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香自敛》沫之北

3、寒露

　　岁月倏忽，转眼间春去夏过，秋至冬来，薄薄的霜花凝上残枝，乌雀巧嘶。寒露拖了本书坐在长长的石凳上，清明端了杯烫的滚热的酒来到他面前，笑着问:“天这么冷，怎么不去屋里坐着，偏偏要在这里挨冻？”
　　他看了看面前断落在地面青霜薄覆的枯枝，少年青色布靴停驻枝前，染了些许薄尘。“这样头脑更清醒些。”他这么说，心绪飘飘远去，留在那杏风春雨的初相逢。
　　“倒也真是！”少年浅淡的眉眼少有的认真，见他衣衫略显单薄，径自进屋取了件厚实些的外袍出来为他披上。细细的手指系起衣带，寒露一低头，少年正仰头看着他，眉眼相对，晨曦落了淡淡光辉。
　　清浅的眼，收拢光华后酿一池清泉，寒露痴痴的看着，不忍错目。清明的泛起微微红色，脚下微移，枯枝“咔嚓”一声脆响，寒露被惊得一颤，别开眼。
　　一时无言，只有瑟瑟寒风自二人中间呼啸而过。“清明！”屋内传来呼唤，清明垂首回屋，寒露望着他的背影，百转的心绪似沉石积压在心头，无处可倾吐，亦无人可倾吐。
　　晃着悠悠的步子离开小院，慢慢的，缓缓地行走，抬头，枝上残香随风飘去了无踪迹。这样做有些失礼，想去回头为自己的不告而别道歉，脚下的步子却不作任何停驻的前行着。
　　走着走着，便不自觉的停了下来，红颈白腹的喜鹊站在老树枝上歪头瞅着他，嫩黄的喙一张一合，“喳喳”的诉说着人所不懂的言语。寒露立在树下呆呆的看着，路过的人好奇地看他，淡蓝的衫子自眼角的余光里一闪而过。
　　寒露垂首，蓝衣的少年手中捧着书和笔，嘴角依旧是熟悉的微笑，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你……”他声音干涩，不知说什么才是最好，于是那个“你”出口，其他的话便尽数哽在了喉中。
　　清明倒毫不介意，眼睑略向下低垂，说道:“你的书和笔落下了，我给你送来。”
　　平静无波的声音让寒露的心也平静了下来，“谢谢！”
　　“寒露！”
　　“嗯？”少年突然抬头叫了他的名字，他有些不解。
　　低眼看到的是清明望着他之前看的方向，轻声问:“你刚才在看什么？”
　　“喜鹊！”
　　“原来是喜鹊呀！”清明清秀的脸上挂了淡淡的忧伤，随即转头看着他缓缓说:“三九不入巢，真是残酷！”
　　寒露无言，许久他说:“明天我就会离开这里，去京里的学塾学习，我……”
　　清明手中的书掉在地上，他连忙蹲身捡起，笑着送到寒露手中，“我真是不小心，还好没弄脏！”对着他怔怔的脸说，“明天我一定会去送你的！”
　　他不作挽留，也不问归期，只是推脱家里有事匆匆离去，寒露望着他的背影出神。
　　秋霜飞降的离别日，清明果然依约来相送，他只是带了壶自酿的清酒，慢慢为彼此斟上，道句珍重。寒露缓缓的步子渐行渐远，依稀听到他说:“我等你回来！”细听时，却什么也没有。
　　清明终是没能等到寒露归去，京师三年苦学，换来的是科考落榜，且为救一女子开罪了朝中重臣。寒露自知再也及第无望，弃去功名心，他想回到故乡，那遥遥远方的青石长街上还有人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