉得,他问问题这样子,带着轻浮的目的性——
      他在透过哈莉的回答满足自己的某种欲望。
      或者说,他透过哈莉的回答,在试图了解某个人。

      得不到回答的询问让人很失望。
      艾尔很快终止了这场模糊的谈话。
      他看向窗外。

      “关于订婚戒指——你想要什么样的?”
      “都可以。”
      “我带你去珠宝行,你自己挑挑看。”
      “嗯……”

      他们简单地吃了下午茶,离开饭店,坐着车往隔街的珠宝行去。
      珠宝行里冷冷清清,没什么人。
      艾尔让哈莉去挑,而他自己漫无目的地在玻璃橱柜前闲逛着。

      那些对戒安静地待在橱柜里。
      它们被人类社会赋予格外特别的意义,而它们自己不明白,也无法意识到这种意义,它们只是天生习惯于炫耀着自己的美丽。
      这一个个,代表爱情,代表誓言,代表着坚不可摧的信念。
      可惜艾尔和它们一样,不在乎这些意义。
      他拥有着空泛的美丽,一如流星。

      “就这个吧。”
      哈莉纠结了一阵后,挑了一对看起来不算张扬的婚戒。
      小小粒的碎钻,朴实无华。
      她看起来挺喜欢的——很单纯的喜欢,不为别的,只是像别的小姑娘一样,喜欢这种亮晶晶的首饰。

      艾尔随手拿起来比了比,刚好能戴,于是转身去收银台付钱。
      他拿出随身带着的钢笔。
      下笔的前一刻,忽然间大脑一片空白。

      这支笔是汉尼拔送给他的礼物。
      他一直随身带着,理由是他觉得顺手。
      顺手,顺手,顺到了现在。

      “先生?”
      店员困惑地看着他。
      艾尔抬起头,缓缓回过神来。他将笔盖好收起来,问道:“可以借我支笔吗?”
      “……”

      签完支票,艾尔和哈莉一同走出去。
      走在街上,他们忽然聊起最近在法国正当红的某个女歌手,聊到最后,哈莉甚至还小声地唱了一段。
      艾尔听着,真挚地评价道:“好听。”
      “真的吗?”
      “嗯。”
      “谢谢。”
      哈莉似乎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评价,脸上红了一大片,忸怩地低下头去抠手指。

      “你喜欢唱歌?”
      “嗯。”
      “那怎么去学了医?”
      “是妈妈让我学的。”哈莉欲言又止,抬起头看向远处被铲堆在一起的雪。
      她轻轻的呼吸,脸融进带着温度的热气里。

      “其实……我不喜欢做这个。”
      哈莉说道:“但没办法,妈妈说,我不学点东西的话,就只能被外公卖掉。”
      “卖掉”估计就是嫁出去的意思。
      可惜佩莉没想到,她努力这么多年,亨奇瑞却仍然像一个冷血的商人,轻描淡写地,就把哈莉卖掉了。

      艾尔忽然为哈莉感觉到悲哀。
      她的命运从来不曾掌握在她自己的手里。
      在这场博弈中,她的终身幸福是最底层的交易品。

      -

      艾尔把哈莉送回家后,让司机开车去到了圣马利医学院门口。
      外面还有点小雪,司机不太放心地给了艾尔一把伞后,站在原地,看着艾尔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路的尽头。
      艾尔肩上落着一层雪。
      要化了。

      怀着莫名的心情,艾尔走过他和汉尼拔常走的那一条路。
      路上积雪未扫,雪深漫过艾尔的鞋跟。
      他感觉到一阵寒意。

      之前也是这么冷的天气,在苏维埃。
      艾尔记起——他和汉尼拔曾躺在那张窄小的旅床上,窗外是热闹的集市。情与欲之火光点亮了那间屋子,寒冷中仍有炙热的体温在侧。
      可惜,遥远的关于过去的记忆,无法给予当下任何一丝的安慰。

      艾尔脑子里全是利益相关的分析。
      是与否之间,他在权衡。

      他想——
      在法国,被曝光的同性恋通常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如果被阿兰和亨奇瑞抓到这个把柄,那么结局会是什么样子?
      他会身败名裂。
      身败名裂。

      一想到这么的一个可能,他就感觉到万分的不甘——如今的一切,都是由他一步一步走出来的,那些看不起他的人被他踩在脚下,那些得不到的珍宝最终都将主动送上门来。
      这是为什么?
      这是因为他有如今的地位。

      艾尔和汉尼拔不一样——汉尼拔聪明智慧,他有着足以颠覆整个国度的决心,而艾尔始终都只擅长于这些空洞的勾心斗角,只愿意坐拥他的财富,只愿在金子铸成的棺材里死去。
      他目光短浅,是的。
      他自私自利,是的。
      他庸俗,是的。

      可同时,艾尔又清楚地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在汉尼拔心里,他的的仇恨高于一切——正如对于艾尔来说,自己的利益高于一切那样,他们的骨子里都深埋着背叛的基因。
      所以,尽管他目光短浅,尽管他自私自利,尽管他庸俗——但他也的确是这世界上唯一彻底了解汉尼拔的人,是唯一了解这魔鬼般畸形大脑的人。

      艾尔害怕汉尼拔会连累他,尤其是在四面楚歌的当下,一旦事情败露,艾尔知道自己会遭到港口东一派人疯狂的报复。
      曾经的他能够不把这些放在眼里,但如今的他不能不在意。
      汉尼拔的复仇最终会害死他们两个人。

      权衡之下,果然如让娜所说的那样,他必须要和汉尼拔绝清关系。
      最好再也不要往来。
      最好!
      最好……

      他徒步走到学生宿舍楼下。
      在门口扫雪的舍监看到他,还以为他是学校的学生,于是远远地便叫喊道:“还在外面做什么?快回来吧——”
      “……”
      艾尔没有应声,只是站在那。
      他抬起头,仔细数过亮起灯的每一个窗户。

      外面依然在下雪。
      艾尔想——雪也是有重量的啊,落在肩上,好似千斤重。
      从楼内透出来的光隔着雪落在他脸上。
      他眼角处闪过一点水光。

      黑色的林子里,寂静无声。
      鸟儿躲起来。
      连野猫都有藏身之处。

      忽然间,一股强烈的情感涌上心头。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他不愿意承认,不愿意坦白,也不愿意就此接受——可发间的雪融化了,冷冷的融水从他鬓间淌下。
      眼前模糊一片。

      “汉尼拔。”
      他的声音好轻,在风中破碎了。
      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这一刻,只能是这一刻,必须是这一刻。
      在夹雪的寒风中——
      他终于承认了,他承认这份爱的确存在。
      可是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

      这一刻,他将残存的爱意尽数挥霍去。
      等到第二日天亮,他清楚地知道,这一切都再与他无关——爱也好恨也罢,能忘记的全部忘记,不能忘记的深埋在心里。
      走之前,他忍不住想到——
      他自私的本性竟然差点败给了这份爱。
      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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