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墨洪月如歌》断梦残香

6、女朋友

　　淳墨岚略略思付，将窗户轻推开一条缝隙。他看见一位穿着天蓝色洋装的短发姑娘背着手，纤纤地站在楼下。

　　一丝讶异过了淳墨岚的眼，不过很快的，那男人眼中竟又流露出一种隐晦的笑意。

　　不曾想在搜寻藤田武藏陷入困境之时，一个极重要的人物恰好出现。

　　他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开了门。

　　“淳先生呀，那位叶小姐是侬什么人呀！哎哟，长得老漂亮啦！”王红兴奋道。

　　淳墨岚却是绕开她，言他道：“红姐的亲戚怎么样了？”

　　王红一边领着淳墨岚下楼一边埋怨道：“哎哟！别提那小赤佬啦！昨天夜时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走掉了！本想让他来跟先生道谢的，侬看看……”

　　“人没事就好。”淳墨岚安慰道。

　　二人说着，便是到了楼下。

　　那姓叶的小姐见了淳墨岚，绽颜一笑。

　　“叶小姐，这位就是淳先生。”王红热情的介绍。

　　叶小姐不避讳地挽起淳墨岚的手臂，笑道：“我当然知道他是淳先生啊！”

　　王红见这情况，立即领会三分，不等开口，就听叶小姐字字清楚地说道：“我是他的女朋友！”

　　淳墨岚顾不得房东的惊讶，低眉看那女子，语色宠道：“君晗，你不是下个月才毕业的？”

　　叶君晗嬉笑道：“我担心你久等，就提前完成了答辩回国，说好了毕业证书学校邮寄给我的。这不，我脚刚从油轮上落地，便照着你信里给的地址找过来了！”女孩说着双手环过淳墨岚的脖颈，踮着脚尖在淳墨岚耳边低声道：“你有没有想我啊？”
　　听见王红在一边咳了一声，淳墨岚将女孩的手先解了下来，故意责道：“这里不是American!”
　　叶君晗似也意识到不妥，便撤了手，暂时与自己的男朋友保持一定距离。
　　“你一个人来的？”淳墨岚问。
　　“我让阿正在弄堂外面等，你不喜欢他在旁边监视我是知道的嘛！”
　　叶君晗拉起淳墨岚的手，看一看面前的红砖小楼，嘟嘴道：“住在这里委曲你了，现在我回来了，不如你搬到公馆去住吧！”
　　淳墨岚笑道：“你不怕我被你父亲当作流氓抓起来？”
　　叶君晗被逗乐了，好不容易止住笑又认真道：“我回国之前已经写信告诉父亲了，我要介绍男朋友给他认识的！我今天急着见你，就是要请你明天去公馆的，让爸爸见一见你。”
　　淳墨岚有些迟疑，“你回来得太突然，我什么也没准备……”
　　叶君晗打断道：“不用准备礼物！先辅，你害怕啦？”
　　“淳先生呀你就去吧！多好的姑娘咧！”王红在一旁调侃道。
　　淳墨岚朝那漂亮女孩轻笑道：“礼物还是要准备的。”
　　叶君晗噗嗤一笑，那心花怒放的模样更显可爱了。
　　然而此时的淳墨岚，却另有一翻心思。

　　叶君晗，名曰君之情操，如夜欲晗。1909年出生于上海，其家族是上海有名的富商，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少女，从小到大却不爱女孩们的事物，只对冰冷的机器痴迷无比，二六年留学美国如愿学习机械制造，她最擅长的，是改枪。
　　淳墨岚，字先辅，1903年出生在四川重庆，民国一十二年从重庆到上海读书，民国一十四年留学美国，主攻医学外科。
　　淳墨岚便是在美留学时认识的叶君晗。
　　异国他乡，未出世的千金小姐很快被相貌和才华出众的淳墨岚吸引，在相识三个月后，她勇敢地对淳墨岚表达了爱意。
　　而淳墨岚其时仅将其当作妹妹般照顾，从未有过越轨之想。
　　当他正想用最委婉的方式拒绝那女孩时，上级却对他下达了一道指令。
　　同叶君晗恋爱。
　　直到那时淳墨岚才知道，原来叶君晗之父并非什么正经商贾，而是在上海毒霸一方的青帮大佬，叶启山！

　　青帮，原为清朝运输粮食的漕帮，后在江浙地区演变为一股□□势力，传奇领袖陈其美死后，上海青帮群龙无首，出现流氓大亨黄金荣、杜庸、张啸林三足鼎立之势。三人称霸上海，内通国民政府，外与英美勾结，倍受爱国人士之唾弃。

　　青帮与洪门，花开两朵，从来信仰不同。
　　淳墨岚便是于留学期间加入洪门。

　　淳墨岚并非热血冲动。早在上海同济求学时，从西南边陲初入上海的淳墨岚第一次受到自由思想的洗礼，这无疑对从小接受传统教育的中产阶级后代产生了巨大的冲击。

　　思想的渐变是悄无声息的，学生时代的淳墨岚在那些激进的同学当中，依然是最沉默的一个。

　　但是，触动淳墨岚的人和事却不知不觉渐渐多了进来。

　　尢记得，夜读《呐喊》时的兴奋异常。当中留给淳墨岚感动最多的一句话出自《狂人日记》。

　　“从来如此，便对吗？”

　　这短短七个字，改变了淳墨岚对当下中国形势的看法，从此改写了淳墨岚的人生。

　　他终于全身心地投入到了中国革命的新思潮当中去，和一帮志同道合的同学成立爱国组织，写传单，拉游行，有几次险些被抓进监狱。

　　经历波折，淳墨岚逐渐认识到，想要真的干出推翻旧制度的事业，仅仅靠几个学生是行不通的，这是必须依靠全中国力量才能完成的伟业。

　　出国之前，淳墨岚是极不情愿的。他以为离开了中国的土地，他的革命将无法深入继续。但是，这便是命运吧，初入洋邦的淳墨岚加入学校的中华同乡会，结识了几名致公党人。那是淳墨岚第一次知道洪门，知道洪门致公堂——一个为自由民主抗争的华人组织。

　　于是，淳墨岚义无反顾，生死不出洪门。

　　几年后，淳墨岚回国，恰缝四川成都“二一六”事件发生之后。于是他受命先回四川，蛰伏数月后，成功刺杀国民党军警团联合办事处处长陈志坚，在当地掀起一股风波。

　　来到上海，淳墨岚已不是一个单纯激进的愣头青。旁人很容易被他温和的外表迷惑，如何也想不到他会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杀手。

　　淳墨岚立在旧故里巷口，目送载着叶君晗的黑色轿车远去。

　　他温和的脸色渐渐覆上一层冰冷……

　　叶启山，我们终于要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