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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分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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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凌的月考成绩:语文78,数学30,英语64,物理31,化学26,生物45。
老王正坐在电脑前录入全班同学的各科成绩,并按照名次高低排列把成绩单得整整齐齐。已步入中年的老王有些老花,他的镜框耷拉在圆圆的鼻梁下侧,一双小眼微微眯着,不知不觉连眉头也蹙成一团。
在眼神飘到最后一行前,老王习惯性地深吸一口气,连腰腹旁被裤带勒出的一整圈肥肉都颤了颤,然后才在心里默念道:
不生气不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反正江凌的成绩C班是稳了,而且毫无悬念,他将荣幸成为未来C班吊车尾选手。
然后老王就看到了那行成绩。
白底黑字,清清楚楚。
每个惨不忍睹的分数旁边,还跟着一个比分数大得多的年级排名——端庄的黑色宋体字像是调皮地眨着眼,无情嘲笑这个学渣界战斗机。
成绩单上的政史地呢?当然有啊,三个显眼的各位数,一家人整整齐齐。不过,政史地的成绩不重要,因为江凌自始自终都没有选文的打算。
虽然江同学的文科和理科烂得那叫一个不分伯仲,但是江凌自命有一颗“挑战自我,搏击长空”的赤子心。
好吧,他的原话是:“学得差没关系,没有人可以剥夺你奋力拼搏的权利。”
“说人话!”
“好好好,不要急嘛!江某为在座各位同胞友情翻译一下:文综又臭又长还拿不到分,远不如理综交白卷儿舒坦。”
晕倒。
崇光文理分班依据一向是所选科目的总分。
选文就看语数英政史地,选理则看语数英物化生。
三次大考的成绩按比例折算,按照分数高低依次排序,进行高二文理分班。
简单点来说,就两个要点:
第一,选理的同学文科考得再烂都没有关系,反之亦然。
第二,高分者进优班。
还是那句话,崇光办正事时,那效率简直了——和火箭炮一样惊人!高二年段的各班同学周六才把“文理分科意向书”带回家签字,周一早上,新班级名单就整整齐齐地贴在年段公告栏上了。周一下午,年级停课,整理教室,全体同学“入住”新班级。
公告栏前,黑压压的人头攒动,空气中一层层热浪迎面扑来,给人灼热昏闷的感觉。人群中,大部分同学连侧身挪动都十分困难。
而江同学凭借自己的身高优势......还有倒数优势,在人堆里豪不费劲地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所对应的班级和号数。
还是七班——七班的52号选手。
问:七班共有多少人?
答:52人。
好的,打扰了。
江凌一直是随心而佛系的性格,在老师眼里,有时可能算得上些许懒散——日常迟到,习惯性应承别人的求助,不爱扎人堆却又因为天然傻气被热闹簇拥包围。
可江凌有时又让人觉得,他身上散发着青春的蓬勃气息,那是学校众多条条框框也遮盖不住的少年特质,鲜衣怒马,昂扬恣肆。
譬如此刻,江凌右腿微弯,懒懒地斜倚在门边,夏季白衣黑裤的简式校服套在身上,又衬得他身形修长,轮廓干净帅气。
他偏过头,冲着门内立在讲台上的,那腆着啤酒肚的半秃着头的熟悉身影喊了声“报告”,声音温沉悦耳。
话音刚落,那些熟悉的、陌生的面孔便齐齐转头看向门边,好奇的目光像聚光灯一样投射过来。坐在教室后排的几个男生甚至用手肘微微支起身子,探着头上下打量着江凌。
老王听着教室里如涨潮般突然涌起的“嗡嗡嗡”说话声,有些不悦地抬手拍了拍讲台桌,铁质桌子发出巨大声响,同学们纷纷噤了声,只有脑袋还小幅度地偏向前门边。
老王张了张口,停顿了一下,又抬眼瞟了下挂在后黑板正上方的时钟他喉结上下滚动两周,把他那宽厚的嘴唇闭上了——江凌这兔崽子又表演踩点大法。
江凌走向窗边第一排的唯一空位,“哐”地一声放下背包,安然坐下。他旁若无人,微微蹬直了那双大长腿,白皙的脚踝露在外头,骨型优美且不显得清癯。
别人搬教室都大包小包满头大汗,江凌却把自己的练习册随手打包塞进了储藏间,下午单手拎着包,踩点进入了班级。老王双手俯身撑着讲台,忍了再忍,才没有习惯性地把江凌当成反面教材,单独拎出来教育一番。
等到老王发表完一如既往长长长的教育论后,便指挥全班同学按照身高排座位。同学们像小学鸡一样,闹哄哄地站在走廊排队的时候,随意杵在队尾的江凌撩了撩眼皮,才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个身影格外眼熟——陈宇他和我一个班吗?!
队伍一节一节地缩短,江凌挪步到靠门窗边,眯着眼睛打量门口张贴的学号——陈宇,七班7号。江凌无意识地抿了抿嘴,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江凌看着不远处陈宇的身形没入前门,头顶黑发有几根支楞着翘起,有些宽大的衬衣袖口随风鼓起来,留下一个高瘦冷清的背影。
江凌闻景微微怔了一下,等回过神来,他自己也已经踏入班级,老王在台前咧着大嘴,极其和蔼地冲着教室角落的位置抬了抬下巴,“你就坐那吧。”
江凌转向那边,一眼望见陈宇正用单手撑着下巴,从这个角度看去清瘦的腕骨格外突出。他的眼神似乎落在窗外的某一处,看不清面部神色,气质却一如既往的安静冷清。
视线落到陈宇身旁的空位上,江凌略带诧异地挑了下眉梢。
据相处一年来对老王了解,江凌觉得自己不可能被安排在一潜力股旁边,祸害“根正苗红好青年”。“况且人家成绩多强啊。”江凌想着,默默地撇了撇嘴。
全班五十双眼睛都齐刷刷地盯着那边,目光里含有似曾相识的火热。江凌感到有些莫名,不自觉抬手摸了下脸,想把那些微妙的不自在拂开些。
江凌坐下时,椅脚擦过地面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一直置身事外的陈宇终于转头看了他的新同桌一眼。
没等江凌打招呼,陈宇就抿着唇转回去了,眉尾微垂,神色冷恹。
自认为厚脸皮的江凌打算主动出击,尽快与同桌建立起革命友谊。而鉴于已经无数次在陈宇这吃瘪了,江凌也不恼,只是用胳膊肘儿捅了下陈宇。
温热从相贴的手肘传过来,陈宇不自在地将手往旁侧一收。桌沿旁是刚递过来的一张白纸,上头的黑色字迹张牙舞爪,显得飞扬而自信——“江凌”。
“都坐一桌了,还要传纸条。”陈宇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顺便因为新同桌的憨憨性子叹了口气。当然,男神脸上还是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变化。
“知道。”
趁着老王开始讲下一件事情了,陈宇偏过头,低低地回了句。
同本人一样冷清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江凌颇不自在地捻了下耳垂。直到下课,江凌也没等到写着“陈宇”的纸片回赠,可见同桌确实是个高冷的人。
下课后,同学们望向后排眼神里的热烈更是不加掩饰。没有老王的教室里闹哄哄的,盯着后排的同学不在少数,却一直没有人挤过来凑热闹——这大概要归功于陈宇的气场。
前排几个女生已经快速地熟络起来,脸上挂着明晃晃的笑意,挤成一团悄悄地咬耳朵,眼神还止不住地觑过来。
江凌起身出班门倒水,就被等在门边纪博洋揽住了肩。
“艹,你早上怎么不回我微信啊?”我以为你这么快就见异思迁,喜新厌旧了呢。虽然大家都是语文没及格的人,但是江凌总觉得这俩成语用得不太对味,特别是联想了一下“异”和“新”指的都是哪一位。
“去你的,老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妈,她虽然答应了,但是能拖几天是几天啊!”江凌一把掀开纪博洋搭在肩上的爪子,无奈地晃头道,“我那新手机还没去实体店里拿呢,我爸说今晚接我顺带去。”
“说到这个,你早上咋没说陈宇也在我这班啊?”
“这还用说啊?名单就贴在那,你不会自己看啊?又找到自己在哪班就直接溜了吧?”一秒化身保姆的老纪抬腿做出踹江姓沙雕的姿势,朝他虚晃了一下。
“合着我早上在微信里跟你卧槽了半天,你真的一句也没看见啊?”又走了几步,纪博洋终于反应了过来,翻了个感天动地的白眼。
“估计你连我在几班都不知道吧?十一班!大哥你可记好了啊,原先七班的只有邱盛楠和我一个班,也不知道这班咋排的。”
“哦,我刚刚在新班级看到娄文了,还有班长,她现在是我们班一号。”江凌回头道。
“我知道啊,娄文和王笙嘛。就只有您老不关心,也不记事,好吗?”纪博洋看着身前拿着水杯,大爷般踱步向开水间走去的江凌,再次努力克制住把好兄弟浸猪笼的冲动,继续道:“得,你就始乱终弃吧,估计没几天你也就把我忘干净了。”
“回去记得看微信。”纪博洋最后交代了句,就拍拍裤子沿着侧梯上了楼。
被冠上“始乱终弃”罪名的江凌接完水从后门晃悠着回到了班级,一进门就发现陈宇枕着胳膊,另一手笼于脑后,不知是在养神还是真的睡过去了。他那略为宽大的衬衣领口顺势稍稍歪斜着,从江凌的角度恰能看到晦明处落隐落现的锁骨。
台上站着有些面生的小个子女老师,正边指挥同学调整多媒体的角度,边在短裤后侧口袋处别上小蜜蜂。
江凌抬起右手,却忽然停在半空中,犹豫着要不要把同桌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