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暮雪续文]适我愿兮》千星凝迢

11、主动

　　吹风机嗡嗡的声响令我安心，我捞起一缕湿漉漉的长发，望着浴室里镜中的自己。我的黑发柔顺地散落在肩头，好似一条美丽的丝绸。如果说我有什么值得骄傲的"过人之处″，便是这头长发了，从小没烫过也没染过，不用护发素也照样乌黑浓密，鲜少掉发。悦莹曾劝我换个发型“你又不是大学生了，天天整个清水挂面头，上班也不方便啊。”我婉拒了她的建议，颠三倒四为自己找着借口。莫绍谦似乎喜欢我的头发，也许是因为他，我舍不得剪。
　　现下我已经退了烧，但医生叮嘱需早睡静养，何况半夜是最容易反复发烧的。我在卧室转了几圈，准备早些安置。
　　屋里的暖气烧得不太足，许是莫绍谦久不回家，供暖疏忽了。我从衣柜里搬出三床被子铺在床上。自从瘦了之后，我体凉畏寒，秋冬时手脚贯是冷冰冰的，连写出来的字都透着僵硬的冷气。
　　我关上灯，按时喝下丁管家送来的药，缩进厚被子里。被子上浸着淡淡的香味，携着丝丝潮意，贴在身上宛如千斤铁块。杭州哪里都好，唯独冬天难熬。寂静和孤独很快在深夜包裹了我，我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别墅太过安静，而我的小公寓不同，房间靠街道，晚间总能听到车辆行驶与行人交谈的声音，以前总觉得吵，现在却认为这对伶仃孤苦的我莫不是一种安慰。
　　我开始胡思乱想，果然白天睡得太多，现在失眠了。我开始想父母，想悦莹，想我的新单位，也想莫绍谦。莫绍谦睡着了吗，我突然想去看一眼。童雪，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他是莫绍谦啊，打扰禽兽睡觉，后果很严重！我对自己说。可转念一想，只是看一眼，也不会怎样，况且，他现在已经不能拿什么东西摆布我了。
　　蹑手蹑脚溜出去，我很快来到莫绍谦门前，冰凉的门把手让我打了个寒颤。我光着脚，悄无声息踩在他的名贵地毯上，书房里黑漆漆的，月光投在地面上，在墙角留下几圈小小的光斑。
　　我走到卧室门囗，里面似乎有几痕淡薄的光束，我好奇地伸头，差点惊叫出声。床上空无一人，莫绍谦站在窗前专注地盯着手机，窗帘只拉开一小截。高瘦的背影融在夜色里，挺拔而孤独。我心下正奇怪，都哪一年了，他还用屏幕这么小的手机。莫绍谦回过头冷冷地道“你来干什么？”
　　为什么和我说话总是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我瞬间失了底气，声如蚊蚋“我…我睡不着，所以…”莫绍谦走到床头拉开台灯，“那要不要，我哄你睡啊？”我恍惚记得他同我说过一模一样的话，是他解决红宝石事件的那次，我是因为担心身份暴露而无心安睡。如今，我是因孤独而寂寞难眠。
　　“回你自己房间去。”莫绍谦在下逐客令了。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紧张地吞咽吐沫。我横竖一条心，冲上去紧紧环住他，像一只树袋熊粘着树干，我大着胆子道“我不，我想…睡在你这里。”从前都是莫绍谦主动，要我干这干那，像妾妇一样温顺，今时今日，我也要掌握一次主动权。莫绍谦明显僵住了，我抬头看到他的眸飘忽着复杂的情感。半晌，他的呼吸粗重起来，轻轻向后退了一步，“好”他说。
　　我也向后退了一步，借着昏黄的灯光打量他。摘掉眼镜，穿着家居服的莫绍谦没有一点攻击性，就像一个普通的丈夫，与妻子经营着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平常生活。想到这，我鼓足勇气，踮起脚轻吻他的唇，我的脸红得发烫，不敢停留，立即离开莫绍谦的面颊。我好像做过了，莫绍谦被我惹火了，反客为主，揽着我的腰，将我用力按到床上。
　　我跌在他柔软的大床上，半分力气都使不上，屋里到处都是他清爽的香水味。我闭上眼，只想就此沉沦。
　　当莫绍谦冰冷的手指覆上我的颈窝，伸进睡裙时，我被吓得睁大双眼。“绍谦，不要…我病了…。”我后悔我这个愚蠢的决定，两年不见，我如何能忘莫绍谦的脾性，从前我穿着他的衬衣取悦他，已领略过勾引他的后果。我抓着莫绍谦的手，喃喃细语着。他停止手上的动作，撑在床上专注地凝视我，我也凝视着他，在他的瞳孔里，我瞧见同样专注的我。时间仿佛固在了空气中，我的脑中一片混乱，脸愈发烫了。良久，想起一句诗“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莫绍谦终于直起身，坐在床边。“你先睡，我去洗漱。”“好，我等你。”我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不妥。莫绍谦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闪进了浴室。我害羞地拉开被子，靠在枕头上，用余光瞥着莫绍谦。
　　不一会儿淋浴器在浴缸放水的声响钻进耳朵。莫绍谦真是个麻烦的人!大半夜的洗澡!他准有洁癖，跟他一起住时，日日要一天两回的沐浴，衣服，配饰也是一天一换，精致地像玻璃罩中不染纤尘的假人。
　　我裹紧被子，关上灯。不一会儿意识就开始模糊。
　　迷迷糊糊间，身畔似乎有人躺下了。我不假思索挤到那人的枕头上，将手搭在他身上。后来我起夜去卫生间，发现那个人是莫绍谦。我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我的一条腿正搁在他的腿子上，头大大咧咧靠在他胸前，只差没流口水。我歉意地缩回床边，我把大半个床和被子都占了，把莫绍谦逼在一个小角落里。对我的顶头上司这样，真是不该。
　　环顾漆黑一片的卧室，我又觉得搞笑。莫绍谦平日盛气凌人，高高在上，把我玩弄于鼓掌之间。但在睡觉的时候，我可以随便欺负他。我睡觉一向不老实，就算他有意见，也只能生闷气。
　　我用手指轻轻触碰着他的鬓角，他睡觉真像个小孩子。突然手肘碰到了一个冰凉而坚硬的物件。我从莫绍谦的枕头下拖出来一看，竟然是我丢了的手机，就是那个放在手包里，莫绍谦在机场留给我的。我猛然意识到，今天晚上他看的那个手机是我的。
　　我不安地从床上滑下来，溜到窗边，躲进窗帘里，手上紧握着这个我苦苦搜寻的手机。寒气扑面而来，衣领处源源不断地灌着冷风。我朝手心哈气，迫不及待按下开机键。
　　一切正常，相册里还是三张照片，联系人只有我一个。
　　只是收件箱上有一个新消息提示的红点，我颤抖着双手打开它。回头看了一眼，床上没有丝毫的动静。有一个陌生手机号发来了短信，只有七个字“是否还能再拥有”我盯着屏幕上十一位的电话号码，默默刻在心间。我对数字一向很敏感，记熟一个新的电话号码并非难事。
　　冬夜漫长而孤寂，天边垂着几颗散着微光的星子。我对着最大的一颗在脑中一遍又一遍问着“是你么绍谦”
　　是否还能再拥有，莫绍谦，我们还有可能吗。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