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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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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艾尔参与了这场谋杀。
他看着汉尼拔将昏迷的米尔科拖进沉尸间,低着头像是在欣赏什么似的,目光如手术刀一点点割过米尔科的身体,在皮肤底下,血腥地翻找着器官交叠间藏着的秘密。
艾尔从他的脸上看见了某些熟悉的东西——
畸形的天真。
好奇与探究心。
汉尼拔今天将头发全都梳了上去,露出那光洁的额头,一路往下是对儇薄的眉眼,看人的时候并不显深情。
那眉毛紧紧迫压着眼睛,深陷的眼皮褶皱间藏着轻佻的暧昧——这暧昧在低头抬眼的时刻很快地闪过,像是清晨四起的迷雾,安静地带你走过一阵美好朦胧的幻觉。
而在幻觉之后,图穷匕见。
艾尔就是喜欢他这副模样。
危险,迷人——
使他感觉到身体的战栗正带动着他的神经飞跃现实。
汉尼拔抬起头,和艾尔对上视线。
从艾尔眼中,他捕捉到了那一抹再度燃起的情意,如同水上稀薄的一点银光,极端美丽而又脆弱无助,是没有任何保证的无言诱惑。
汉尼拔放下米尔科。
他骤然感觉到一阵沉闷的痛苦。
“帮帮我。”
然而他表面上仍是淡然不惊,整理了一下衣袖后,蹲下身扒掉了米尔科的外套,叠好放在一旁。
艾尔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凑过来,帮着汉尼拔一起将米尔科的衣服全部脱了下来。
动作间,难免会手碰上手。
艾尔心不在焉地把衣服递给汉尼拔,然后看着汉尼拔在地上将衣服整齐地叠好。
那双捏着衣角的手,无数次,艾尔亲吻过。
和汉尼拔冷酷的心不同的是,他的这双手是热的。
汉尼拔将那一叠衣物放在一旁。
接着,他站起身,俯视着面前这具光裸丑陋的身体,心中一片平静,甚至连恨意也只是缓缓泛起而并不强烈。
在他眼里,米尔科的身体,是如此的下流且肮脏,但这是人类的身体,和美丽的艾尔的身体一样,是人类的身体。
四肢。
躯干。
五脏六腑。
人生来就是不公平的。
不然,为何米尔科不生一副如艾尔那般杰作似的身体?
上帝是如此偏心。
汉尼拔默默地一笑,想到——这愚蠢的上帝只爱年轻美丽的少年,不论这少年日后是如何的狡诈阴险,至少在刚出世时,便由上帝决定了他这一生在外貌上的宠爱。
汉尼拔伸出脚,将米尔科踢进沉尸池内。
沉尸池很深,最底下泡着四五具最近才丢进去的新鲜的尸体,它们半浮动着,和昏迷着的米尔科亲密地肢体交缠起来。
汉尼拔弯腰将米尔科的手绑住,绳子挂在岸边,以防他真的沉到底下去。
“你要怎么处理他?”
艾尔问。
汉尼拔沉默了片刻。
“当初,他们商量好,要吃掉米莎。”
汉尼拔低着头,看着在池中沉浮的米尔科,说道:“他是那个洗肉的人。”
“我看见他们搭起火堆,架着那只金属质的小浴盆,盆里面烧着雪,雪化成水,水慢慢滚沸了冒着泡。”
汉尼拔甚至笑了一下:“他脱掉米莎的裙子,把米莎丢进盆里——那水很烫,所以米莎挣扎个不停。”
“他按着米莎,不让米莎爬出来。”
“我还记得,水很烫,我被绑在小阁楼的凳子上,听着米莎的嚎叫声——你知道吗,那很像某种动物的嘶鸣。”
“我要淹死他。”
汉尼拔斩钉截铁地说,在艾尔的记忆里,他的声音从未如此沉闷过:“就淹死在这里好了,反正也很方便。”
“……”
艾尔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所以等米尔科醒来时,险些被这些有着刺鼻气味的液体淹死,浑身的刺痛也让他异常地难以忍受。
他挣扎着浮出水面,手上的束缚忽然一松,使得他能够扑腾起两臂来,勉强地保持住身体的平衡——然而等他抬起头,却看到那池岸高出自己将近两米。
原本用来绑住他的长绳被拉了上去。
沉尸间里只剩他扑水的声音。
岸边站着两个人。
艾尔·加斯莱斯。
汉尼拔·莱克托。
“求求你——我什么都不知道!放过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米尔科虚伪又做作地挤出几滴眼泪,扶着湿滑冷硬的池壁,哀求道:“你妹妹的事情,怎么能怪我?我……我向你保证,我们动手很利落,她死的时候没有任何痛苦……”
汉尼拔淡淡地看着米尔科,转身抱起那一堆叠好的衣物。
他打开焚烧炉。
扑面而来炙热的火气。
米尔科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突然凄厉地惨叫起来,在水中挣扎着想要爬上去。
“不——!不——!”
脚下踩着的尸体让他感觉到恐惧。
汉尼拔心情很好地冲米尔科笑了笑。
他将米尔科的衣服全都丢进了焚烧炉中。
今天,米尔科将没有机会穿着衣服走出这里——米尔科自己也意识到了,汉尼拔烧毁他衣物的目的。
汉尼拔重重合上炉门。
那一声轰响击碎了米尔科最后的防线。
他开始语无伦次地辱骂起汉尼拔。
汉尼拔不为所动。下流肮脏的诋毁字眼根本无法冲击到他那强大的内心,这一切不过是像泡沫一样,一靠近他的体温便碎成水汽。
他只是平静地问道:“是格鲁塔斯,他让你来杀我的?”
提道格鲁塔斯,米尔科骤然安静下来。
汉尼拔沿着池边走过,捡起地上的水管,然后将喷头对准米尔科。
他眯着眼睛,说道:“你不说些什么?”
“……”
米尔科目光躲闪,摇摆不定。
“既然你并不想说什么——”
汉尼拔打开阀门,水管立即喷出同池中一样的刺激性液体,冲打在米尔科身上,带来极端的痛楚,在神经上跳跃。
米尔科惨叫起来。
他在池中躲避挣扎,却仍逃不开那痛楚。
“是!是格鲁塔斯让我来的!对!是他——和我没关系,求求你了!我不杀你,你也放过我吧,求求你……”
米尔科虚脱般靠着池壁,剧烈喘息着,感觉到液体的刺鼻气味熏得他眼泪直流。
汉尼拔关掉阀门。
他将水管丢到一旁,靠近池边,低头欣赏着米尔科的丑态。
“格鲁塔斯先生,还有别的要说吗?”
“我……没,没有。”
“真的?”
“没有……”
米尔科神志不清地摇头。
他嘴边浮着一点白沫。
汉尼拔失望地叹了口气,高耸的鼻梁一侧上笼罩着模糊不清的阴影。
他拿起一边的操控器。
那是关闭沉尸池池门的按钮。
米尔科尖锐的直觉让他惨叫着哀求道:“不!不要!我告诉你!我全都说——”
“格鲁塔斯,他查到了你的住址,所有所有的事情,他了如指掌,但是……他并不放在心上,他只让我来守你,来……杀了你。”
米尔科光着身子,冷得发抖。
汉尼拔回味着这份答复,眼睑低盖着,藏起所有的情绪。
片刻后,他抬起眼来。
在米尔科哀求的目光下,他再次举起手里的操控器。
“好吧,先生,恭喜你——”
他的嗓音低沉却不沙哑,腔调就像是欧洲旧时的贵族所训练出来的那样优雅温吞,起伏自然,每一字每一句的停顿都恰到好处。
然而他的高贵无法掩饰那尖锐的内心。
他玩弄着生命,玩弄着仇恨。
他是危险人物。
是病态的屠夫。
是肆意妄为无视规则的暴徒。
他按下按钮,平静而优雅地笑了起来,对池中绝望的米尔科说道:“先生,你会是第二个下地狱的幸运儿。”
“为此欢呼吧。”
“——”
沉尸池的双开盖重重合上,将米尔科的惨叫与捶打声盖了进去,而沉尸池内出水的两个管道,此刻正在源源不断地排放着福尔马林。
水涨到喉间。
他呛了满肺的福尔马林。
灼烧。
刺痛。
呼吸衰竭。
然后是死。
米尔科沉入池底。
模糊的视线中,他看见身侧的尸体们被水流冲击着贴向他——那泡得发胀的皮肤,比他曾摸过的上好丝绸都要柔软,像是即将融化的黄油,轻轻一戳就会溢出脂肪和血肉。
米尔科闭不上眼睛。
他死不瞑目,甚至在上帝面前,都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被呛死的还是被毒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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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尼拔锁上沉尸间的门。
钥匙被他随手收进医褂的口袋里。
夜已经很深了。
窗外黑色的夜幕好似女人柔软的长发,发梢无孔不入,触碰着大地,在星星之间寻觅着他人的美梦。
梦里,史前的丛林与海洋滑过天际。
留下一鳞片爪的记忆。
四周都很安静。
而一旁,汉尼拔看见艾尔正站在桌边,抱着手臂,目下空空。
那泛情的眉眼间,不自觉地流淌着沉闷的欲色,好似一块翡翠沉入了望不见底的深潭,潭中游鱼许许。
“你在想什么?”
汉尼拔忍不住问道。
艾尔摇头,淡淡地说:“没什么,只是看这夜已经很深了,于是忍不住在想,你要什么时候来吻我。”
吻我。
弥补刚才未果的那一个。
室内好像突然下起了雨。
潮湿淤闷的空气里,植物在生长。
黑蓝色的眼睛里雪光漫滥。
恍若走在深深的沙地上,一脚一陷。
让我成为你手上的刀吧——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你看不出来吗?
艾尔的眼睛正说着这样的话。
对于汉尼拔来说,这就是至高的情话。
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拒绝。
所以艾尔的手如愿以偿地再次攀上了汉尼拔宽阔挺直的后背,隔着衣物,他触碰到汉尼拔的两片肩胛骨,探入骨下的凹陷,暧昧不清地摩挲着。
这副优美的、青年人的身体,数十年来酝酿着一种恐怖的力量,如今正尖锐地指向人性的至暗处。
但剥离那些迷惘与恨。
此刻的汉尼拔,已然被眼前这朵美丽的野蔷薇夺走了全部的注意力。
他看见艾尔的脸,听见艾尔的低语,嗅到艾尔身上的香气,触碰到艾尔的体温与光滑细腻的皮肤。
他深陷于这名为艾尔的泥潭。
所以没能听见门外缓缓靠近的,轻微的脚步声——
“你们在做什么?”
“……”
陡然清醒的艾尔立即推开汉尼拔,转过身去看向突然出现在门外的波皮尔督察,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波皮尔犹豫了片刻后,回答:“我有些事情,想来问问汉尼拔。”
“……”
波皮尔在来之前,一直都猜测着汉尼拔与艾尔之间,那隐藏着的联系到底是什么。
他以为他们只是合伙。
却没想到竟然是一对危险的情人。
那么,一切似乎都有了可寻的踪迹。
波皮尔当下几乎可以确定,森林中被勒断头颅,被割去脸颊吃掉的多克里希,他的死和汉尼拔、艾尔都脱不开关系。
是他们杀死了多克里希。
波皮尔努力说服自己先保持镇定,然后走上前去,将手里的两块狗牌丢到桌子上——这是汉尼拔在那林中小屋里找到的铭牌。
“汉尼拔,这是我在你宿舍里找到的,你想怎么解释?”
被质问的汉尼拔不动声色,只是默默地整理好被艾尔扯乱的领口和大褂,然后带上医用塑胶手套,摇了摇头。
他这副模样让波皮尔有些恼火。
波皮尔用严厉的语气说道:“汉尼拔,接下来如果让我发现,你敢在法国境内杀人的话,我会送你上断头台。”
“……”
一旁的艾尔闻言,微微扬眉。
汉尼拔顺手拿起推车上的手术刀,走向停尸台,漫不经心地说道:“您不介意——我一边工作一边和您谈话吧?”
波皮尔看着他,用手轻轻剥开尸体腹部用刀割开的一层皮肤。
艾尔看着波皮尔从包里掏出一张照片,举起来摆在汉尼拔面前。
他知道那张照片是关于什么的。
早早死去的多克里希。
“你在你家人们葬身的森林里,杀了他,我说的对吗?”
波皮尔的态度是强硬的。
而汉尼拔依旧保持着平静,没有多说什么。
“他的脸颊还被吃掉了,汉尼拔。”
“也许是乌鸦。”
汉尼拔闻言,笑着说。
“乌鸦?”
汉尼拔的话让波皮尔感到荒唐:“乌鸦也会去摘蘑菇来做烤肉串吗?”
“……”
整个解剖室里安静了一阵。
唯有刀片切割皮肉的轻微响声。
“Cannibalism.”
波皮尔扬眉,收起照片,说道:“这句英文在法语里的意思是同类相残,它的发音,和你名字的发音很像——汉,尼,拔。”
“不过我想说的是,这件事情,在东部前线的战场上曾经发生过——你知道的,汉尼拔,你曾经写过一篇研究文章。”
“哦,那又与我何关?”
汉尼拔抬起头,毫不在乎波皮尔的怀疑,稳稳地取出了尸体里的脏器,放进了手边的玻璃罐内。
他的姿态自然得体,不像是杀人犯。
或许,说他是个绅士会更贴切一点。
但波皮尔不会被这表象所欺骗。
他拿出从汉尼拔宿舍里找到的一幅画像,展开一看,问道:“你知道他是谁吗?我想,他绝对不会是你的研究对象。”
“……”
“他是格鲁塔斯,对吗?”
波皮尔放下那幅画像,转身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艾尔。
“你应该清楚,我在调查你们的案子。”
“哦,是吗?”
“艾尔,别和我耍花招——如果你真的知道些什么,我希望你能全部告诉我。”
“告诉你?”
艾尔摇摇头:“我不会告诉你的,你是警察我是罪犯。”
“艾尔,我知道你清楚年底会发生什么。”
“……”
波皮尔乘胜追击:“巴黎的那位新市长在年底就位,这个腐朽的城市,马上就要被换上全新的血液,到时候,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是个谈判的高手,懂得在威胁之后要投出一些好处:“艾尔,杜瓦尔家族已走向颓路,而港口东罪迹累累只需一套证据就能名正言顺地把他们送上断头台——到时候,整个巴黎的势力还有哪家能够威胁到你?”
“所以——告诉我格鲁塔斯在哪里?”
艾尔沉默了。
他知道波皮尔所言不假——那位新市长虽然还未上任,但从他私底下筹备年底大清除的任务中就能看出,他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
杜瓦尔被近年来新起的几个势力联合针对,眼看已经到了最后的颓势,可亨奇瑞却依旧犟着不肯放权。而港口东赚的钱没有干净的,想要拿他们下手,只需要一点证据和一点恰好的时机……
如今正到大转机。
艾尔知道他手中的情报与秘密非常值钱。
所以他总想着“先等等看”。
“我什么都不知道,汉尼拔也不知道。”
艾尔说:“什么食人魔什么杀人犯?波皮尔督察——你可别冤枉我们,至少……拿出点有用的证据吧?”
“你!”
波皮尔没想到艾尔什么都不肯透露。
多克里希的案子根本轮不到法国人来管,所以有再多的证据都没有用,只要艾尔和汉尼拔不去苏维埃主动自首,那么这案子,大概率都只能是一桩悬案。
虽然波皮尔一开始只是对这案子感兴趣,但如今,他却想通过多克里希一案找到格鲁塔斯的踪迹——要知道,对于巴黎来说,最大的毒瘤是港口东而不是汉尼拔的仇恨。
然而他没想到,艾尔是条如此狡猾的毒蛇。
不过,他这次是有备而来。
“既然如此,那么我问你——诺曼底的屠夫保尔·切里斯,是你设计谋杀的吧?”
波皮尔看了汉尼拔一眼后,又看向艾尔,说道:“杀人凶手是汉尼拔,而你则是这一切事件背后的主谋。”
他挺直了背,他想——既然境外的案子无法威胁这两个人,那么就用境内的案子来。
“艾尔,你应该不想这件事再被提起吧?”
“……”
艾尔的确是不想再提起这件事。
可是艾尔讨厌被威胁。
所以,他只是冷笑了一声。
他看样子根本不在意波皮尔的这番话,干脆利落地说道:“对,你说的没错——是我利用汉尼拔,杀了保尔。”
“……”
他的直白让波皮尔一时语塞。
“你既然都查到了这里,那么你也应该知道,我一直都对我母亲的死耿耿于怀吧?”
艾尔提起母亲时,表现得平静。
“保尔欺骗了我——他原先是加斯莱斯宅中的厨师,因盗窃而被开除,多番周转下,最终在市场上找了一个屠夫的工作。”
“后来,在我调查母亲死因时,他找上门来,告诉我说他知道真相,而我信了他。”
“我给他打了很多的钱,然而他好似一只没有下限的洞,不论我给多少东西,他都说不够——于是到后来,我停止向他打钱。”
“他的贪婪令我作呕。”
说到这,艾尔笑着看向汉尼拔。
“保尔在我停止打钱后,愤怒地在街上堵住了我,辱骂我,骚扰我,甚至试图猥亵我——如果不是有路过的人帮了我,恐怕,在那一天会发生些不太好的事情。”
“回到家,我下定决心,我要杀了他。”
艾尔面上闪过残酷的冷意。
“我无意间听到朋友提起住在城东的汉尼拔,他说,汉尼拔是个很奇怪的人——于是我很好奇,到底是奇怪成什么样子?”
“而在我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明白为什么他是个奇怪的人。”
“因为我们是同类。”
“我调查了汉尼拔,调查了紫夫人——我确定了紫夫人固定到市场采购的时间,然后买通市场的人,让他们安排保尔在那时上岗。”
“保尔是个见色起意的混球,我知道,紫夫人的美丽总会让他说出一些没有脑子的话。”
“他会激怒汉尼拔,然后死在汉尼拔手上。”
波皮尔看向汉尼拔。
这一番话似乎并没有揭起汉尼拔别的什么情绪,他依旧低垂着头,事不关己地解剖着面前的尸体。
颤动的眼睫下,波皮尔不知道是否有大雨倾盆而下。
“计划中,我一点关系都不会沾上。”
艾尔得意地眯起眼睛,说道:“唯一失策的是,我没想到,你们会查到我和保尔曾经来往过,并且大题小做地把我叫去了警局。”
“不过还好,我全身而退。”
“我说完了,这就是,你想要的真相。”
“……”
艾尔转过脸来,眉骨下一片漆黑的阴影,唯有探出的睫毛上落着几点闪光。
他傲慢地抬起下巴。
这美丽的面庞上溢满着不屑的情绪:“可是就算我向你认罪又能怎样?走出这扇门,我就能立即改口——你别忘了,这里可不是诺曼底,这里是巴黎!你根本无法威胁到我,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无用功。”
“在巴黎,不是你,而是我说了算。”
“……”
波皮尔脸色很难看。
他和艾尔对视,短短的一眼。
“你已经疯了,你罔顾法律,罔顾道德——”
“我没有疯。”
艾尔靠在一边的柜子上。
“波皮尔,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你看那洪流之中,有谁的命是值钱的?”
“穷人的命不值钱,小人物的命不值钱,好人的命不值钱——不想随随便便地死去,就要不停往前走,超过所有的人,那样一来,你才能有体面的死相,才能有人为了你的死而感到可惜。”
他咄咄逼人,眼中跳跃起炙热的光。
“你在难民营和贫民窟待过吗?先生——那里的人,活着才是奢侈。”
“……”
“道德!法律!有什么用呢?”
艾尔大笑起来:“谁都知道,只有傻子才把道德和法律放在心上!”
“道德和法律,是穷人的枷锁。”
“而我,我不在乎。”
波皮尔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艾尔。
他摇摇头,叹息道:“你已经完全被加斯莱斯给教坏了——你的母亲要是知道,她一定会失望的。”
“别和我说这些!”
艾尔推开挡在他身前的波皮尔,走过去捡起自己的大衣穿上。
“我知道你母亲的事情——”
波皮尔默默地看着艾尔的背影,终究是开口说道:“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这些……尽管这真相会让你受伤。”
“你……”
他剩下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
艾尔偏过脸,冷冷地一哼。
他说道:“你不用告诉我,我知道。”
“你知道?”
“是——”
波皮尔一时无言。
“不要再拿母亲的事来威胁我。”
母亲的死因已然大白,艾尔心中释然的情感却大于悲痛。
他语气非常平静地对波皮尔说道:“如果不是她,我也不会做这些事情。啊——警官,说这些事情又有什么用呢?已经来不及了。”
“很早之前,就已经来不及了。”
汉尼拔抬起头。
他看向艾尔。
从艾尔脸上匆匆掠过的情绪中,他捕捉到了一丝无奈。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