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了猎杀时刻》兔马

2、Chapter2死生（二）

　　Chapter2死生（二）

　　阳城中学的晚自习进行到晚上十点过十分。

　　晚自习最后半小时总是很能看出学生的优劣之分，班上两极分化非常严重。有埋头笔尖不停的，当然也有收拾好书包只等铃响就往外冲锋的，不过好在老师在上头坐着，班里还算安静，只偶尔有一些悉悉窣窣的声音，氛围并不很沉静。

　　孙婷趴在课桌上百无聊赖地剥着指甲，有一搭没一搭小声哼着歌。一杯奶茶下肚虽然很爽，不过爽完后小腹隐隐传来酸胀的感觉让她有点后悔。她回头看向墙上的挂钟，修长的指针显示距离放学还有十五分钟，正乐得没事儿可做的孙婷于是轻咳一声示意老师自己要去一趟卫生间。

　　值班老师只堪堪扫了她一眼，便不屑地垂下头继续工作。猩红的嘴唇，雪白的面颊，一张尚未长开便已浓墨重彩的脸。

　　孙婷早已是他放牛名单上的头号人物，反正高考看的是本科上线率，只要孙婷之流不上房揭瓦影响纪律，说句不好听的，就算她去男厕所开派对都无所谓。

　　面对老师的不理睬，孙婷显然也是见怪不怪。她挑挑眉，理所应当地认为老师已经默许，于是匆匆对着小镜子理了理额上那几根碎发便推门出去。黑白的校服在浓重的夜色中一晃而过，随后消失不见。

　　所有人都不会想到，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孙婷。她自己也不会想到，踏出门后，等待她的究竟是什么。

　　2016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都来得更猛烈些。十二月的风打在身上是刺骨的，入夜则更甚。孙婷猝然被冷风扑了个正着，打着寒噤低骂：“狗屁乡下学校，冷死人了。”

　　她跺着脚，在本层卫生间上厕所和去教学楼外的独立卫生间之间犹豫片刻后选择了后者，毅然决定朝设置在靠山坡的卫生间走去。毕竟本层的厕所又小又臭，还没开门就是扑鼻的氨气，除非时间紧迫，否则她压根不愿意靠近。

　　走出教学楼，寒风打着卷在低空盘桓呼啸。

　　阳城中学建在远离市区的郊外，靠山临湖，基本上可以说是与世隔绝，远处群山传来隆隆呼啸声，带来夹杂着泥土湿气的味道，更加衬得夜间的学校阴郁萧瑟，有种说不出来的压抑。

　　孙婷缩着肩膀，冷得只差把整颗脑袋都塞进衣领堆儿里，并未留意低凝在半空的水汽。她走进公共卫生间，拍手想打亮声控灯。

　　然而拍打几次之后，冗长的卫生间仍旧是一片黑暗，单个单个的坑位被惨白的半身瓷砖墙隔开，莫名让人联想到停尸间，内里臊臭的气味仿佛凝固了般的包裹住整个空间，让人窒息。

　　“什么垃圾玩意儿。”孙婷厌恶地又抬脚狠狠跺了跺，见灯光仍旧没有亮起，于是只好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借着半亮的光线踏入黑暗之中。

　　经过一个个大敞着未封闭的坑位，里头是手机光线不能完全点亮的浓黑，化不开似的，孙婷虽然胆子不算小，但此刻也莫名不愿意多往旁边看一眼。

　　她挑了个往常习惯的坑位蹲下身去，总觉得卫生间比起平日有些不对劲。一直嗡嗡作响的水箱如今沉默无声，整个寂静的空间中只回荡着不知道从哪里渗出的水滴打在瓷砖上发出微弱的滴答声。空气中始终弥漫着一股莫名让人感到逼仄的臭气，像是堵塞的下水道突然大敞在面前。

　　孙婷皱起眉，说服自己不去胡思乱想，毕竟是个条件落后的卫生间嘛，能有多正常。

　　轰隆...

　　远处犹如重鼓敲击，四面响起沉闷的回响。她有些吃惊地抬头望向墙上一排用来通风的小窗，只见一道惨白的光划破天际，随后噼里啪啦的声音瞬间笼罩住了整个世界。

　　毫无前奏，瓢泼大雨便猝不及防地降临。

　　孙婷倒吸一口气，简直是怀疑自己在做梦了：“这是在玩我呢吧？”

　　活了十七八岁，头一次见暴雨打个响指就秒下，跟开关似的。

　　她狠狠咬牙，加快动作整理衣物，在站起身准备离开的那一刻，夹在手指间的手机像是突然受到加倍的地心引力一般径直向下坠去，甚至来不及使劲，它就已狠狠砸进了潮湿的坑洞。手电筒正对着上方，雪白的光刺得孙婷眼前一黑。

　　“真是...见了鬼了。”孙婷眯眯眼嘟囔了一声，自己刚刚明明是拿得好好的，手机忽然像是自己脱离掌控了一样。眼下的情形越发透露出诡异，她不敢多留，弯下身打算赶紧捞起手机，然后尽可能快速的离开。

　　伸下去的手才堪堪碰到尚且温热的机身，突然另一只手从前一个坑位伸下来，径直抓起手机提了上去。

　　那只手在灯光下显得毫无血色，几乎泛着青白，看着就像从前在博物馆见过的用福尔马林药水浸泡的标本——

　　孙婷大叫一声，身体在大脑尚未下达指令之前便猛地向后弹跳一步翻倒在地，血液在耳朵和太阳穴重浊地鼓动着，肩膀因为忽然受到惊吓而不受控制地抽动，腿像是被抽了骨头，软得使不上劲，她双手撑在黏黏糊糊的地板上，哆嗦着想要往出口爬。

　　“孙婷...”一个微弱的女声从前面的坑位轻轻响起，音调平淡，似是一片羽毛划过毛皮般不留痕迹。尾音被大雨的噼啪声打碎，听上去有些模糊。孙婷一时听不出声音的主人。她大吼一声问道：“你是谁啊？！”因为过于紧张的缘故，话一出口音量大到震得她自己都是脑子一懵。

　　无人应答，只一条胳膊缓缓举着亮着光的手机抬了起来，整个卫生间被照得明亮了几分，那条胳膊光着，纤细而灰白。

　　“...孙婷...”胳膊晃了晃，平板的声音末了响起一声轻笑，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你的..你的手机...”

　　那声音含含糊糊，像是说话的人嘴里囫囵塞了两个水煮蛋一样吐字不清。

　　来呀...你的..拿走你的手机...

　　孙婷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似是温软耳语。

　　（犹豫什么？...快..这是你的...你的东西...）

　　我的，我的手机，我的。我要拿回来，那是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啊！

　　“给我！！”

　　她突然是如此急切地渴望拿回自己的手机，胸口涌动起几乎爆裂迸发的愤怒，一时间她忘却了恐惧，满脑子只剩下喷薄欲发的恨意。

　　“还给我！！”孙婷大步冲上前，眼里只有那在黑暗中发出光芒的手机，周围的黑暗愈发衬得它闪亮，似乎镀上了一层神圣的金边。她像是深困地底的亡魂无比渴望光明。她的救赎。

　　她伸出手狠狠抓住自己的手机，在触碰到那只冰凉的手时，仿佛抓上了一团浸过水的棉絮。

　　冰冷的触觉浇灭了无故燃烧起来的愤怒与狂热，耳边的低语瞬间四下散得无影无踪。空白的大脑触电般颤抖着回过神来，迟来的恐惧慢慢攀升。她哆嗦着顺着那只手往下望去，见到了这辈子最恐怖的东西。

　　那是个浑身赤-裸的女生。暴露在光线下的皮肤浮白泛青，像是长期浸在水中早已泡发的面包那样开始糜烂。她的双腿不自然地向两侧翻折，小腿胫骨从皮肤表面横插出来，白色肌腱组织交叉在发黑的腐肉之中胸部位置撕开一条触目惊心的伤口，排排肋骨森然裸露在外。

　　孙婷对上那双灰白无神的双眼，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视线灼烧。女生的下颌骨不翼而飞，只剩下半张脸，一排上齿不断向下淌着乌黑的血液——孙婷在恍惚中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怪不得她说话说不清楚。

　　眼前的一幕诡异无比，让孙婷几乎吓得背过气去，然而可怕的不光是这个女生恐怖的模样，更让她惊惧的，是她认出了这个人。

　　孙婷抽噎着不可思议地瞪着那张脸，嘴里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哀嚎：“罗——”

　　那女生泡得发软的手猛地一收，骨头清脆的断裂声打断了孙婷的后半句话。

　　“啊啊啊啊啊！！！”手上传来碎裂的剧痛，她惨叫着，下意识拼命挣扎开那个女生的桎梏，一个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上。她像是被逼入陷阱的猎物，拼命挣扎着却仍只能看着猎手一步步逼近。

　　那女生用手支撑着身体朝她爬来，半张脸上扭曲地露出怪异的笑容。

　　“不，不不不要啊啊！”

　　孙婷大叫着朝门口手脚并用的爬去，想要逃离这个地方，脚踝却在后面被极大的力量死死攥住，随后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被向后快速拖去，在肮脏的地板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迹，绝望的惨叫声划过整个卫生间。

　　十分钟后，放学铃照常打响。所有人都因为突如其来的雷暴雨而加紧回寝室的步伐，没有一个人冒雨绕道来后山的卫生间。

　　第二天清晨，校园清洁工在例行清洁工作的时候发现了早已死去多时的孙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