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人间》木子锡

8、初见

　　萧迟思索着合适的回答，这回答必须符合逻辑，能瞒得过他：“我参过军，但是兵种和部队要保密。”
　　“好吧，”韶洺显然不是很信服，“那我身上有什么重要机密，值得你煞费苦心地接近我呢？我只是个数学家，发表过几篇论文，研究过几个毫无实际应用价值的课题。”
　　“这个也要保密。”
　　韶洺有些气恼：“那就是说，除了我自己找到的信息之外，你什么都不能告诉我了？”
　　萧迟沉默了一会儿，谨慎地回答：“我保证会告诉你一切，只不过不是现在。”
　　韶洺犹豫片刻，耸了耸肩，轻易地放弃了追问：“那好吧。”
　　萧迟略微惊讶了一下，赶在他转身离开之前抓住他的上臂，并小心避开了前两天新添的伤口：“但你也要保证，在这之前不要去死。”
　　韶洺皱着眉头把对方的手按下去：“谁说我要去死了？”
　　“这也太明显了。你每天不要命一样地喝酒，故意以身犯险逼我救你，把我叫到没人的地方质问我……很明显你对自己的死活毫不在意。”
　　“那又怎么样？这是我自己的事，”韶洺多日以来第一次有了明显的怒意，他倒退了两步，面带戒备，“别跟我说你想多管闲事，劝我珍惜生命什么的。”
　　按萧迟本心来讲，韶洺是死是活跟他毫无关系，但他还身负重任，在完成之前，韶洺必须活着。
　　“我没想干涉你，”萧迟站在原地没有动，“我也有过一心求死的时候，我理解那种不想让别人干涉的心情。”
　　“哦？”韶洺的语气中透出不相信的意思，“那你最后是怎么想开的呢？”
　　“这要你自己走出来，别人再想帮忙也没有用的，”萧迟表示出事不关己的漠然，“但我的任务是保护你一段时间，你一定要去死的话，我只能出手干涉。”
　　“我的命这么有价值？”韶洺仔细看着他的神情，想找出一点蛛丝马迹，“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今后我会一并告诉你，只不过……”
　　“只不过不是现在，是不是？那好吧。”韶洺看了一眼对方欲言又止的表情，转身朝宾馆的洋楼走去。这时太阳已经完全隐没在山后，只剩下一点余晖照亮脚下的沙土。
　　萧迟不敢相信对方如此轻易就放弃了追问真相，正常人都会歇斯底里地问到底。不过话说回来，韶洺一向就不正常。
　　他猜不透韶洺想什么，但直觉上，他认为韶洺知道的比说出来的多得多。
　　他大步赶上对方，追问他：“你这是默认我可以继续跟着你了？”
　　“你要跟就跟，就算我不同意，我打得过你吗？”韶洺恢复了往常玩世不恭的态度，“临死前有一个绝世美男陪着，也算是老天给我的临终关怀了。”
　　萧迟想问的问题有很多，比如他为什么想轻生，比如他为什么放弃了光明的学术前途，比如他为什么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但最终只是跟在后面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韶洺还没有忘记给他道晚安和付房钱：“虽然是我故意惹事，但你毕竟还是救了我，做人要有感恩之心，是吧？”
　　当晚萧迟在备忘录上写下：或许任务已经失败了。
　　贝加尔湖纬度很高，临近夏天时白昼好像永无止境。第二天的日光还没有大亮，萧迟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他起身开门，身后的床铺平整如新，仿佛从来没有人睡过。
　　“如果你是想看日出的话，你已经起晚了。”萧迟有些忧虑地发现对方的黑眼圈又加深了。
　　“我怎么可能起得来床看日出，”韶洺的眼神飘向萧迟身后，“我看你也休整好了，我们去下一个地方吧。”
　　“你是要环游世界吗？”萧迟身无长物，只是简单地拎起了手提箱，“如果是，我建议你还是省着点花钱。”
　　“我说了，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韶洺把一旁的行李箱拉上，“更何况，谁知道我明天是不是还活着。”
　　住在旁边洋房的游客也起身了，昨天看到的老爷子开心地跟他们打招呼，看起来精神矍铄。昨晚跟他同桌吃饭的年轻人站在他身旁，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微微点头致意。看样子两个人昨天聊得很投机，今天还打算一起去游湖。
　　韶洺抿了抿嘴，掏出手机来给两位忘年交拍了张照片。萧迟瞟了他一眼，似乎是不满他侵犯他人隐私的做法：“别人没有让你给他们拍照，你这喜欢给不熟的人拍照的习惯该改改了。”
　　韶洺完全没在意萧迟的声音，聚精会神地看着照片：“你看，照片是不是跟真人差距很大？”
　　萧迟一脸莫名其妙：“哪有很大？”
　　韶洺没有理他，自顾自收起了手机，拎着行李箱走下台阶。萧迟望了好久他的背影，赶上来追问：“你为什么要给他们拍照？”
　　韶洺一边保持着前进速度一边撇着嘴说：“我被他们的友谊感动了不可以吗？”
　　“我不相信。”
　　韶洺“诶呀”了一声，无奈地说：“你这个人真是难缠，又多疑。”
　　“你太不喜欢说实话了而已。”
　　“那是因为这是我第二次见到那个年轻人了，”韶洺指着游湖的一老一少，“在拉斯维加斯的时候，二十一点牌桌不是有一个人作弊被抓了吗？那个年轻人当时站在他后面。你觉得七天之内，在美国和俄罗斯见到同一个人的概率是多少？”
　　萧迟一如既往抓错了重点：“才一面你就记住他长什么样了？”
　　“我有全现心像的天赋，如果你想问这个的话，”韶洺把行李箱立住，在路边等接他们下岛的车，“我能记住我见过的所有人和事。”
　　“所以你觉得他是来害你的？”
　　“毕竟我赢了很多钱，他可能从赌场跟到了这里，”韶洺瞥了他一眼，“你不是来保护我的吗？你应该比我关心。”
　　“他又没有做什么，”萧迟不以为意，“也许这就是那百万分之一的偶然呢？”
　　“真实几率可比这小多了，”韶洺纠正道，“我更倾向于他是冲着我来的。”
　　“那你希望我在他害你的时候出手吗？”
　　韶洺思考了一会儿，出人意料地点头了：“仔细想想，我还是希望死在我自己喜欢的地方，或者死在自己喜欢的人手里。”
　　“你喜欢什么地方？”
　　小钢炮颠簸着开了过来，掀起了一阵扬尘。韶洺朝司机挥手，一边回答：“世界之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