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钩吻》沐月清芳

37、第三十七章 深仇大恨

　　周末，程岚到疗养院去看望程浩勇，私人看护告诉她，近日里程浩勇已经常出现神志不清的状况，恐怕时日无多了。
　　程岚望着昏睡中的父亲，心下难过不已，想起公司正面临着危机，却不能询问父亲的意见，生怕将父亲的心血毁于一旦。
　　程岚走出病房，看见韩伊雯正站在门外等她，两人挽着手走下楼梯，来到住院部楼下的草坪上。
　　韩伊雯说道：“如果你不放心的话，我可以申请调到这里，帮你照顾爸爸。”
　　“唉，算了。”程岚摆摆手，叹道，“我知道私人看护很累的，你之前不就是嫌累，才不做的吗？”
　　“那是别人，你爸爸则不同。”韩伊雯道。
　　“没关系的。”程岚道，“我已经能够接受了，我知道爸爸可能……唉，以后再说吧。”
　　韩伊雯推了推程岚，道：“你看。”
　　程岚抬眼望去，只看见对面的院子里曲忆浓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汤奕杰散步。曲忆浓显然也看见了她，两人对视片刻，各行各路。
　　“那边是康复医院。”韩伊雯说。
　　“看起来，她对她老公还挺好的。”程岚喃喃道。
　　“其实你可以直接去问她。”韩伊雯提议道，“是真是假，你再做判断。”
　　程岚点点头，回头看向韩伊雯，道：“那我先去。”
　　曲忆浓将汤奕杰交给护士，走出了康复医院的大门，程岚正站在人行道上抽烟，她眼里含着一丝忧郁，脸色也憔悴了不少。
　　“程小姐，好久不见了。”曲忆浓道。
　　程岚灭了烟，笑道：“是，好久不见了。”
　　“程小姐是来看谁的？”曲忆浓问。
　　“我爸爸。”程岚说。
　　曲忆浓猜到程浩勇的情况不妙，但她并没有说什么，她们之前的关系，尚不需要她特殊的慰问。
　　程岚思索片刻，道：“曲小姐，说起来我们此前也见过几次面，但似乎都没机会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一谈。”
　　“哦？不知道程小姐想谈些什么？”曲忆浓问道。
　　“谈谈……那个最初使我们认识的人。”程岚意有所指地说道。
　　曲忆浓微微摇头，笑道：“我不明白。”
　　“曲小姐怎么会不明白呢？”程岚笑道，“我不喜欢绕弯子，从前，曲小姐也不喜欢绕弯子，所以，我们第一次见面，我们一人都只说了一句话，便结束了。”程岚顿了顿，又道，“哦，如果我没记错，曲小姐是只说了一个字。”
　　曲忆浓笑了笑，想起那一日，程岚隔着精神病院的探视玻璃向她进行自我介绍，说她是方巧珍的女儿，曲忆浓只回了一个字：“滚”。她望着程岚似笑非笑的眼睛，道：“程小姐，我年少不懂事，我向你道歉。”她叹了口气，接道：“我知道程小姐是想问方阿姨的事，没错，很久以前，我是去找过方阿姨，我找她，是因为她是我母亲的朋友。”
　　程岚没料到是这样的答案。
　　“我母亲比方阿姨年长几岁，两人是高中同学，一直都走得很近。我很小的时候，我父亲就去世了，我母亲受不了刺激，患了精神分裂症，被家里人送进了精神病院。再后来，我外公外婆也不在了，他们临终前告诉我，妈妈的好姐妹方阿姨在金西过得不错，让我去试试能不能投奔她，我就去了……”曲忆浓笑道，“结果，你就知道了……方阿姨很害怕，她从前被我妈妈吓怕了，觉得我也遗传了妈妈的精神病，便把我送进了精神病院。后来，她又不忍心，就托人救我出来，还把我送到了新加坡去上高中，不过，我不喜欢学习，就去做了艺人。”
　　“她为什么要把你送去国外？”程岚不解。
　　“可能是不想让你们知道吧。”曲忆浓道，“毕竟，我妈妈有精神病，我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人物。虽然我恼她曾当我是精神病，但在新加坡那几年，她一直有资助我，我还是很感激她的。”
　　“你回到金西以后呢？有再与她联系吗？”程岚问。
　　“这倒没有。”曲忆浓道，“不过，有一次因为程峰的事，她倒是来找过我。”
　　“为什么？”程岚好奇道。
　　“她以为我和程峰谈恋爱，不想她的宝贝儿子被骗。”曲忆浓笑道。
　　程岚听罢，心知这的确是方巧珍的作风。但曲忆浓前面所说的经历有些许离奇，她一时间难以相信。
　　手机铃声响起，曲忆浓垂下头去，取出正在震动的手机，对程岚歉然一笑，道：“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曲忆浓往前走了几步，躲到一颗大树背后，对着手机说道：“喂，程峰。”
　　程岚轻轻探过头去，凝神细听，却只能断断续续地听见几句：“都说了先别回来……回来了？你在哪……唉，不行的……好，好吧……那明天见。”程岚感到曲忆浓如今与程峰和方巧珍均保持着亲密的联系。
　　曲忆浓收起手机，回身接着方才的话题说道：“其实，方阿姨真的挺疼程峰的。那时候她还说要给我一笔钱，让我不要缠着程峰呢！”
　　程岚笑了笑，道：“是呀，我妈就是这样！”她指着对面的一家咖啡店，道，“站了这么久，有点累了，不如我请曲小姐去喝杯咖啡。”
　　“这怎么好意思？”曲忆浓笑道。
　　“让我尽一下这迟来的地主之谊。”程岚道。
　　曲忆浓点点头，两人一同进了咖啡店。
　　程岚点了两杯招牌饮品，对曲忆浓说道：“名字起得复杂，其实还是黑咖啡。”
　　“现在的店都这样。”曲忆浓笑道。她将手机放在桌子上，上下滑动着回了一串消息。
　　程岚亦不知说什么，遂低头看起了手机。
　　曲忆浓放下手机抬起头来，笑道：“说起来，还没见过程小姐的丈夫呢！”
　　“哦，都老夫老妻了，自己都没什么新鲜感了……改天介绍你们认识。”程岚已忘记了当日推荐曲忆浓到橙光拍广告时何志康也在场，她以为曲忆浓并不知道是何志康诊断出她有精神病的。
　　曲忆浓点点头，却突然皱起眉头来，扶着桌子的手腕微微颤抖。
　　“怎么了？不舒服吗？”程岚问道。
　　“不好意思，我肚子突然很痛。”曲忆浓艰难地说道，“我得去趟卫生间。”她捂着肚子，站起身来，飞快地跑进了转角处的洗手间。
　　程岚的目光回到对面的桌子上，突然看见手机一闪，信息发铃声响起。她心念一动，伸头探去，竟发现她的手机尚未锁屏，屏幕上飘着中国移动的通知信息。程岚想起曲忆浓方才与程峰的电话，心下起疑，忍不住拿起了她的手机，打开通话记录翻看，果然见到十分钟前一个与程峰的通话记录。她退回桌面，想打开微信，没料到她设置了密码，便又顺手打开微信下面的录音，首页是几个业务培训的录音文件，时间都是两年前。往下滑动，依旧是两年前，显示着一个电话录音文件，她轻轻点开，放在耳边细听，手机中传来方巧珍的声音，她说：“我只有一个孩子，我爱程峰，为了他，我会付出我的全部。”
　　程岚浑身一震，两分钟的录音，已令她感到翻天到底，她晕晕乎乎地将手机放回原处，脑海里不断回荡着第一句话“我只有一个孩子”。若方巧珍只有一个孩子，那只能是程峰，如此，她对程峰的爱便是天性使然，她为了程峰的幸福，逼可能有遗传性精神病的曲忆浓离开他。这段录音，似乎是在曲忆浓的婚礼上，方巧珍前去找曲忆浓祝福，并为从前用强迫手段逼她离开程峰之事道歉。如此想来，程峰是方巧珍的儿子，曲忆浓又刚刚与程峰通过话，向汤成集团有过勾结的凌立在离职后又亲自去找过方巧珍……那么，方巧珍、程峰与曲忆浓她们在密谋着什么？今日汤成集团的步步紧逼，是专为她程岚而设的陷阱吗？
　　来不及多想，曲忆浓已回到坐位，她面色苍白地说：“我看是昨天吃坏肚子了，我想先回去吃点药，恐怕要辜负你的好意了……”
　　“没关系的。”程岚笑道：“你路上小心点。”
　　曲忆浓点点头，将手机装进包里，走出了咖啡厅。她开车离去，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她已从方才程岚强忍焦虑的眼睛里，看出她已落入自己精心设计的陷阱。
　　程岚回到疗养院，对韩伊雯说道：“我想，我现在真的是孤军奋战了。”
　　“怎么了？”韩伊雯问道，“她说了什么？”
　　“她说了很多。”程岚道，“前半部分，我相不相信无所谓。但后半部分，我绝对相信。”
　　“是什么？”韩伊雯问。
　　程岚深吸了一口气，郑重道：“程峰是方巧珍的亲生儿子。”
　　“什么？”韩伊雯惊道，“你不是说他们不是……”
　　“从前我也只是猜测。如果说他们是亲生母子，无论是从时间上，还是从日后的关系上，都是有可能的。”程岚道，“上个月，妈说要接程峰回来，却迟迟不行动，但前几天，她竟然又改变主意，不让程峰回来了，我问她为什么，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刚才，曲忆浓接了个程峰的电话，我听着好像是程峰已经回国，否则她不会说明天见。我想，她们三个一定在瞒着我做什么事。”
　　“你会不会想多了……”韩伊雯将信将疑道，“其实程峰在哪儿，你问问他不就行了？”
　　“他从来不对我讲实话的。”程岚说道，“况且，他出国以后，我们也没怎么联系。”
　　韩伊雯想了想，道：“不管怎样，你还是问问他，看他到底在哪？”
　　程岚点点头，给程峰打起了电话，电话响了一分钟才接通。
　　“喂，有事吗？”
　　“哦，程峰呀，妈不是说要接你回来嘛！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妈什么时候说过这话？真是的，我早跟她说过我不想回去，我怕你再陷害我啊！”
　　“瞎说什么呢！”
　　“我在这边读书很忙呢！”
　　“那你现在在哪儿呢？”
　　“在伦敦啊！”
　　“真的？”
　　“我都说了在上学，不在伦敦在哪？”
　　“你能给我发个定位吗？”
　　“神经病啊！我忙着呢！”
　　“喂，我关心你嘛！”
　　“我看你是想找茬告我状！哼，懒得理你！”
　　程岚看着韩伊雯，道：“他挂了。”
　　“他说他在伦敦。”韩伊雯道。
　　程岚想了想，道：“我不大相信。”
　　韩伊雯叹道：“算了，还是不要纠结这件事。你赶快回公司去，小心汤成再对你动手脚。”
　　程岚点点头，趁着时间尚早，急忙开车回到公司。
　　周一，又一批辞呈递到了程岚眼前。她忍不住发了一顿火，但依然一个人也没留住。此时，外面已有传言，汤成集团想要收购橙光珠宝。
　　程岚气极，给剩下的可用之人涨了双倍工资，要他们保证不跳槽。
　　董事会上，程岚发觉股东们心不在焉，她开始觉得外界关于曲忆浓已与橙光三位股东达成协商、准备买下他们40%的股份之事并非谣言。
　　此后两周，橙光股价急跌，股民们逐渐丧失信心。
　　程岚坐在电脑前，紧张地看成变动的曲线，不停地点开工作群里连续不断的消息，只感到脑海里愈发空白。
　　方巧珍听闻此事，终于明白了曲忆浓的用意。她急匆匆地来到办公室，对程岚说道：“你千万不要相信汤成，他们不是要收购我们，而是要我们破产。”
　　程岚狐疑地看着方巧珍，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这很明显，曲忆浓一定是要我们破产。”方巧珍急道，“你不要上她的当。”
　　程岚看着方巧珍的样子，她说话仍是这样遮掩。程岚回忆起那段录音，突然想到这可能就是她与曲忆浓的计划，她们在联手转移财产，只为了她的亲生儿子程峰。她缓缓回过头去，淡淡地说道：“我知道了。”此时，她已很难再将方巧珍当作盟友。
　　方巧珍没有想到，曲忆浓仍是棋高一着，在她未想明白她的用意之前，她的离间计便已先行一步，施展到程岚身上。程岚对于家产的渴望和对程峰的芥蒂使她注定会被这诡计迷惑，最终，她仍是为了曲忆浓的一个虚招将橙光赔了进去，不得已宣告破产。
　　程岚响起方巧珍的劝告，悔不当初，她抱着韩伊雯哭泣道：“是我想错了，一切都是姓曲的……她的阴谋。我不该我不信我妈。”
　　“别难过。”韩伊雯说道，“她这样做，不仅害了你，也害了许多股民，汤成信誉下降，以后日子怕是不好过。”
　　程岚哽咽道：“曲忆浓像是疯了一样，投了那么多钱，不惜牺牲自家企业的名誉，也要把我们搞破产！她究竟跟我们有什么深仇大恨？”
　　韩伊雯安慰地拍了拍程岚的肩膀，道：“如果一切都是阴谋……那么根源还在你妈那里，她们可能真的有深仇大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