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暮雪续文]适我愿兮》千星凝迢

10、回家

　　我昏昏沉沉地睡着，做了很多断断续续的梦。这些梦宛如点点绮丽而轻盈的微光，在周身萦绕着，最后织成一张美妙却不真实的大网，将我囊括在内。我在梦中徘徊，不愿清醒。我梦到爸爸妈妈小时候带我去公园玩，绿草如茵，风和日丽，爸爸递给我一个棉花糖并给我拍照“雪儿，笑一个。”我盯着爸爸手里的相机，满心的愉快和满足……
　　迷茫地睁开眼，我发现爸爸妈妈都不见了，屋子里一片安静，只听到钟表有节奏的滴答声。床头柜放着温好的药碗，我直起身一饮而尽。头仍是一阵阵地钝痛，只是身子没那么烫了。我重新躺下，拭去眼角的泪珠，我想父母了，我想见他们，哪怕在梦里。
　　我睡得很不踏实，半梦半醒间，我感到有人坐到我身旁，给我的额头上敷了一块冰凉的毛巾。是莫绍谦吗？我也梦到莫绍谦了，他坐在那家餐厅里，被无数风信子簇拥着，看不真切。他走过来，我紧紧抓住他的手“绍谦，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我睡了醒，醒了又睡。我在梦中沉浮，全然忘记现实的纷扰。就像一株无根的浮萍飘在水面上，不用挣扎，只用顺水流向远方。当我摸黑起来寻找卫生间时，我望着手机10：13的字幕陷入了沉思。我睡了这么久吗…？我是什么时候睡下的，下午四点，还是五点？
　　我轻轻打开门，一瞬间光明包裹着我让我恍惚。我缓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我在莫绍谦的办公室里，身上不知道被谁换上了一件洁白舒适的睡裙。莫绍谦还在办公桌上不知疲倦地打字，茶几上放了一盆蓝色的风信子，我痴痴地走过去坐在沙发上，芬芳馥郁的花香占据了我的心。
　　风信子，香气霸道浓烈，很少有人能接受。如果说千纸鹤是我和萧山的信物，那风信子就是我和莫绍谦的缘结吧。
　　我给自己倒了一杯滚烫的热水，捧在手里，静静看着莫绍谦。他终于起身，我也随即站起来。
　　“谷医生来看过了，说你是病毒性感冒，这几天在家好好静养，别乱跑了。”我乖巧地点点头。“那…绍谦，我们什么时候回…”“收拾你的东西，准备走了，衣服叠好放卧室椅子上了。”他抓起桌子上的腕表扣在手腕上，我一时看得出神。“还愣着干嘛。”“噢，那我去换衣服。”
　　我回到卧室，发现我的衣服被叠得整整齐齐，明显还被熨过了。我脱下身上的睡裙，发现裙摆上绣着几只活灵活现的小兔子，宝石蓝的眼晴在灯光下闪烁着蚕丝的光泽。有一年莫绍谦带可爱去宠物医院常规体检，我也跟去了，等待的空当他随口问我喜欢什么动物。我说：“兔子啊，又漂亮又安静，不像可爱，真能闹腾。”莫绍谦没接话，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我有点好奇他喜欢什么动物，不过不想问他，大概是狗或狼一类的肉食动物吧，反正他就挺像狼的。
　　他还记得我随口说的话啊。
　　我将睡裙折好塞进包里，换好职业装。我有些局促地踩上高跟鞋，我的大衣让小昭拿着呢，一会儿穿着A字裙下楼，又该冻病了。
　　莫绍谦倒是会饱暖，他从衣架上取了一件厚实的羊绒风衣。他穿衣永远是一丝不苟的，冬天的长款风衣都是灰黑色糸的，样子差不多，却有十几套。他以前给我说它们都不一样，有不同的呢子和里子，我可看不出来，也不想关注这种资本家的衣服。
　　我没想到莫绍谦把他的大衣罩在了我身上。我怔怔地看着他，衣服上还浸着熟悉清淡的香水味“谢…谢谢。”我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手放在领口处，不知道要不要把扣子系上。莫绍谦的衣服又长又大，长度刚好到我的脚裸处。我的心里很乱，泛起层层涟漪。
　　“干嘛，还想住这？”莫绍谦已经打开了办公室的门。“来了！”
　　我专心致致跟在莫绍谦身后，像一个听话的学生。他直接带我坐领导专用的直达电梯下楼，从侧门出去，一路上也没有遇到同事，真是周到。公司已经下班了，但还有个别部门亮着灯，可能是哪个被经理剥削的打工仔没完成任务，正在赶工。
　　在车上给小昭发了个微信让她不要担心，就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莫绍谦叫醒我，我发现已经到了别墅门口。这只关了我三年，禁锢了我三年青春的金丝鸟笼，我从未想过我还能回来。我曾是那样害怕它，觉得这栋豪华宽敞的屋子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就像一头巨大的怪兽，要将我这只陷入迷途的小动物吞没。而今我却又渴望回到它的怀中。不知道丁管家和老马是否安好，香秀还在照顾我带来的讨厌吗。
　　“莫先生，童小姐，你们回来了!!”丁管家打开门，一向稳重的她难掩激动的情绪，音色颤抖着。“丁管家，您还好吗”我上前拥抱丁管家，这个女人在我最艰难的时候尽心竭力照顾过我，时常劝慰我宽心，也曾试着调节我和莫绍谦的矛盾。可因为她是莫绍谦的人，我多数时间不领她的情。“我很好，真的…很好。”丁管家眼眶里蓄着泪花。
　　我最受不了这煽情的场面，没一会儿我也该哭了。“莫先生，童小姐，你们吃饭了吗？”“我就不吃了，她病了，给她熬点粥做几个小菜就行了，麻烦你了。”莫绍谦换好鞋，径直走到房间去了。
　　“童小姐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是累病了吗？”丁管家爱怜地摸了摸我的头，接过我的包。“来，先上楼休息，一会儿饭就做好了。”我感激地笑着，随她到我曾经的房间。
　　什么都没变，一如两年前我离开的时候。床头还立着那幅我好几年前创作的油画，梳妆台上还摆着我惯用牌子的化妆品，都是没拆封近期的新货。衣柜里挂满了当季的服装，吊牌垂在衣领处，我随手捡起一件，还是我和悦莹常去的那家。我鼻子一酸，又开始掉眼泪。“莫先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童小姐带东西，只在你的房间坐一坐，第二天就乘飞机走了。”丁管家解释道。
　　莫绍谦真傻，如果我永远不回来了呢…
　　快十二点了，丁管家叫我下来吃饭，这不叫晚饭，应该算夜宵了。我换上了那件白色睡裙。莫绍谦也下楼了，穿着他的灰色针织家居服，在沙发上看英文财经新闻。我还以为他睡了，毕竟是那样一个极其自律的人，除了个别工作原因，从不改变作息。
　　丁管家把几盘小菜摆在我面前，给我了盛一碗米粥。我盯着沙发上的莫绍谦，起身从厨房找出他的碗，给他也舀了一碗粥。“绍谦，你吃么。”我怯怯出声。莫绍谦看我拿着他的碗，半晌，终于走向了餐桌。
　　“今天…谢谢你。”我用勺子搅着米汤，低声道。莫绍谦点点头“一会儿把药吃了，谷医生给你开了一些药，吃完我让丁管家给你送上去。”“嗯。”我本想找些别的话题，比如他工作辛苦不辛苦之类的。后来觉得太突兀，也尽是些废话，就没有开口。这顿饭吃的沉闷而安静，也许莫绍谦和我一样怀着心事。亦或是一开口，都怕伤着对方。
　　“我去洗碗。″我看着桌上的空碗，打破沉默的气氛。“放那，别逞能了，有洗碗机。”“哦”我讪讪缩回手，几年没来，我居然忘记有洗碗机了。莫绍谦这样精致的资本家，怎么会容忍手洗餐具。
　　我在楼下逗了一会儿讨厌，它不认得我了，但还是与我热情地握爪。我见莫绍谦进屋了，头又些发晕，就上楼去睡觉。
　　我想和莫绍谦再说会儿话，可终是没有开口。我贪恋这样小家庭的点滴温度，一顿再普通不过的晚饭，也是我这些日子来的奢求。
　　我不想冲撞了这样祥和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