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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1死生（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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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亲眼目睹自己造成的悲剧。——维吉尔
序
“我不知道这一切发生的原因，但我确实因此得到了救赎——”林空指节轻曲，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纸面，笔尖划拉过发出沙沙细响，“今天是2019年1月4日，这是我人生中第二次度过这一天。或者说，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能再次度过今天，好让自己的人生得以重启。我曾死去，我曾忘却一切，我曾几乎被来自地狱的恶鬼吞噬，我也曾差点沦为亡魂永远离开。但是现在，我在这儿，坐在书桌前努力想写出些什么。我想，这或许只是因为在理所当然只该我一人存在的时候，我想起了一个人。”
Chapter1死生（一）
咖啡馆的落地窗顷刻碎裂，发出哗啦的脆响声。
一时间所有的声音全部推搡着爆发。
周遭客人的喧哗尖叫，那人熟悉的喊声。
“林空！！！——”
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的剧痛。林空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靠窗的座位上掀飞出去，整个人腾空起来，旋即狠狠摔在几米外冰冷的木地板上。
是真的很疼，全身被撞碎了似的疼，疼得他发不出声音，只剩下嘴里无意识若有若无的呻-吟。背部传来撕裂般的痛觉，手脚也动弹不得。
大概脊椎已经断了，他想。他感到滚烫的液体正不可抑制的从体内涌出，逐渐带走一波一波的热量，接着周身开始发冷。
头部像是被一把榔头猛敲，钻心的疼，疼得他的眼皮被打压得几乎抬不起来，眼前一片昏暗。在他发花暗沉的视线中，隐约闪过一个人影冲破人群冲向自己，随后他感到自己的头被轻轻托起，耳朵贴在与自己温度比起来格外炙热的掌心。
林空看着那个男人在自己耳边不断喊着什么，眼泪滴落下来淌在他的脸上，一滴，两滴，越来越多。
他吃力地盯着男人一张一合的嘴，始终无法集中注意力听懂他说的话，声音仿佛隔着厚重的屏障，遥远而失真。他感觉自己在不断下沉，下沉，像是被某种召唤牵引着逐渐脱离自己的身体，刺骨的疼痛逐渐消失，周遭的场景缓缓模糊。
至少他没事。林空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有些庆幸地想。
2019年1月4日，阳城一起恶意报复社会的交通事故受到广泛关注。下午三时许，一辆黑色凯迪拉克轿车加速冲进南湖大道旁一家正在营业的咖啡厅，导致多名顾客受伤，一名靠窗男性顾客当场死亡。司机系年轻男性，亦受重伤昏迷不醒，目前已经送往市一医院进行抢救，尚未脱离生命危险。
所有人讨论的焦点是，在轿车的副驾驶位有一具男性尸体，全身高度腐烂，尸检确定死亡时间已达七日及以上。该案被大肆报道，众说纷纭，具体情况仍未确定。
林空在不断下坠，体内的寒冷逐渐被暖意包裹。下坠的速度不断加快，加快，有什么味道在周围涌动。林空迷迷糊糊地想，那大概是时间死去的味道。静默的，厚重的，让人窒息。
时光似乎在飞速倒流，厚重的壁垒开始削弱，他不能思考，只能任凭自己的身体随时间倒退而不断缩小、柔软。
2019年，2015年，2005年。
“哈...哈哈哈哈哈...”有人在笑。
“哈哈哈...小结巴...”稚嫩的童音，清脆的笑声，显得单纯而恶毒。
是谁？熟悉的，令人厌恶的。伤疤被无情的嘲笑声狠狠揭开，鲜血淋漓。
“哈哈哈哈哈哈，小结巴，克死妈！”
“我叫林、林空，我是个结、结巴！”“哈哈哈哈哈，学得真像！”
“你们闭、闭嘴！”林空站在小学的篮球场边，周围堵了一圈三年级的大孩子。他因为愤怒而浑身颤抖着，那些孩子瞅着林空又瘦又小的模样，笑得更加放肆起来。
林空朝领头的高个儿胖小子狠狠撞了过去，两人扭作一团，他死命咬着胖小子因出汗而倍加黏腻的脖子，任凭从那脖子里发出杀猪般的叫声也不松口。
去死吧你们，都去死！
随后，周围的人像是泡沫一样散去，紧抓着的胖小子也不见了身影。
一时间林空看见小学的教室，看见食堂，看见操场。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老师，赤-裸嘲讽的同学。孤立，讥笑，殴打。
这里没有任何快乐的回忆，全部让人抓狂。
让我走，我要离开。
林空颤抖着双肩，视线因为泪水的汇聚而模糊不堪。突然，耳边响起一声大吼：
“蠢猪，给老子死过来！”似是野兽愤怒的咆哮，空气中满是酒精凝固的味道。
林空打了个冷噤，似乎父亲的暴打下一秒就要落下来似的——此时的林空已经拔高，身量单薄——他站在自己曾经的家里，看见厕所，看见父亲的睡房，看见角落摆放母亲骨灰盒的柜子。
“爸爸...”他嗫嚅着，朝瘫坐在地上猛砸酒瓶的男人小步移了过去，心脏砰砰直跳。
“砰！”
眼前一黑，额头传来直钻大脑的刺痛。玻璃酒瓶在他面前碎裂，渣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暴响。
不，不行，这里全是令人恐惧的东西。冰冷的绝望死死掐着他的脖子，林空痛苦地扭动起来。
离开，快离开！！
他大口吸着气，而后父亲和周围一切的场景缓缓消散。
不知过了多久，冰冷逐渐散去，凉风拂过身体。
静默，静默。没有人说话，有的只是熟悉的气息。周遭气流快速鼓动流转。
林空坐在一座桥边，双腿悬空，晃动着划破带着凉意的空气。脚下是粼粼闪光的河流，波浪随风鼓动，凹陷。他抬头望着天际云卷云舒，看着暖橘色的阳光晕染上身边纯白的云团，又在河面洒下一片碎金。日头一点一点下坠，将一端沉没进水里，颜色变得浓郁，像是咸蛋黄。
林空任由晚风吹过发际，舒服的眯起眼。
一切都有些失真，像是隔着一层无法穿过的透明薄膜。
时间不断流逝，沉睡般的大脑深处闪过一丝不对劲。等等，不太对。林空很是困惑的四处张望。
似乎...这时候应该是有个人要来了——
他扭头朝后方望去，远处果然驶来一辆载着灿烂阳光的车，那车在不远处停了下来，他下意识起身就想要冲上前去。
突然，林空整个人像是触电般抽搐了一下，如溺水的人猛地吐出积水后终于吸入空气一般，始终被禁锢的神志迅速恢复——等等，我怎么在这里？！我不是和他在咖啡厅吗？
还没等林空朝前多走几步，周遭朦胧的场景像是咖啡馆那块被击碎的玻璃一样，顷刻间错位，而后分崩离析。
...
一席白袍的使官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床上紧闭双眼的年轻亡魂，脑内快速浏览着这个男人的一生。男人活得不长，各种苦难倒是经历得多。出生起母亲难产而死，剩个酗酒父亲从小打骂，极度压抑的环境造成后天自闭口吃，男人自童年到成年都浸染在嘲笑与自卑之中，如今难得有了几分幸福，走出泥泞——使官阅人无数，虽已无过多感慨，不过仍扯了扯嘴角。
他留神看着死者回忆的一幕幕，认为该男子有存在的价值，正欲准许入轮回，谁知下一秒那紧闭双眼的亡魂突然睁开眼睛，使官猝不及防对上了那双琥珀色的眸子。
任职百余载，从没听说过亡魂还能再睁眼的，使官很没形象的被吓得闷哼一声向后退去，险些撞到身后另一张灵床。
林空睁开眼便见一片昏暗，他望向方才与自己对视个正着的人，发觉那竟是个模模糊糊的扭曲人影，很像恐怖传说里的瘦长鬼影。
他吓得一个激灵弹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在一张纯黑的石质床上，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空间，一片空旷深远。周围摆着数不清的同样的纯黑石床，每张床上都躺着一个紧闭双眼的人，床边各自站了一个模糊人影，那些人影皆着白袍，与身旁这个如出一辙。
林空余光瞥见地上似有光芒，低头看去，发现地面是与这片空间完全不吻合的倒影，倒影里是一条街，马路上车来车往，两旁高楼鳞次栉比，街边行人各自来去，一片繁华景象，就像是世界颠倒了一般，而他现在所处的空间才是倒立的阴影。
“这、这是怎么回、回事？”林空呆呆瞪着床边的苍白人影，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
人影显然不愿与他交流，径直张开了嘴。那张嘴里没有牙齿，没有舌头，整个口腔像是被烧焦了一样呈现出干瘪发黑的状态，他将嘴越张越大，从喉咙深处发出风箱一样“嗬嗬”的倒气声，接着四周无数张床旁边的人影都猛地转过身，纯黑的双瞳直勾勾盯过来，然后像第一个人影一样通通张开嘴。刹时间铺天盖地的窸窣呓语潮水般席卷而来，四周气压登时降低。
林空感到一阵强烈的倦意，像是意识在强行被扯离躯体，他心道不妙，连忙一口狠狠咬下舌尖。虽然咬下去没有感受到痛觉，但意识却清醒了几分。眼下不敢耽误，林空立刻翻身下床，身体先头脑做出逃命的反应。
身后人影喉间发出粗鲁的怒吼，嚎叫着朝这边扑来，伸出一条虚无缥缈的胳膊想掐上林空的脖子，林空连忙矮身从床下一个打滚翻滚过去。四周迅速围上来数不清的人影，他四处逃窜，隐藏的跑酷技能都被激发了出来，左躲右扭上蹿下跳愣是和诡异人影僵持不下，扛着没被抓住。
他一边跑一边拍喊经过的床位，“醒醒！”“醒醒啊！”没有一个人响应他，所有人都静静躺着，表情各异。
随着林空的活动，昏沉的空间似乎隐隐出现震动，顶端传来若有若无的响声，人影们似乎被这一反应刺激到了，他们动作放缓，有的甚至停在原地开始呜咽起来。林空一见有效，连忙加紧步子，同时对着经过的床又拍又喊，声音在空旷而静谧的空间内传播的很远，每喊一声，顶端的动静就明显几分，而那些人影也就更加畏缩迟缓。
终于，一声长啸从头顶传来，声音凄厉而阴鸷，仿佛地狱的恶犬。
所有人影在一瞬间停下了动作，他们全部抬起头，呆呆地望着漆黑无边的天际，一片寂静中不知是谁溢出一声绝望的哀嚎。
不待那人影话音落下，头顶上方便传来由远及近的声响，有切切低语，有放声尖笑，还有咆哮、怒吼和嚎叫。所有声音一齐响着快速逼近，同时整个空间剧烈抖动起来，像是由于某种巨大的压力导致空间快速萎缩。
林空一个踉跄翻倒在地，双手触碰到地面的一瞬间，掌心似乎感受到了阳光炙烤大地的温度——他摸索着地面，恍惚自己正躺在某条闹市街上，旁边人走得匆忙。他抬起手，狠狠往下砸去，意外的感觉那地面就像一层玻璃，似乎可以用手击碎。
原本呆若木鸡的人影见他此举，发出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尖叫，三五个迅速飞扑而来，林空心道有门儿，拼就拼了！他手起拳落疯狂集中敲打一处，在人影扑上来的瞬间，最后一拳下去穿过了地面——他有些差异地抬起头，最后只看见白袍人影惊惧绝望的表情和从天而降的血肉尸块。
作者有话要说： 求~~~~~=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