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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受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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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翼翼地将两张高分试卷叠好,放进书包,再和教室的小萝卜头们道别后,春桃才背上书包回家。
兴冲冲地推开门,爹还在房里睡着,春桃没敢大喊,把书包放进房间,就开始寻娘的身影。
然而,将家里存在的门都打开个遍,也没找见。
宝旺搬着小板凳坐在爹娘房间门口,他的小心思没前几天那么敏感了,听娘的话,乖乖待在家里没出门玩,时刻注意着房里爹的动静。
“宝旺,娘去哪了?”春桃在房屋里进进出出,左顾右盼,看了眼在地上打石子玩的宝旺。
石子落地,宝旺抬起头,“去后山,还没回来。”
春桃不禁皱眉,记得她出门的时候,娘就往后山去了,怎么现在还没回来?就算菜地的活干不完,娘也不可能连午饭也不回来做啊……
心里隐隐有种要出事的预感,春桃的心跳得慌乱,摸出门,沿着后屋泥泞的小路,往菜地的方向去。
走在浓密的树冠下,树叶上残留的雨滴聚成一团,落在春桃的头上,肩上,滑入后颈处,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娘!”菜地里空无一人,春桃大喊出声,清亮的嗓音在空旷的山间回响,却没等到一句回答。
她绕着菜地周围搜寻,在通往山上的小路口,发现一串明显脚印。春桃循着脚印走,地上黄泥和光滑的叶片混合在一块,非常容易打滑。
连摔了好几个屁股蹲,春桃全身上下全是泥巴,抹着满手的泥,走到一处截断的陡坡,她朝坡下看,底下全是带刺的荆棘,密集的连成带状,却在某一处分开个小口子。
春桃蹲下.身,往那处小口看去,猛地看见一个灰棕色的背影,背对着她横躺在地上。
是娘!
“娘!”
屁股着地,春桃呲溜滑下去,尖细的刺刮进皮肤,也一无所觉。
王瑞芳昏迷不醒,身上缠绕着几根荆棘,腰部横在粗壮的树干上,要不是有这棵大树拦截,可能要滚得更远。
春桃瞥了眼山下尖锐的石块,心里打了个寒颤。
伸手想去背起她,但刚一触到腰侧时,王瑞芳痛苦地哼了哼,她竭力睁开双眼,眼睛里模模糊糊倒映出春桃的身影。
她趴在地上一动不能动,嘴巴颤颤张开,声音虚弱,“小……桃,你去喊人……”
春桃知道娘可能伤得很严重,眼眶酸涩,心里头闷闷的疼。
前几天爹出事,现在娘又受伤,她非常害怕,甚至想着是不是她的到来给李家无端带来了祸事。
春桃的手攥得很紧,但知道眼下不是纠结这件事的时候,她靠近娘的耳边,轻轻道了声:“娘,你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这个陡坡下来容易,上去却十分困难。时间紧急,春桃拽着带刺的藤蔓,一步一步艰难的往上。
一路不要命地狂跑,春桃都不知道自己进了谁家的大门,看见人就立马说娘的情况,包括娘伤得动弹不得,还有摔下去的坡不好爬。
接近饭点,村里各家都从地里回来了,喊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容易,他们带上块两米长木板还有几根粗麻绳,就立即进山救人。
家里宝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听见外面的动静才跑出门外,一眼就瞅见被人抬出后山的娘。
王瑞芳双目紧闭昏迷着,被绑在木板上,直挺挺地躺在那儿,鞋不知道掉哪了,脚是光着的。
宝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迈着小短腿跑过去,想要扑上去却被春桃及时拦住,只能隔着半米的距离眼巴巴地望着。
“娘……怎么了……”
后面来的吴大夫简单地看过了王瑞芳的状况,也不敢确定伤势到底如何,安慰不了哭得快要抽过去的宝旺。
想来他也是可怜得紧,不过才六岁,爹娘就接连出事,家里男人倒了,也没个主事的。
吴大夫叹了口气,“还是把人赶紧送去医院吧。”
听了这话,宝旺哭得更厉害了,爹就是去了趟医院,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要是娘也去了……
春桃安抚地拍拍他的背,她也被娘受伤的样子吓得够呛,但越是紧急的情况,越要保持头脑清醒。
“别哭了,我带娘去医院,你中午就去奶奶家吃饭,把奶喊过来照顾爹!”
去医院肯定要花很多钱,春桃像是想到了什么,和吴大夫说了声等她一会,就冲进家里。
李家夫妇的房内,床上的李宏生虽然瘫痪全身不能动,但还是听到了小儿子凄惨的哭声。
吱呀一声,春桃推开房门,脚步匆匆走到放衣服的柜子前,拉开柜门里面的衣服并不多,随便一翻,她就找出个生锈的铁盒。
不过上了锁。
春桃只知道娘把钱放在里面,但并不清楚钥匙藏哪儿了。如果用力掰的话,她肯定能掰开,可是娘好像很宝贝这个铁盒。
她转头缓缓看向床上的李宏生,这时候才发现,他眼睛大睁着,正目光斜斜地盯着她。
抱着铁盒走近床边,仔细看才能发现,隐秘的眼角泛着水光,一双沧桑的眼里红血丝遍布。
李宏生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他在恨,恨自己没用,媳妇儿女跟着他,不仅没能享上福,还要照顾他这个残废。现在媳妇儿出了事,他也什么都做不了。
春桃不了解这个男人,没和他接触过,但看着他脸上的那抹泪,心里的某一处也跟着软了下去,她仿佛能感觉到,她和眼前的男人之前血液里就有着奇特的联系。
假装没看到泪痕,春桃出声问他,“爹,娘把钥匙放哪了?”
李宏生知道自己能帮得上她一点,显然很激动,眼睛极力地看向床边的小凳子,上面放着王瑞芳早上刚换下来的衣服。
春桃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在衣服兜里?”
床上的男人拼命眨眼。
搜出钥匙后,春桃赶紧打开铁盒,拿出里面装着一沓钱的信封,她看向李爹。
“爹,你别担心,我带着娘去医院,她肯定不会有事的,宝旺去奶奶家了,等下就会带着奶奶过来。”说完就赶紧揣着钱出去找吴大夫。
李宏生看着春桃的背影,眼里满是欣慰,他家娇娇女儿长大了,欣慰过后又是一阵心酸,他这个当爹的也真是废物,去城里钱没挣到多少,反而弄得家里欠下一屁股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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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大夫不太放心春桃一个小丫头,跟着一起去的医院,他和姚医生熟,王瑞芳很快就被安排进了病房。
“小桃,虽然姚医生是我熟人,但要付的医药费还是少不了,你……”
吴大夫搓着手实在不忍心,前阵子李宏生进医院,李家的积蓄肯定全用光了,春桃还是个面皮薄的小姑娘,让她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借钱,不是为难人吗?
“吴伯伯,你放心,我带钱了。”春桃怕钱丢,信封一直紧紧地贴在心口处,她看了眼周围没什么人,谨慎的拿出信封。
“这些钱够吗?”
凑过去一看,吴大夫就知道自己瞎操心了,那么一叠大额纸币,如果不做什么特大手术的话,怎么也是够的。
最后经过诊断,王瑞芳腰椎骨折虽然严重,但好在没有伤到神经,不用进手术室,春桃不禁大松口气。
虽然不用手术,但王瑞芳还是要卧床休息至少一个月,腰部的伤好了后还是不能干过重的活,春桃将医嘱全谨记于心。
王瑞芳醒来后发现自己在医院,就不停地吵吵着要出院,固执地像个小孩似的。
“桃子,你爹在家还没吃饭呢,我得回去做饭呀,住院咱也没钱。”王瑞芳突然想到了什么,“我看病花了多少钱,是跟吴大夫他们借的?”
春桃有些心虚,摸摸鼻子,悻悻地举起信封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飘忽不定的眼,“娘,我把它拿出来了。”
下一秒,病房内传出虎啸般的声音。
“李春桃!!”
王瑞芳躺在病床上,一半身子不能动,眼下硬是被气得上半身从床面上抬起来,她最是要强,不然也不会连自家弟兄送钱都不肯收。
病房里还有其他人,都嫌弃地朝她们这床看,王瑞芳不好意思地压低音量。
“里面的钱是要还给人家的,谁让你动了。就算是去借,也不能乱拿这笔钱。”
她不晓得她男人能帮周知青儿子什么忙,但她家男人她最清楚,帮别人的忙肯定不是贪图回报。
王瑞芳早就和李宏生商量过,尽早把钱给人还回去,这下可好,钱用了大半,还怎么说得清楚。
“我去还,我去还……”春桃没有想到娘的反应会这么大,这些钱是小崽子给的,她用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哪儿不对,甚至感觉用起来十分顺手。
但看娘气成这样,只能赶紧安抚她。
“钱都没了,你拿屁去还?”王瑞芳在气头上,一时不察,在女儿面前说起了脏话。
“我去找他说清楚,花掉的钱以后会还他……”春桃越往后说声音越小,她花的钱她清楚,好几百呢,是五块钱的好多好多倍,不知道多久他们才能还清。
王瑞芳其实也知道春桃是心急自己,才会动用信封里的钱,但有些道理她一定要和女儿说清楚,他们虽是农村人没什么文化,但做人一定要正直踏实。
她慢慢地平躺下来,语气平缓,“那你去吧。”
春桃的表情顿时僵在了脸上,她就随口说说而已,娘居然真让她去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