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墨洪月如歌》断梦残香

138、诡计

　　秋季的风一日凉过一日。而海津戏院的生意，在经历罢工的萧条后，已然蓬勃复苏。
　　尤其是在杜氏祠堂唱过堂会后，戏班的台柱子张玄，大有一票难求的境遇。
　　今天晚上二楼包厢内坐着的富商，便是专程来听张玄。
　　富商不是别人，正是青帮杜家大少，靳楚歌。
　　包厢正对戏台，毛浪和沈方川一左一右，守在门口，就看见靳楚歌翘着二郎腿，随着戏曲声幽幽的晃。
　　毛浪知道靳楚歌和张玄关系匪浅，只道少爷是被那个比女人还温柔的男旦迷住了，私下里同杜家六枪其他人不知取笑了多少回。
　　殊不知，靳楚歌今天来到海津戏院，并不是为了张玄，而是为了实施自己报复计划的第一步。
　　靳楚歌要报复的，不是别人，正是曾对他无礼的日本参谋部少佐，长泽明彦。这个可恶的日本军官，甚至在不久前囚禁了宋俪伶，让那女人阴差阳错的嫁给了孙三葆，这让靳楚歌对长泽明彦的恨意更甚。
　　而所谓的报复计划，即是利用长泽明彦性取向的弱点，将已经收服的男旦张玄安插在那日本军人身边，伺机利用。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汽车停在戏院门口，从车内走下一位身穿白衬衣灰马夹，头戴灰色尼料礼帽的高个子男人。
　　当他跨进戏院大门，立即吸引了不少妇人的目光，纷纷打听此人身份，却是无一人知晓。
　　男人由戏院童生引上二楼，来到最中央的一处包厢外。
　　男人摘下帽子，只见他头发短到几乎贴到头皮，一张脸孔神采奕奕，棱角分明，没有一丝多长的肉，一块多余的骨。
　　毛浪和沈方川上下打量此人，只觉来人英气逼人，一看便知道是个不好惹的家伙，于是也露狠问道：“你啥事情？”
　　男人回道：“我找楚歌少爷。”
　　“你哪个？”
　　男人鹰目微凌，就听包厢内传来一声：“是我的朋友，让他进来。”
　　毛沈二人相视一眼，让出路来。
　　男人唇角一挑，走进包厢。
　　背对门口坐在沙发上的青帮大少头也不回，朝旁边的一张椅子一指，说：“请坐。”
　　男人却是先转身关了包厢门，径直坐到靳楚歌身边的空位。
　　沙发朝下陷了几分，引得靳楚歌侧目。
　　“为什么不穿军服？”男人的打扮靳楚歌从来没见过，不觉疑惑。
　　“今晚是私事见面，穿便服更好。”男人说着朝靳楚歌靠近一些，直到能接触到对方的身体。
　　靳楚歌却是朝另一侧退让一些，避开身体的接触。
　　能如此大胆靠近青帮大少的人，只有日军参谋部少佐，长泽明彦。
　　“我以为沃先生主动邀约，是想见我呢……”长泽明彦幽幽地说。
　　靳楚歌呵呵一笑，“不是你先说想我吗？你本事大啊，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
　　长泽明彦并不否认，直说道：“你看到字条了。”
　　“嗯……”靳楚歌将目光看向戏台，“你喜欢中国戏曲，今天约你，就是来听戏的。”
　　“听戏……”长泽明彦又故意朝青帮少爷凑近几分，语色魅惑地说：“然后呢？”
　　靳楚歌感受到长泽的热情，急忙说：“然后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谁？”
　　“张玄，戏班里最好的男旦。”
　　“哦……为什么要认识他？”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靳楚歌站起身来，走到围栏处，朝台下一指，说：“你看，就是他。”
　　长泽明彦跟过去，随靳楚歌指引看去，只见戏台上一位身段娇好的旦角正在舞剑，引得看客一阵掌声。
　　“唔，很漂亮。”长泽喃喃道。
　　靳楚歌眼睛一亮，趁机道：“一会儿我就让他上来。”
　　“沃先生~”长泽领悟到什么，转身面对青帮大少，用一种真诚的语气说：“我想你是误会了。我不是天生喜欢男人。”
　　靳楚歌怔了怔，心头骂道：那你对老子做的算什么？纯粹为了发泄？
　　长泽明彦似乎看透了对方心思，又朝靳楚歌靠近一步，说：“我喜欢你，你正好是一个男人，仅此而已。”
　　靳楚歌心头一动，万没料到这日本军人会说这样的话，什么是喜欢，他搞得懂吗！
　　茫然中，青帮大少的手已被长泽握住，只觉一股极大的力量，带着他整个人，被拉近长泽身前。
　　“我的私人时间不多，沃先生。我的时间，只想花在你身上。我对别人，毫无兴趣。”长泽虽然是日本人，但每一个中文都讲得清晰且铿锵有力，如果不是知道他的身份，旁人一定会被他诚恳的态度打动。
　　靳楚歌的手被握得生疼，却是挣脱不开。
　　“我的人在外面，你不要乱来。”靳楚歌感受到军官眼眸中的热情，不得不正色警告他。
　　长泽嘴角泛起一丝嘲讽，故意贴近他嘴唇说道：“你想他们看到吗？”
　　趁靳楚歌不备，长泽顺势在他脸颊亲了一下。
　　正中软肋，靳楚歌后悔莫极，这不是引狼入室，自己倒成了瓮中的鳖！
　　手掌再次被力量牵引着绕过长泽劲瘦的腰际，靳楚歌只觉唇上一烫，整个人被高大的日本军官拢住。
　　“疯了你！”靳楚歌低喝，紧张的转头看向楼下，所幸人们的注意力都在戏台上，没有留意到头顶上的包厢内正上演一场比戏台上更精彩的桥段。
　　长泽明彦轻笑一声，拉过系在柱头上的卷帘栓。
　　哗！
　　包厢上悬着的红色丝绒帘幕垂下，四围刹时幽暗，仅剩茶案上的红色琉璃台灯散发着朦胧的光辉。
　　靳楚歌预感不妙，便要叫门外的枪手帮忙。
　　“毛……”靳楚歌一声呼救被长泽袭上的嘴唇阻断。
　　青帮大少整个人被日本军官压在沙发上不得动弹，任由对方炙热的唇舌在口中翻滚，滚烫的手掌在身体上游动。
　　靳楚歌用力拽住军官深入腰下的手掌，狠狠咬那男人舌头。
　　呃！
　　长泽一声闷哼，舌头上血腥味瞬间使他冷静下来。
　　靳楚歌趁机拔出藏在肋下的枪，却是被长泽敏捷地夺了过去。
　　长泽将枪直接扔过一旁，失望的说：“沃先生，你真的讨厌我吗？”
　　岂止讨厌，简直恶心！
　　靳楚歌心里咒骂，嘴上却说：“你一定要对我做这种事？”
　　“嗯。因为我喜欢你。”长泽毫无羞愧地回答。
　　靳楚歌哭笑不得，“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啊？”
　　“一定要有理由吗？”长泽不解。
　　靳楚歌想到自己对宋俪伶的感情，突然对长泽生出几分同情来，只觉他们两个在单相思这件事情上倒是同病相连。
　　靳楚歌起身站好，上前拉开了半幅帘幕，防止长泽再做出于他不利的事来。
　　思付一翻，靳楚歌有了新的主意。
　　“谈个条件吧。”靳楚歌环抱手臂，看向长泽。
　　“条件？”
　　“嗯。你们伊藤大佐不是想要上海工会名册？要是我能拿出这份名册，你以后就不许再纠缠我，可以吗？”
　　长泽整理衣服的手指悬停在半空，鹰眸之中划过一丝惊色。
　　“工会名册？”日本军官重复一遍。
　　靳楚歌点头道：“你没听错，就是上海工会名册！”
　　长泽并没有质疑靳楚歌拿到名册的能力，却是关心另一件事。
　　“你这么做，杜先生会同意吗？”他问。
　　“这个不用你抄心。你能不能答应我的条件？”
　　长泽明彦不紧不慢地将衣服扣子全都系好，等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你们中国有一句话，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你已经明确拒绝我，我也不会强迫你……我接受你的条件。”
　　靳楚歌暗嘲：我就晓得你是个势力的家伙！什么喜不喜欢！狗屁！
　　“沃先生，今天是第一次，也将是最后一次，我以平民的身份与你见面。你准备好名册的时候，请通知我。”
　　长泽已然换了副冷冰冰的面孔，与初次和靳楚歌见面时一模一样。
　　长泽态度转变之快，就像是他与靳楚歌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靳楚歌觉得日本人的冷血可能是与生俱来的，前一秒他们还做着禽兽，下一秒，又清白得像只小白兔。
　　长泽走到门口，忽又回头，意味深长地说：“沃先生虽然不承认喜欢我，可是你的身体却很诚实。”长泽的目光慢慢游移到靳楚歌腰下，“你刚才，明明对我是有反应的。”
　　靳楚歌急忙看向隐秘的部位，这一举动让长泽的诡计得逞。
　　那日本军官对那青帮大少露齿一笑，开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