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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


  •   艾尔推开车门。
      他看向在门外等候的阿兰,心里扭曲着一股澎湃的恨意——这恨意,很快以他的身体作土壤勃勃生长起来了。
      他走下车,重重关上门。
      不顾阿兰略有些难看的脸色,艾尔傲慢地扬着脸走过他。

      这几日,艾尔寝食难安。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他所有的打算化为泡影,甚至还闹翻了整个巴黎,现在不论走到哪,都会有在他耳后窃窃私语的,恶毒的声音。
      整个巴黎上流,都在落井下石!
      针对于他!

      艾尔暗暗咬紧牙,随着杜瓦尔家的仆人走进大宅内,而阿兰跟在他后面,像幽灵一样阴魂不散。
      他快步走上楼梯,踩了两阶,又停下来。
      回过头,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阿兰。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我能说什么?”
      “向我致歉。”
      “……”

      阿兰今天穿着全黑的西装,胸前别着一朵白色的小花。
      他笑了笑。
      “艾尔,死了夫人的是我。”

      艾尔闻言,轻蔑地一扫他的笑脸。
      讽刺道:“你也知道——你死了夫人啊。”
      “你!”
      “……”
      阿兰强忍着愤怒,一抬头,忽然看见艾尔身后的楼梯上,站着一个迷迷糊糊的姑娘。

      “哈莉,你在这里做什么?回去!”
      阿兰走上台阶,沉着脸说道:“我昨天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不要出来——”
      “我只是想来看看……”
      哈莉有点委屈地说。

      艾尔回过头去。
      他打量了一番那个叫做哈莉的女孩,表情淡淡,看样子并不把她放在心上。
      甩掉阿兰,他快步走上楼,最终消失在楼梯口的另一侧。

      阿兰在艾尔离开后,站在原地,低垂着眼睑想了片刻。
      而哈莉靠着楼梯扶手,不敢说话。她有些害怕这位叔叔,而且,妈妈曾再三叮嘱过她,让她离阿兰远一些。
      哈莉曾经单纯地认为,阿兰叔叔其实并不像母亲说得那么可怕——毕竟,他不仅会带她出去玩,还会给她买新裙子……可现在,阿兰的愤怒让她有些恐慌。

      “还不赶紧回你的房间里去!”
      阿兰走上来,对哈莉发了一通脾气:“我跟你说了多少遍?哈莉——你来巴黎之前,你妈妈说要你听我的话,你就是这样听话的?”
      “……”
      哈莉低下头。
      她脸有些红,感觉到要掉眼泪了。

      而阿兰不像关心一个小姑娘的心理世界,蹭蹭地上楼去了。
      留下哈莉一个人站在楼梯上。
      有佣人在楼下探头探脑地看着她,搞不明白怎么大少爷又发了脾气。

      这边,杜瓦尔家的书房内,聚满了人。
      除了远在英国的长女佩莉·杜瓦尔以外,亨奇瑞的几个儿子都到齐了。
      于尔邦、罗歇——
      还有阿兰。

      虽然说,这次的谈会宣称是私人的,仅针对于杜瓦尔家族内部的——但放眼看去,仍能看见几张熟悉的脸。
      有杜瓦尔产业管理层的核心人物。
      也有其他势力的人。

      艾尔推门进来,只扫一眼,就清楚今天这场谈话,亨奇瑞是打定主意要从他身上咬一大口下来的。
      而他清楚,自己不能露怯。
      所以,众人看着他仍是那副傲慢的姿态,走进来,在空位上坐下。

      来之前,亨奇瑞要求他只能一个人来。
      艾尔答应了,他也做到了。
      他今天是孤身来赴这场鸿门宴的。

      “艾尔。”
      人群簇拥的中间,亨奇瑞那张老脸一如往常得让艾尔感觉到恶心。
      他稍稍低头,算是向对方打招呼。

      “我知道你一向是个痛快的人,那么我也不打算多费口舌。”
      亨奇瑞坐直身子,紧紧地看向艾尔。
      众人的目光排山倒海般压来。

      “你,艾尔,你知道你犯下的罪——他们从比尔的口袋里找到了子弹,那是从奥德蕾的尸体上硬生生扣下来的。”
      “……”
      在艾尔沉默中,亨奇瑞继续说道:“比尔死于另一枚子弹——奥德蕾只打中了他的腿,那一枚刻有杜瓦尔家族纹章的子弹可以证明,而杀死比尔的凶手,却不知道是谁。”

      “哼——先生,你说这么多,那你是否能为我解释一下,杜瓦尔夫人,一女流之辈,怎么会出现在那个小巷子里?”
      艾尔的手搭在扶手上。
      “那个地方,是尊贵的杜瓦尔夫人,不可能会看上的下流民众的巢穴,乞丐的避难所,流氓出没的险地。”
      “她怎么会出现在那?”

      书房内响起窃窃私语的声音。
      在这样的声音中,亨奇瑞脸色愈发难看。
      他强硬地反驳道:“艾尔!别说这些糊弄人眼球的事情!死的可是奥德蕾,而且是由你的手下——比尔·汉斯底杀的!”

      他说完,似乎是害怕艾尔会继续说些什么不利于他的话,于是急切地亮出了自己组织这次谈话的目的:
      “你的手下,杀死了我的儿媳,让我们杜瓦尔一家损失了一个成员——你得赔我们一个。”
      亨奇瑞冷冷地笑起来,说道:“这样吧,我的外孙女,哈莉·杜瓦尔,明年春天就要成年了,却还是没找到有合适的婚配者。”

      这番说辞显然意图不轨,让其他的人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质疑,困惑。
      这些都没能打倒亨奇瑞。

      他站起来,看着艾尔。
      这让他日日夜夜苦思冥想都要除掉的对手。
      艾尔——
      “你必须入赘进杜瓦尔家来,不然,奥德蕾一事我必不会善罢甘休!”

      “……”
      书房内轰然吵开了。
      紧接着又慢慢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坐在椅子上的艾尔。

      艾尔此刻正紧紧握着两手。
      他此刻愤怒无比。
      令人惊叹的美丽皮囊之下,恨意如同烈火般熊熊燃烧起来,烧得他心肺焦黑,连呼吸都是炙热滚烫的。

      亨奇瑞——你这个,恶毒的老东西!
      亨奇瑞!

      艾尔强忍住那难看的表情。
      众目睽睽下,他闭上眼。

      亨奇瑞在想什么,艾尔很清楚——看似荒唐的提案,却是把握住了合适的分寸。
      奥德蕾的死本就与艾尔牵不上太大关系,如果亨奇瑞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艾尔完全可以拒绝,因为法律上,他是不用为奥德蕾的死赔任何款的。
      但是亨奇瑞偏偏是剑走偏锋,让他入赘进杜瓦尔家。

      要知道,根据法律规定,如果他入赘进杜瓦尔家族,那么他名下的资产,在他死后只会归女方所有。
      等到夫妻关系生效后,艾尔手下的产业和所有的钱就通通不归他所有了。
      那些钱——最后全都会流进亨奇瑞的口袋里。

      偏偏这个提案他无法拒绝。
      比尔的确是他的人,而杀死奥德蕾的也的确是比尔——在他们这个圈子里,这样杀人亲属的事情,一向遭人诟病。就算法律上艾尔可以为所欲为,但是在这繁琐的“道上规矩”下,他只能按照规矩来办。
      如果艾尔现在拒绝,就场上这些其他势力的人出去后,都足够让他的名声从巴黎街头臭到巴黎街尾,最后被迫灰溜溜地回到诺曼底。

      答应,还是拒绝?
      如果还想混下去的话,艾尔没得选。

      在艾尔的沉默中,亨奇瑞大笑起来。
      笑过后,他坐下来,抽起雪茄。
      接着说道:“为自己手下犯的事负责到底——这可是巴黎多年来都未曾变过的规矩。”
      “……”
      规矩?
      艾尔嗤之以鼻。
      他从未见这些人守过规矩。
      现在倒好,他一出事,他们就开始满口的“讲规矩”了。

      所有人看着艾尔。
      他们的注视让艾尔感觉到无比的耻辱。
      艾尔看向阿兰,却发现他竟然在躲避自己的目光。
      瞧这一丘之貉。

      突然间,艾尔像是想到了什么。
      随即他露出一个动人的,美丽的微笑。
      所有人在叹服这份美的同时,又感到一阵强烈的惊悚。
      他们听见他说——

      “好,我答应你。”

      -

      艾尔回到罗斯公馆。
      他打电话给让娜,让她通知其他人,最近要小心杜瓦尔家族的人。而让娜听他说完后,忍不住问:“今天他们把你叫过去,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艾尔沉默了片刻。
      他什么也没说,敷衍了几句后,挂掉电话。
      反正用不了几天,订婚的事情就会传遍整个巴黎。
      所有人都等着看他笑话呢。

      他站起来,在阳台门边徘徊。
      现在谁都不会帮他。
      费尔南早在一个月前便独自远赴西班牙,就算他在这,艾尔也不愿意相信他会帮助自己。
      戈比?不——他就是个废物。
      阿兰?吃里扒外背信弃义的伪君子,这会儿指不定在哪儿和他的父亲庆祝呢……

      艾尔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他认识的名流,接着无助地发现,他竟是孤立无援。
      他心绪复杂,转而走过去,坐在沙发上。
      空荡荡的客厅里,只有钟摆在响动。

      目光平静地抚过面前每一件家具与摆饰,熟悉且动人的回忆通过死物传递给活物,在深夜时分,发出细细的,腐朽的响声,那是它在述说着属于自己故事。
      艾尔记得,他记得所有的东西,记得它们落在自己手上,代表着权力和金钱,每一个到来公馆的人都要赞叹于此处的华美与富丽。
      他在巴黎,曾一度成为钱与权的象征。

      而如今,这一切都将成为过去。
      艾尔·加斯莱斯的名字会成为一粒灰尘,被杜瓦尔家族随意地扫去——不!这叫他怎能心甘情愿地接受?
      这些钱,这些可以践踏众人的权力,艾尔不会叫它落入他人之手!

      亨奇瑞。
      等着瞧吧。

      艾尔摔碎桌上的红酒杯,在闪光的碎片中浮躁地走来走去。
      一个恶毒的计划在他心中酝酿而生……

      然而在这时,管家颤颤巍巍地走过来,对他说,汉斯底小姐在楼下,想要上来拜访他。
      艾尔点点头,让管家去把人带上来。
      他倒是想知道,黛娜来找他做什么。

      黛娜走进来的时候,让艾尔惊讶了片刻。
      她憔悴万分,脸色苍白好似死人,眼下一片恐怖的乌青色,脸颊两侧瘦得凹了下去。
      这番模样让艾尔勉强生出几分同情。
      他高高在上地问道:“你还好吗,黛娜?”

      黛娜没有说话。
      她只是镇定地看着艾尔,用一种深沉而怨恨的目光,仔细地扫过艾尔全身,像是头一回在这世上认识这么一个生物。
      而这个生物,将她的生活一步步推向死亡的深渊。

      “那天晚上,爸爸没有回来,我去找他,却只在路边发现他的车。”
      黛娜忽然自顾自地说起来:“我拿备用钥匙打开门,只看见副驾驶上一堆的账单,但是却没看见爸爸。”
      “直到第二天,有人找上门来,让我去见爸爸最后一面。”

      黛娜从随身背着的包里扯出卷在一团的,发出难闻油墨气味的账单,丢在地上。
      “艾尔,这就是,你所谓的‘生意’?”
      “……”

      “他是被你害死的。”
      黛娜的声音细细地颤抖着:“对吗?”
      “是你害死他的。”

      但是她却看见艾尔摇了摇头。
      艾尔回答道:“杀死他的人不是我,也不是奥德蕾,真正的凶手,还逍遥法外……”
      “不!”
      黛娜打断他:“艾尔,你别想再骗我了!”

      “奥德蕾是马斯里的妹妹,是你害死了马斯里,她本来是要找你寻仇的!本来……本来死的应该是你才对!”她情绪激动起来,胸口起伏不定,呼吸急促。
      她像是正急着找个理由来恨。
      否则余下的日子都将黯淡无光。

      “是谁告诉你这些的?”
      艾尔在沙发上换了个警惕的姿势,倾身的姿态像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
      黛娜本不该知道这些事情的。
      奥德蕾是马斯里妹妹的这件事,艾尔也还是在奥德蕾死后才从警方那得知的——他们在奥德蕾的身上找到了科尔家族旧时的印章,以及一张照片,照片里,马斯里和奥德蕾淡笑着站在一起。

      于是,艾尔明白了一切。
      他想起当初马斯里无意间提起的走失的妹妹,以及阿兰有意无意提起的,行迹诡异的奥德蕾,还有奥德蕾超乎于“爱情”的恨意。
      奥德蕾·杜瓦尔,就是马斯里走失多年的妹妹亚丝娜·科尔。

      但,黛娜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

      “我可以告诉你。”
      黛娜忍住泪水,说道:“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听说——你已经和他闹翻了对吗?”
      “是谁?”
      “阿兰·杜瓦尔,他那天找上我,说是要告诉我真相。”
      “你相信他?”
      “我当然相信他——因为,这些事情,实际上你都做得出来!艾尔,你就是个……恶毒的没有良心的东西!”

      这些辱骂,艾尔都没有放在心上。
      他只是在心里嘲讽着自己,居然会相信阿兰这样的一个白眼狼。
      要知道——当初是谁,把他从亨奇瑞严密的掌控之下带出来的,更别说如今的权力和荣华富贵,都是艾尔带给他的!

      黛娜与艾尔各自沉默在复杂的内心纠结之中,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直到黛娜再度抬起头来。
      “艾尔,如果你还有一丝的良心,那就来和我做个交易吧。”

      艾尔看向她。
      “什么交易。”
      “你肯定不想被警方调查到,这件案子之下的真相吧?他们已经查到了奥德蕾的身世,接着顺势而下,肯定还会查到马斯里的死,查到我和我的爸爸,最后是你——你知道的,到时候我会,毫不犹豫地,供出你的所作所为。”
      “你会锒铛入狱……”
      “包括我自己。”

      艾尔讨厌这种感觉,他皱眉,质问道:“黛娜,你威胁我么?”
      “艾尔,这不是威胁,这是商量。”
      黛娜走前一步,那憔悴的脸,一张灰败的皮囊裹住嶙峋的头骨,所有的凸起与凹陷在这么个年轻女人的脸上,都显得极其惊悚。

      “艾尔,只要你把账单上,所有关于我父亲的痕迹洗掉——到时候,我自会上法庭,说出早就编造好的‘真相’,把所有的罪名揽到我的名下。”
      一滴眼泪从黛娜的脸颊上滑下。
      她倔强又固执,是艾尔这辈子见过的,最蠢的女人。

      他提醒道:“黛娜,这不是在开玩笑。”
      “我知道!”
      黛娜浑身颤抖起来。
      她看着艾尔坐在沙发上,那副高傲的姿态让她愤恨至极——她明白,从一开始,艾尔就置身事外。他如此冷漠且自负,从未杀人却手上沾满了鲜血。

      “我都知道,我也不是在开玩笑。”
      “你觉得这样值得?只是一个死人的名声而已?仍它狼狈扫地去吧,可你却偏要赌上你自己?”
      “那是我爸爸。”
      黛娜咬牙切齿地说道:“养育我,栽培我,给予我幸福的爸爸,我不会让那些污名毁了他死后的安宁,我不愿人人路过他坟墓时,都忘了曾经他英勇伟大的作为,而去朝他的石碑吐口水——我不要这样!”

      艾尔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对于这样的情感,他从未体会过。
      父亲于他而言只是一个称呼,而这个称呼又象征着苦难,象征着屈辱与痛苦,是在童年时令他辗转难眠的邪恶咒语——
      轻声一念,便有万千恶意涌上心头。

      所以在他看来,面前站着的,早已不是所谓的“黛娜。”
      他感觉到,在她面前,自己如此渺小。
      他是个自私自利的商人,与这样满怀热情的近乎是英雄的牺牲者相比,他龌龊,他残酷,他是过街的老鼠……

      然而他的高傲不让他低头。
      他甚至说不出赞叹或敬佩的话语来。
      只是——沉默。

      客厅里,那一座古老的钟再次响起,沉重悠长的钟声回荡在这间狭小的客厅里,好似一只无形之手,拂去所有蒙蔽在生活之上的尘埃,现出了生活的真相。
      黛娜虚弱地颤抖起来。
      她低着头,不愿意再看向面前的艾尔。

      “我答应你。”
      艾尔皱着眉,转过身去,背对着黛娜说道:“你父亲的事情,我会妥善处理——当然,只要你按照你所说的那样去做。”
      他的这番话并未令黛娜感觉到失望。
      在她心里,艾尔本该就是这样自私自利的人才对——否则他的这份美丽该如何长存于世?

      黛娜看了看窗户外灰灰的天空。
      她仿佛听到,从生命尽头处的拱桥上传来一阵轻而仓促的呼叫。
      众生攘攘。
      但那轻弱的呼叫声犹在耳侧震鸣。

      她知道,她该离开了。
      这座奢华的公馆里,所有的东西都在发出腐烂的声音。
      包括沙发上的艾尔。

      黛娜在走之前,回过头来看了艾尔一眼,满心复杂而混沌的黏腻情感搅弄着她的理智。
      以至于她眼中流露出一丝残酷的恨意。
      可那恨意只会毁了她自己。

      “艾尔——”
      “祝你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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