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如你》无渔

5、第 五章 破局 上

　　“明哥儿，怎的是你们？方才我找了你们许久，你们怎的在这儿？”夏清荷问道。
　　“夏夫人，我们方才和妹妹们捉了好些流萤，不知不觉，天就黑了，实在没想到夫人满宅子找我们，是明儿的错，不该叫夫人担心。”明哥儿痴痴一笑，歉意的挠了挠头。

　　“齐哥哥方才还给我们讲了好些鬼故事，可吓人了。”蔷姐儿见苏更甫也在这里，愈发上前撒娇撒痴，苏更甫见状，自己都站不稳了，却也挣扎着将她一把揽入怀中。

　　“哦？是......吗，齐哥儿最喜欢吓你们这帮小丫头.....片....片.....子了，也是，这姑娘......自然是.....是.......比不得.......儿子，最....不禁......吓。”
　　苏更甫素日里都是一副儒雅端庄的形象，现下歪七扭八的站不直，时不时的还得扶着身边的小厮，竟醉的连一整句话都说不全，几个孩子还是头一次见他这副模样，胆大些的，竟已开始偷笑，胆小些的，也悄悄抬头看他，只是碍于天黑，也实在看不清甚么，这些哥儿姐儿中，独独蔷姐儿，敢跟他撒娇。

　　“小蝉，你快将主君送到梅园去。”夏清荷趁机吩咐道。
　　闻言，小蝉赶着叫了几个小厮，抬也似的将苏更甫送瘟神般的送走了。

　　“蔷姐儿，都到这会儿了，你还不赶去菊园看看你娘亲，这一日都未见了，只怕二奶奶早就想你了。”

　　“是，女儿马上就去。”蔷姐儿收起那份痴态，徐徐行了个礼，十分得体，又和众位哥哥妹妹道别，这才被婆子领着，去了菊园。

　　徐家哥儿带着姐儿还有小齐公子纷纷要告辞，夏清荷一一吩咐丫鬟小厮婆子跟着，好生送出园子去，却独独留下了明公子和萱姐儿。

　　将众人都送走，夏清荷回身这才看见眼前的二人。
　　只见两个小小的人儿蹲在蔷薇圃旁，明哥儿从怀中取出一个络子，又叫萱姐儿小心将方才放流萤的瓷瓶子拿起，萱姐儿人小手小，似是使尽了周身气力才摇摇晃晃的将那瓷瓶子拿起，二人又迅速将流萤小心的放置在络子中，不多时，那络子里的流萤便如一团小小的灯笼般发亮，竟比夏清荷手上的琉璃瓦灯还要好看。

　　见了眼前的场景，萱姐儿也开心的笑了。
　　“方才她们的都给过了，这个是萱妹妹你的了，你拿着家去，玩一宿，天亮就放了罢。”明哥对小萱姐儿一一嘱咐。
　　萱姐儿听了，认真的点了点头。

　　青梅竹马，七夕流萤，原来是这样一副美好的景象。

　　方才拿到络子的萱姐还很开心，可听到让她带回家去，又说不出的害怕。
　　“你怎么了？”明哥儿看着她奇怪道。
　　“没甚....没甚么......”
　　“没甚么，萱姐儿，你今天和我去荷园里住，刚好把明哥哥送你的流萤挂在你的床头，像个小灯笼，一晚上陪着你怎么样？”夏清荷笑道。
　　闻言，萱姐儿开心的笑了，直点了点头，一只手抓着络子，另一只小手在里衣蹭蹭，轻轻拽着夏清荷不松手。

　　“明哥儿，我们萱儿生来胆子小，她年纪又小，也长得瘦瘦弱弱的，日后你们或是一起玩闹也好，或是一起读书也罢，你可要好好照顾她。”夏清荷道。
　　“夫人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妹妹们，尤其是萱妹妹。”说罢，夏清荷又嘱咐了几句，这才叫人好好的将明哥儿送回去。

　　两个月后，荷园。

　　荷园的东边紧靠着荷花池子的是一方小小隐在园中的水榭，水榭旁不似寻常庸俗人家喜爱石榴、桂花、玉兰等树，却种着一丛翠竹。

　　这水榭上原是劲瘦有力的一副匾额，上书四时风雅，是刚搬进这宅子里来，苏更甫亲自题写的。彼时二人在这里春日观花赏鱼，夏日取冰纳凉，秋日垂钓吃蟹，冬日看漫天飞雪，一年四季，说不出的风雅惬意。

　　可最让人称绝的，竟是每到夏日之时，满池荷花竟放，这里就成了整个苏宅中最风雅幽静的所在。可自打两年前苏家大小姐出嫁，夏清荷去往栖霞山上，这亭子就换了名字，叫做流光晚榭，再也不复从前光景。

　　此时，夏清荷懒懒的靠坐在栅栏旁，只着一身青绿色薄纱衣衫，一支莹润清透的素荷发簪散挽发髻，除此之外，干干净净再无别饰，一如往常，素衣禅心。

　　她伸着一只手，不时的往池中撒些鱼食，引的大大小小的鱼儿全来觅食，一张素净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情绪。

　　不远处，小丫鬟端着些杯盘碗盏，并些酥油、面粉、果子、才下来的新鲜莲子和今夏最后一簇荷花荷叶，一一放置整齐，只等着做些点心吃食。

　　丫鬟桑儿见一切准备妥当，这才端着新泡好的茶过来给夏清荷。
　　“回奶奶，东西都备齐全了，现下开始做么？”桑儿道。
　　“还不急，萱儿和小蝉还没回来，等下回来再做，总要趁着新鲜。”夏清荷懒懒道。
　　正说话间，只见小蝉急匆匆的赶来，脸上竟是掩饰不住的喜色。
　　“姑娘，”小蝉飞也似的飞到夏清荷跟前，实在是高兴的紧了，连礼也顾不上行。

　　夏清荷却一点也不怪她，转头对桑儿道：“你去园子里的梨花树下，取出一瓮咱们先前埋在地下的雪水，那是从山上带下来的，比别处的干净些，日后好泡茶。”

　　桑儿答应着又叫走了那几个小丫鬟。见众人都走了，夏清荷才放下戒备。
　　“如何了？”夏清荷问道。

　　“姑娘真是没见着，那场面能把我笑死...”说完小蝉才意识到了错处，“错了错了，是把奴婢笑死....”
　　小蝉满脸的喜色。

　　“你这丫头，平日里犯的错还少么？这会到跟我讲起礼节来了，满嘴你啊我啊，我也不曾挑过你的错，这会到装礼仪人了，你只直说，我姑娘如何了？”温和淡然如夏清荷，此时也有三分急色。

　　“是是是，我带了一些东西送给大姐，还未曾进到后院，便听见赵府里吵吵嚷嚷的，赶着加快了步子，果然听见那三姨奶奶正在那遭磨咱们大姐儿呢。当着满宅子的下人，竟然骂起来，说合家竟娶了个不下蛋的母鸡，两年了连个甚么都没添，还不如寻常人家养的牲口，好歹还能见着些鸡鸭鹅狗的畜生崽子......”
　　小蝉还未说完，便看见夏清荷的脸色变白。

　　坏了，姑娘出身大家闺秀，哪里听得了这样的腌臜话。

　　夏清荷也猜出小蝉的心思，便道：“这有甚么，比这更甚的，也经历过了，你只管说就是。”

　　“那个三姨奶奶正在满院子乱骂，大姐儿她婆母竟然丝毫不出声，任由她骂，谁知骂着骂着，良妈妈出来了，那三姨奶奶没见过良妈妈，只当成是一般的老婆子，丝毫没放在眼里，嘴里继续胡嚼。”

　　小蝉喘了口气，吃了口茶，索性坐了下来，继续道：“老良婆子见着三姨奶奶，赶着上前道‘她三姨奶奶，甚么样的事竟让您老生的这样大的气，您只管说出来，我来给您出气。’”

　　那三姨奶奶也没把良妈妈放在眼里，接着道：“想必你也是跟着你家姑娘嫁进来的婆子罢了，你们少师府，怎么说也是书香门第，怎么教出来的姑娘竟然半点规矩都不懂，你去金陵城问问，谁家新妇过门两年了，连个儿子都没生出来的？传出去，我们将军府的面子往哪搁？还不叫满金陵城笑话，这简直就娶了个丧门星。”

　　“她三姨奶奶，话也不是这样说，我家姑娘嫁进来不到两年，况且这姑爷还有一年在外当差，如何有子？不过好在他们夫妻二人又恩爱的紧，这有个哥儿姐儿的不是迟早的事，怎么就连她正经的婆母都不急，您跟着急甚么？”

　　听完良妈妈的这番话，那三姨奶奶越发生气，继续道：“你这又是谁家的狗腿子，甚么东西在这里乱叫乱咬，我们赵家的事，轮得到你来说话？我姐姐得不到孙子，就是我得不到孙子，我能眼睁睁的看着娘家绝后？”

　　见着三姨奶奶终于说到项上，良妈妈赶着说道：“可不是这话，那哪有将哥儿姐儿比做牲口的，这还是三姨奶奶的娘家呢，再者，听闻三姨奶奶家娶了三房奶奶，年年都有麟儿落地，却都是姐儿，连一个哥儿都没有，急得合家团团转，三姨奶奶，这自己家绝不绝后到不紧张，反倒紧张娘家的，可见，真是好女儿了，这样当女儿的，可得叫咱们都得跟着学学。”

　　良妈妈刚一说完，围着的知道内情的丫鬟婆子都忍不住笑了，都知道这三姨奶奶家的事，多少年了，就盼着哥儿来，三年五年下来，却是一屋子的姐儿。

　　谁知，还不等良妈妈接着说话，那三姨奶奶的脸便涨的通红，她在这院子，原本是想骂咱们姑娘就骂咱们姑娘，谁知，今天被不知从哪来的老婆子当众怼了一番，还是往最疼的地方戳下去，想发作也不是，冷哼一声道：“你叫甚么名字，我好记着，这样能干的婆子，明儿你跟着我去我家里，替我管家理事。”

　　“三姨奶奶看重奴才了，老奴是我们苏宅陪嫁过来的老婆子，不值甚么，只是先头伺候过封过诰命的老祖宗，老祖宗走了这才跟着我们奶奶，如今，遵了我们主君主母的吩咐，正好跟着我们奶奶过来这府里，只怕下辈子才有缘分伺候她三姨奶奶一场。”

　　“谁知，良妈妈说完了这番话，那三姨奶奶却不敢再放肆了，涨红了脸赶着家去了。多少回了，可算是给咱们姑娘出了口恶气了，真是痛快。”小蝉说的口渴，又将剩的半盏茶吃了。

　　“到底是姑娘有智谋，就派过去一个良妈妈，就把那老婆娘制服了。”

　　“那不是我有智谋，只是家宅里的规矩，伺候过祖宗的仆人，原比年轻主子还体面些，就是苏更甫见着，也得礼让三分，更别说她一个外来的三姨奶奶了，叫良妈妈过去，也就是告诉赵府里众人，我的姐儿，也是不好欺负的。”夏清荷道。

　　“你去看了茉姐儿，她怎样？”

　　“我们姐儿今日可算是畅快了好些，有良妈妈.....不是，有咱们苏宅撑腰，有姑娘你撑腰，再唯唯诺诺，也可慢慢撑起来了，一高兴，连奴婢送去的点心都用了好些。”小蝉开心道。

　　“这下子可好了，咱们也能暂时放下心，但是，只怕那些老货还有后招。”

　　“无妨，有一个来一个，有我在，不怕她们作妖，我就是太糊涂，当年将茉姐儿花朵一般的养着，只是觉得女儿家，要养的娇娇弱弱的才好，却忘了给她教些硬手段。”提起女儿，夏清荷后悔十分。

　　“前有老夫人老爷，后有姑爷，况且姑娘当时与姑爷情深....意浓，连个偏房都不曾纳，哪里见得了后宅那些腌臜手段.....如今好了，咱们姑娘到底是大家出身，懂得打蛇打七寸，如何一击击破。”小蝉笑道。
　　听着小蝉的话，夏清荷恍然有些失神，似是想起来那一段的旖旎光景。

　　须臾，看见一船一浆从残荷中慢慢穿梭过来，船头上竟还有些新鲜莲子，两个船娘护着萱姐儿，远远的萱姐儿便冲着夏清荷笑。

　　“对了，方才你说大姐儿喜欢的那些吃食，萱姐儿也喜欢，你手艺好，快些净了手，那里桑儿都摆好了，做些她们最喜欢的荷花酥还有荷叶糯米藕，过了今年最后一茬，想吃新鲜的，只待来年了。”
　　小蝉答应着，又叫了桑儿几个小丫鬟收拾干净一同去做。

　　两个船娘慢慢将船靠近栅栏，又小心的将萱姐儿抱下来送至夏清荷身边。

　　萱姐儿一见到夏清荷，扬起一张小脸冲她一笑，道：“娘亲，我方才摘了好些莲子，叫小蝉姐姐给我做五果甜汤吃，小蝉姐姐呢？”
　　“别着急，小馋猫，你小蝉姐姐早就在那里忙起来了，你瞧，那便是。”

　　萱儿听了，果然看见小蝉正在忙碌，见着她来，将桌上的蜜饯捡了一颗喂给她。
　　萱姐儿也就着她的手吃了，高兴的咧开嘴笑。
　　看着眼前的小人儿，数月前的景象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