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墨洪月如歌》断梦残香

97、恶作剧

　　淳墨岚靠在窗边，看到阿月走出红楼。因了腿上的伤口，那男人的背影有些晃，走到王红门前时，他停留片刻，并不敲门。
　　考虑一翻，青帮枪手转过头来望向红楼，抬起手臂朝窗边的男人挥一挥手，转身走出旧故里的石库门。
　　淳墨岚心绪复杂，阿月的离开让他生出些失望，但又同时让他松一口气。
　　这般矛盾的情绪，淳墨岚深知，完全出自于那爱而不能的无奈。
　　出身，信仰，追求，岚月二人之间有着天壤之别，可淳墨岚偏偏被这样一个人吸引，情不知何所以，爱不知何所起……这让向来自视甚高的洪门杀手懊恼。
　　可最让他无可奈何的，是带来这一切烦恼的人，是一个男人，是一个混迹黑bang的男人。
　　所以，这样的爱，是淳墨岚自己不可能允许的。
　　他必须割舍。
　　但，近来发生的事，那些回到上海以后，阿月为他所做的事，偶尔会给淳墨岚一种感觉，那男人，是在意他的……尤其在今天晚上，阿月不顾安危地来寻他，只为让他尽快知道藤田武藏的线索……
　　呼~淳墨岚长长地吐出一股烟雾，提醒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下去！
　　男人摁熄烟头，黑暗的房间里失去了最后一点亮光。
　　淳墨岚躺在床铺上，强迫自己冷静，闭上眼睛，却仍然毫无睡意。
　　四下安静，突然有什么东西撞击房门，发出啪啪的奇怪声响。
　　淳墨岚瞬间睁开了眼睛，一下从床上撑坐起来。
　　外头的声音突然消失了，淳墨岚警惕起来，轻声走到门边时，手中已握了一只飞刀。
　　啪啪！又是连续几声异响打在房门。
　　楼道内有一盏灯照明，自从住进这红楼，淳墨岚晚上从不拉灭它，是以，现在淳墨岚能通过观察房门与地面之间缝隙中的光线，判断门外是否有人。
　　缝隙中的光线并未被遮挡，这说明门外没有站人。
　　啪啪！
　　诡异的响动再次发生，在寂静的夜里颇为慎人。
　　淳墨岚从不相信鬼怪一说，心下一横，便要开门一探究竟。
　　只见他一手轻轻扭开门锁，然后快速地将门朝内拉开，几乎同时，另一手的飞刀脱手，从张开的门缝中飞出，直插入走廊上的红木扶手中。
　　飞刀出手刁钻的角度，足以刺伤藏在门外死角的人。
　　没人？
　　淳墨岚看着空空如也的走廊，心头莫明一紧。
　　啪啪！
　　异响再次出现。
　　这一回，淳墨岚终于搞明白了。
　　只见房门外原来挂门帘的铁钩子上，正吊着一只手掌大小的灰黑色的老鼠！那只鼠一条后腿被麻绳拴着倒吊在铁钩上，一挣扎，身体就朝门上撞，一撞，就发出啪啪的声响。
　　这是谁的恶作剧！
　　淳墨岚感到一阵恶心，就要将插在扶手上的飞刀拔出来处理老鼠。
　　就当他手碰到刀身的一瞬，有人从他身后，用枪抵住了他的脑袋。

　　一刹间，淳墨岚便明白了恶作剧的把戏。
　　用老鼠作诱饵，吸引屋内的人出门查看，再悄悄从二楼的窗户进入房间，从背后得手！
　　淳墨岚处变不惊，首先排除了叶启山，毕竟那位青帮头目要弄他，只需像上次那样，叫十几个马仔对付他即可，所以，身后的人不会是叶启山派来的。
　　如是想过，淳墨岚心中更疑，想他平日在人前都是一副文弱先生的装扮，但凡想要对他不利的人，大可直接对他拳脚相加。可此人大费周张地弄这一套，明显是对他有所忌惮才不敢正面交锋，淳墨岚揣测，此人或许怕的是自己善用飞刀的本事。
　　但入沪以来，淳墨岚从未在人前展示过飞刀，除了南洋那回，他以竹刺代替飞刀对付帕恰的亲兵，当日目睹的有三人，阿月，靳楚歌，还有长泽明彦。
　　想到那个高大的日本军官，淳墨岚突然生出些不详之感。
　　“（淳先生，请放轻松，别回头。）”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淳墨岚脸色陡变，这人，竟然讲的日语。
　　神秘人好似知道淳墨岚听得懂日本话，继续道：“（请举起您的手。）”
　　淳墨岚竟从那人言语间听出了些礼貌，心下嘲讽，但被人用枪抵住后脑勺的境况，又不得不使他照做。
　　“（谢谢您的合作。）”神秘人客气地说，枪口却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
　　“阁下是？”淳墨岚故意讲中国话，试探对方是否能听懂。
　　嘿嘿，神秘人发出一阵诡异的笑声，“（我不是军方的人。）”
　　神秘人看透了淳墨岚心思似地说。
　　淳墨岚半信半疑，除了日本军部，在上海，他实在想不出其他日本人会对自己不利。
　　等等！
　　电光火石般的，淳墨岚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名字。
　　这位洪门杀手倒吸一口凉气，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语气猜道：“你是……藤田……”
　　嘿嘿嘿，又是一串阴冷的笑声，淳墨岚只觉浑身鸡皮直冒。
　　神秘人终于停止发笑，用枪口故意杵男人的脑袋以示羞辱。
　　“（藤田武藏，我就是你要找的人。）”神秘人压低了声音，在淳墨岚耳旁说。
　　淳墨岚先是一惊，马上又察觉到异常，当下咄笑一声，说：“你不是藤田。”
　　神秘人冷哼一声，并不作答。
　　淳墨岚接道：“一名优秀的间谍，是不会主动承认真实身份的。你既没有隐藏身份的智慧，也没有直面对手的勇气，所以，你不是藤田。”
　　“（中国的激将法吗？我是不会让你看到我的脸的。）”神秘人斥道。
　　“让我看不到你的脸，最容易的办法是立即开枪。可是你没有，我猜，你是想跟我谈条件吧？”淳墨岚笃定道，心头的底气又提高了几分。
　　“（淳先生很聪明。我是想请你配合一下。）”
　　“请讲。”
　　“（洪门在上海的人员，请你告诉我。）”神秘人仍不失礼貌地要求。
　　淳墨岚一下就想到了文顺，但他怎么可能出卖同门中人。
　　洪门杀手鼻中一斥，冷道：“只要你杀了我，其他人自然会来找你，到时候你就认识了。”
　　神秘人应是没料到这个外表温雅的男人有如此骨气，奇道：“（你不怕死吗？）”
　　淳墨岚嘲道：“死，谁不怕呢？可是，想让一个人死，并不是那么容易！”
　　一个易字刚出口，只见淳墨岚举在耳侧的双臂猛然后伸，掩耳不及地双手同时握住了脑后的枪！
　　抓枪的同时，淳墨岚一根食指插入扳机后的空隙，叫神秘人开不得枪。
　　借夺枪之势，淳墨岚回旋站定，当与眼前的神秘人四目相对时，陌生人的模样竟是让这个临死不乱的男人头皮一炸！
　　只见那神秘人全身穿着黑色的布衣，整颗头上密实地缠绕着黑色的绷带，只留两只眼孔看路和两只鼻孔出气，深更半夜的倒真像是一只恶鬼！
　　淳墨岚倒是没联想到鬼，却是想起了在博物馆看到的“木乃伊”。
　　“木乃伊”应是完全没有料到淳墨岚会拼死夺枪，枪支险些脱手。
　　二人角力时，淳墨岚顺势上前，将“木乃伊”抵死在走道的扶手上。
　　见扶手上的飞刀就在眼前，淳墨岚便要伸手拔刀。
　　便是在淳墨岚松开一只手的瞬间，处于劣势的“木乃伊”猛地推开那男人，握着枪拼命跑下楼梯。
　　淳墨岚岂能放过他？不论“木乃伊”是否真是藤田武藏，他既然知道淳墨岚的身份，也知道淳墨岚此行上海的目的，那么，抓到他，就真的离找到藤田不远了！
　　淳墨岚握着飞刀一路急追，见那“木乃伊”就要跑出石库门，右手一挥，飞刀应势而出，直插入“木乃伊”一条大腿。
　　“木乃伊”好像没有知觉般，逃跑的速度丝毫没有减缓，反而更加快了。
　　淳墨岚暗骂一声，直奔到街上，只见“木乃伊”正钻进停在路边的一辆小轿车。
　　就在“木乃伊”发动车子的时候，只见南边亮起两束黄色灯光，一辆黑色轿车快速朝旧故里方向驶来。
　　车灯照得淳墨岚眼睛一晃，车里的人却已看清了路边的男人。
　　“淳墨岚！”车子停在身旁，一位年轻俊朗的男人在车里喊他的名字。
　　阿月！
　　淳墨岚惊喜交加，来不及询问那枪手折返的原由，直接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
　　“追！”淳墨岚指着逃向北面的车子急道。
　　阿月见他只穿了内衣短裤出门，与素日注重仪表的打扮判若两人，当下于这异常并未有何疑问，反而是眸色笃定着，深踩油门，朝前面的车子急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