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如你》无渔

6、第六章 破局 下

　　两月前，菊园。
　　凤素瑶看着怀中熟睡的女儿，不时的摩挲着她。红玉见了，赶着拿了条光彩灿烂的月华锦做的薄被，轻轻的替蔷姐儿盖好。
　　“二奶奶，姐儿今日真的是累着了，要奴婢说，那齐家哥儿也真是个坏小子，讲好些鬼故事吓咱们姐儿，到是明家大公子徐小公子更好些。”

　　凤素瑶替女儿掖了掖被角，轻声不屑道：“那是自然，明家哥儿到还罢了，那小徐公子，可是侯爷家的长子，自然是万里挑一的，再过几年，我家姑娘及笄了，论起亲事来，就有了一段青梅竹马的缘分。”

　　“姐儿才九岁，奶奶就料的这样远，真是慈母心思。”红玉笑道。

　　“奶奶说的是，只是，姐儿的事还早，听姐儿方才说，咱们主君与大奶奶方才还.....自然了，两年未见，主君新鲜一下罢了，毕竟，主君还是照旧去了梅园。”明珠换下了红玉，拿了把团扇，轻轻的替蔷姐儿赶周遭飞着的流萤。

　　“这有甚么，怨不得成日里我说你们这帮小蹄子们眼皮子浅，依你们两个看来，今日的寿宴，谁才是最大的赢家？”凤素瑶轻轻笑道。

　　“那自然是梅园那位了，既逼着大奶奶当众认下她，又在各位命妇面前露了脸，现下，又得了主君的宠爱，这日后，只怕这园子尽是她的了。”红玉道。

　　闻言，凤素瑶微微皱了皱眉头，明珠赶着道：“依奴婢看，到不然，赢家自然是奶奶您，为了让大奶奶去这宴席一趟，奶奶特地叫婆子给荷园送了信，大奶奶心疼自家姑娘，这才不得不忍着心中不快去了正宴上，为了解决主君的后顾之忧，奶奶又安排了四奶奶去宴席上，又卖了主君的好，虽奶奶没能去正宴上，却是最大的赢家。”

　　“是了，明珠姐姐说的极是，我怎么就没想到。”红玉恍然间明白了过来，也知自己方才说错了话，赶着找补。

　　“哼，说是这样说，虽大奶奶认下了四奶奶这个妹子，可你们也别忘了，叫那些人，略微的将四奶奶的事透一透，也好叫人知道，这四房的品行，不是个当正室的料。”凤素瑶暗狠狠道。

　　“奶奶的头脑，便是放在秤上称一称，也比这园子的任何一个要重三分，梅园那位，还威胁不到奶奶的地位。”红玉道。

　　“怎么威胁不到？你听听那些命妇在席间是怎么说嘴的？我不过出身商贾之家，你看看，这个京城中的命妇哪个又看得起我来了？都说纳妾要纳色，那四房，论姿色，比不上死了的三房，可怎么说也是个官家小姐，比我是强多了，我猜主君定然是这样想的，这便是最大的威胁。”

　　主仆三人正说话间，外间小丫头忽然来报，说大奶奶来了。

　　凤素瑶正疑惑，这个时辰，夏清荷为甚么会过来，可既然来了，也只好整衣敛容，穿戴整齐的去见她。

　　明华堂上。
　　见夏清荷独自一人坐着，身边连个伺候的丫鬟也没带，凤素瑶赶着进来，满脸堆笑。
　　“姐姐忙了一日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怎么连个丫鬟也没带？这夜深露重的，别再作出病来。”

　　说罢又要叫明珠将晚上那温着的参汤端来。

　　“妹妹不必费事了，我有些话要单独跟妹妹谈谈。”夏清荷不温不火道。

　　凤素瑶听完，知她有事，只略略使了个眼色便将身边的丫鬟都打发走了，自顾自的寻了主位坐下。

　　“现下只剩咱们姐俩了，姐姐有话尽管说，妹妹我知无不言的。”凤素瑶道。

　　“二奶奶管家多年，家宅安宁，可知二奶奶你到底是有才的，怪不得今日有这样的好谋算。”夏清荷缓缓开口。
　　凤素瑶佯装惊讶：“姐姐这话从何说起？”

　　夏清荷却不理会她，自顾自说道：“那老良婆子，原是婆母的贴身侍女，侍奉了老祖宗一辈子，主君看见她，都得礼让三分，更别说是区区四品云麾将军府的内宅了，妹妹千方百计的派老良婆子来告诉我大姐儿的事，可不是好谋算么？只怕是算准了我为了我姑娘，也只得去正宴上一趟了。”

　　“哎呦，姐姐，你这样说真是误会妹妹了，那茉姐儿，也是妹妹看着出嫁的，怎么忍心她在婆家过那样不好的日子，被三个女人拿捏？只可恨我又不是生母，也管不了她的事，只好说给主君，可主君是个官场上的人，又不是这内宅里头的，也不好管这样的事，妹妹实在是没法子，这才想方设法的告诉姐姐。”凤素瑶说着说着，竟扯出了一方秀金菊的锦帕，擦了擦眼泪。

　　“这么说，我和茉姐儿还要谢谢二奶奶了？”夏清荷道。

　　“自然不是，不过，听到姐姐将老良婆子派过去赵府，妹妹也就心安了。”凤素瑶道。

　　“你既已知道我将老良婆子派过去，这事本该了结，可为何又苦苦的将四房摆到正宴上来？”
　　夏清荷冷笑一声，丝毫不理会她的装假。

　　闻言，凤素瑶立时转过脸来，似有深意道：“姐姐出身书香门第，自然蕙质兰心，洞晓世事，这四房，只能这个时候去主君的寿宴上，这也是妹妹我奈何不了的事。”

　　果然是苏更甫的主意。

　　夏清荷了然，便道：“我知是主君的意思，如今我也认下了四房这个妹子，妹妹你可告诉主君，尽可大安，不用忧心别的。”
　　“姐姐今日在宴席上的表现，主君甚是满意，说到底，姐姐和主君也是结发夫妻，不如趁此机会，缓和一下。”凤素瑶试探道。
　　谁知夏清荷根本不领情，冷冷打断她：“这个就不劳妹妹烦心了，还有一事，三妹妹命苦，早早的就去了，听闻萱姐儿一直养在菊园里，妹妹你也有二姑娘，不如就将萱姐儿放到荷园里养着。”

　　“姐姐既然喜欢萱姐儿，想养她也是正理，只是，我这里有蔷姐儿在，她们姊妹两个在一处，或做女工针织、或读书玩闹，都是个伴儿，岂不是比独自孤零零的在荷园里要好。”
　　凤素瑶眼波流转，说话却滴水不漏。

　　“论理，就是蔷姐儿也该养在荷园，只是前些年我不在，自然养在亲娘身边，如今二姐儿在自己亲娘身边惯了，也不好叫她挪动，今日在那园子里，正好看见那几个哥儿，个个都是俊朗清逸，妹妹你理家之余，也该为主君添个哥儿，一解他多年夙愿，再加上这些个姐儿在跟前，岂不是不方便？”
　　夏清荷不紧不慢的说着。
　　素日里夏清荷不喜言谈，说出话来，却实实在在的噎了凤素瑶。

　　“姐姐既然都这样说了，那就将萱姐儿带到荷园里就是，我这就叫丫鬟婆子收拾姐儿的东西，好给她带过去。”凤素瑶赶着道。
　　“这倒不必了，我方才已打发小蝉去收拾了。”

　　果然，片刻后，小蝉带着荷园里的温婆子上来回话，只见温婆子身上只包了小小的一个包袱，除此之外，连个伺候的丫鬟婆子也无。

　　“回奶奶，姐儿的东西已收拾完了。”小蝉有些生气，当着凤素瑶又不好十分表现出来。

　　“可真的收拾完了？”夏清荷看了看那小小的一个包袱，甚至有点不大相信，“那伺候姐儿的乳母丫鬟呢？”

　　“原…原本伺候的乳母告老出府了，我想着外头现找来的乳母没府里的好，便跟着蔷姐儿用的是一个乳母，那都是顶好的，伺候的小丫鬟原是要现买的，只是要忙过这一阵，没成想，这萱姐儿就要过去了。”凤素瑶脸上有些尴尬，嘴上却实在能说。

　　“既这样，也不用现买了，我那里有几个小丫头，就跟着萱姐儿罢，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回园子了，妹妹也早些歇着罢。”

　　夏清荷说完，便带着丫鬟婆子走了，凤素瑶起身，明珠赶着来搀扶，忍不住吹了吹耳边风：“奶奶怎么真的让她把姐儿带过去，这要是传到主君耳朵里，还不得说咱们菊园亏待了姐儿。”

　　“无妨，只是一个小丫头罢了，她要是喜欢就养着罢，碍不着咱们的路。”

　　转眼间两个月过了，夏清荷看着眼前的萱姐儿，虽还是瘦瘦弱弱的，脸上却已有了血色，只是看外头人仍然怯生生的，却对夏清荷亲热的紧。
　　这小人，自打来到了荷园，就忙的不住，今儿忙着给夏清荷做竹夫人纳凉，明儿又和小蝉几个丫鬟做了粘竿捉蝉，又是在荷花池里采摘新鲜的荷花莲藕，又是跟小蝉学做茶点，小小的人儿，终于有了些孩童的淘气。

　　不多时，果然见她捧着刚刚做好的荷花酥过来。
　　“娘亲平日吃的茶点有些苦味，这是萱儿和小蝉姐姐新做的荷花酥，萱儿放了好些糖呢，娘亲尝尝。”

　　夏清荷见了，嘴角忍不住一笑，道：“好，娘亲尝尝。”
　　说罢便往茶盘里捡了一块，尝了尝，果然比平时吃的要甜一些。
　　“这果子做的真不错，你算是得了你小蝉姐姐的亲传了，既这样，一会也叫你小蝉姐姐包些果子，给你大姐姐送去，她也喜欢。”
　　闻言，萱姐儿高高兴兴的又跑到小蝉姐姐那，皮猴子似的粘着她。

　　小蝉忙的脚不沾地，被萱姐儿缠着，一双手上全沾了面粉，竟连脸上都是，她也顺手，将手上的粉擦到萱姐儿脸上，周围的人丫鬟都笑着看她们闹，也无一人敢管，夏清荷静静的看着这一幕，也不敢管。
　　“姑娘可得好好管管萱姐儿，哪有个官家姐儿皮猴子似的，这要是传出去，那还得了？”小蝉笑着向夏清荷告状。

　　“我哪里管的了她，不过就是给你抹了些粉而已，谁家丫鬟还不抹粉了？你就当姐儿是好心给你妆扮如何？”夏清荷笑道。

　　“姑娘这可是实打实的偏心！想当初是怎么教养大姐儿的？是那样的规矩，如今到了三姑娘，就无为而治，任由小孩子天性。”
　　小蝉看夏清荷这么开心，也陪着逗趣。

　　“蝉丫头说的是，这萱姐儿也不能太任由她了，我都想好了，等大姐儿那稳了，咱们就回姑苏老家，那有一位师父，从小教养大姐儿的，如今听说告老还乡开了家私塾，到时候我带着萱姐儿回去，细细的请师父教养她。”夏清荷道。

　　“奴婢就说姑娘不是那等偏心的人，这下可好了，这萱姐儿终于有人管教她了。”小蝉笑着去逗萱姐儿，萱姐儿听说要请人管她，一时竟然被吓住了。

　　主仆正说笑间，忽然有外间婆子来报，说良妈妈来了，要求见夏清荷。

　　“这良妈妈来的正好，可巧把新做的点心果子给大姐儿带些过去。”小蝉止了笑。

　　“这会儿来，怕不是有事，小蝉，你去叫良妈妈过来。”夏清荷心里清楚，赵家不是那么简单就完的。

　　果然，见那良妈妈着急忙慌的走来，见着夏清荷行了个礼，似有话却说不出口。
　　“桑儿，你和小丫鬟们去把那些打扫了，再给大姐包些点心。”桑儿答应着带小丫鬟们出去，这里只剩下了萱姐儿小蝉。

　　“要不要奴婢将萱姐儿也带下去，这样的事，只怕姐儿年纪小，听了不好。”小蝉道。

　　“不必，萱姐儿年纪虽小，我虽不愿但也怕她日后也会遇到这样的腌臜事，从前我便是将茉姐儿护得太好了，才到今日这地步。”夏清荷冷冷道。

　　老良婆子见人都走了，这才打开话头。
　　“大奶奶不知道，自打上次在赵府内宅，老奴我亲自怼了那三姨奶奶一遭，也消停了这些日子，可是，这三姨奶奶不大来了，却来了四姨奶奶。”

　　“四姨奶奶？是不是赵夫人那个最小的妹妹？”夏清荷问道。
　　“可不是么，想必这四姨奶奶的名声，大奶奶您也听过。”老良婆子道。

　　“当日是听过不假，上次见面也是两年前我姑娘的婚宴上，听闻那四姨奶奶在闺中时虽是庶女，却比身为嫡女的三姨奶奶还得她家夫人的喜欢，如今嫁的不错，仅凭庶女的身份，却做的了宋家的当家主母，还有儿有女，光是这身本事，就比三姨奶奶强的不是一星半点。”夏清荷想起来那一段的尘封往事。

　　“可不是么，大奶奶这样心性的人，都知道这四姨奶奶的本事，更别说别的了，且说这四姨奶奶，说是回娘家看望赵夫人，不多时便将我们姑娘叫过去，过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就见我们姑娘哭的泪人似的走了出来。”老良婆子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夏清荷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