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粱酒》白子慕

5、酒节

　　嘭——

　　是酒缸碎裂的声音，酒节终于开始了！高粱酒一股脑儿争先恐后地爬进白碗，再跑到汉子和后生们的舌头上，咽进肚子。

　　“喝！喝！”是罗圈腿儿！他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抓着碗边咕噜咕噜地喝。方驼背子也大口喝着酒，好像这点烈酒根本就不算是什么。女人们咧嘴笑起来，对着他们指指点点说些什么，罗圈腿儿和方驼背子的整个脑袋都快陷进碗里头，自然听不见她们说了些什么。

　　“喝！喝！”酒量不好的，连干两碗就不行了，脸烫的像是要烧起来，红到耳根子，喘着热气，汗水浸湿了胸前的衣裳。

　　“喝！喝！”罗圈腿儿和方驼背子脸不变色心不改跳，酒咕咚咕咚，碗同时见底了！

　　“喝！喝！”罗圈腿儿闭上眼睛甚是享受的模样，这么豪气的、不要钱的酒可不多！饶他方驼背子酒量再好，他也要将这高粱酒拿去！方驼背子也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好像喝的不是酒，是水。

　　“喝！喝！”村里最壮的后生也喝不动了，晕乎乎地趴在桌上。

　　“喝！喝！”高粱酒前三杯甜，中三杯麻，后三杯辣。方驼背子揉揉红了的眼睛，仰头喝。那炽热的酒液从胃开始烧，暖意逐渐膨胀到胸腔四处冲撞，辣的他流眼泪。方驼背子犹豫了，他偷偷窥了一眼罗圈腿儿，发现他那张原先红润的脸霎时变得苍白了，扶碗的手抖得厉害。这是要猝死啊！方驼背子吓了一跳，又转念想，死了也好，高粱酒就归了我，他没这个能力非要一口吞下，那就由他喝去罢。罗圈腿儿已经醉得不成人样了，两条腿像是要抖直，颤颤巍巍的晃来晃去。

　　啪！

　　罗圈腿儿手里的碗没拿稳，掉了。众人先是一愣，再是起哄。

　　罗圈腿儿忽然就觉得眼前这天好像小了许多，小得让他喘不过气来，要命的痛钻心窝子，眼泪和鼻涕一起被呛出来。他想着站起来喝口水，肚子涨的难受，圆鼓鼓的。

　　他没站稳，一头扎在桌子上，就这样死了。

　　没人在意罗圈腿儿不止地吐白沫，身子像是要跳起来一样的抽搐；没人在意罗圈腿儿是不是喝酒喝出病了，而是聚精会神地看着方驼背子干完了一碗又一碗；没人在意罗圈腿儿是不是痛的要死了，看见他躺下也讥笑他酒量同他的气度一样。

　　他们仍然咧嘴，鼓手，好像只有掌声越大了，后生的酒量才越大。

　　黄脸媳妇用手扒拉开人群，看到罗圈腿儿趴在那桌子上一动不动，先前他还嚷嚷说自己要喝光所有的高粱酒，这会儿就不行了，气不打一出来，就尖声骂道：“老不死的？怎么不喝了？”

　　罗圈腿儿没声音。

　　“你说话呀！你怎么不说话！”黄连媳妇急了，狠狠地揪了一把罗圈腿儿的耳朵。

　　罗圈腿儿还是没声音。

　　黄脸媳妇有些害怕，开始拼命地摇着他：“你说话呀……你说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