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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失踪之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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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庸摸出金色怀表看了看时间,果然已经是下午六点整。
堂会非常讲究良辰吉时,是以杜庸即刻请众人移步祠堂南院。
当杜庸走过阿月前侧,这位青帮头目颇显语重心长地讲道:“叶启山没有教过你,帮会当家谈事情,是不能带枪的。”说着,杜庸在阿月肩头拍了拍,“后生,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阿月闭唇不语,任由众人嘲讽着从身边走过。
待人去楼空,他才如释重负般地叹一口气,抬目望向上方“义气千秋”的匾额。
哼,义气!不过都是些落井下石趁火打劫的货色!
阿月将名册放回皮包,转身看到靳楚歌还站在门外,一副不怀好意的表情。
“被上一课的感觉如何?”靳楚歌奚落道。
原来这位公子哥适才一直在门外偷听,毛浪等人拿他全无办法,只能容他任性妄为。
阿月蔑他一眼,不屑理会。
靳楚歌却是拽住他手臂,神密道:“你想对付日本人……我倒是有个主意……”
南洋的遭遇阿月记得清楚,靳楚歌和日军少佐长泽明彦关系莫深,阿月不信靳楚歌会帮他。
靳楚歌自然不会将长泽对他干的“好事”亮给阿月看,便继续说道:“你把名册给我,我把日本人约出来见面,到时,你只需要~”靳楚歌说着用手比划出一个开枪的姿势。
阿月不禁笑道:“楚歌少爷,你还是好生做你的大少爷吧。”
阿月嘲笑这青帮大少的天真,他要对付的日本人是一个集团,而非哪一个人。杀一个日本人,只会引来日本方面对叶家的疯狂报复,靳楚歌的这个馊主意不仅会害了叶家,甚至会危害整个帮会!
阿月甩开靳楚歌,径直下了楼。
陈云生一行人围了上来,各人喊了声月哥。
阿月打起精神,在杜家家丁的指引下,领着手下人去到宴请贵客的南院。
祠堂南院坐南朝北布置二层阁楼一处,题名“望春楼”,楼宇北侧为一绿水池塘,池塘尽头,落一水榭,左右红柱上书兴室对联,中悬“听春台”墨匾一块,是祠堂内唯一的戏台。
院中桌席以戏台方向为正,一排三张桌子,摆到望春楼正门下,一共六排,共一十八张桌子,刻意取了数字的利。
头排安排的是上海政府、商会和青帮老大的位置。各家同来的随从,皆被安排在最末一排。中间的位置,都留给了从上海远到而来的富商权贵和当地乡绅。
杜黄常孙四人已在头排中间的主桌落座,同桌的贵宾是市长钱均、巡捕房探长徐庚年等人。此时杜庸正与钱均侃侃而谈,那慈善的神色与适才“平春楼”内的狠辣判若两人。
阿月作为叶家当家,被杜家人领到主桌。然而主桌的八张椅子全被坐满了。
杜庸假意对阿月笑道:“你坐旁边吧,不妨碍听戏的。”
这明显的怠慢,使得阿月怒极反笑。说实话,阿月自那天在码头香堂被叶海潮推上叶家话事人的位置,他便知道这位置不好坐。这两个月他好不容易将各个盘口的老人收服,不想初次踏出叶家,便被针对,不仅提议得不到认可,甚至连平起平坐的位置也是不留的!
阿月不齿杜庸等人的行为,却无能为力。他深知,叶家现在还没有对抗杜黄的实力。
阿月克制心头愤懑,随了家丁于左侧的一桌坐下。
这一桌人,坐的是杜黄常孙的家眷。黄靖森见阿月同桌,心知大老板们看不上这个年轻的当家,不禁畅快,算是为刚刚阿月对他不敬之举出了口气。
阿月却是不拿正眼看黄靖森,只道这姓黄的不知好歹,当日若不是他干涉,这位公子哥早就成了淳墨岚刀下的鬼。
想到淳墨岚,阿月隐隐叹息。
那个男人已经失踪很久……
阿月坚信,淳墨岚的失踪一定同日本人有关。
是的,阿月之所以想说服杜黄等人共同对付日本人,寻找刺杀叶启山的真凶是其一,找到淳墨岚,对他来说才是真正心内的渴求。
“月老板好。”一位身着宽衣窄裙的女士微笑着招呼阿月。
阿月回过神来,略显讶异。
一个“宋”字刚要出口,阿月立即反应过来,改口道:“孙夫人。”
这女人正是嫁给孙三葆作十三姨太的京剧名伶,宋俪伶。
宋俪伶坐在空位处,朝同桌的其他人点头招呼。
阿月眸色凝重,他定定地看着宋俪伶,审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男人眼色中的关注,绝不是对女人绕有兴趣,倒像是一种明晃晃的监视。
宋俪伶感到对方的不友善,有意不与对视,回避阿月目光,这让阿月疑心更重。
黄靖森何等敏锐,他看出阿月同宋俪伶之间的微妙,只笑不言。
咚咚咚!
一阵沉浑地开场鼓乐,堂会正式开始。
珍馐菜肴和美酒,一一端上桌。临池水榭内,乐师也摆好了位置。
杜庸作为堂会的总包办,也是今天的寿星,开戏前自然要发表一翻高论与感谢,此间略过不表。
但见杜庸讲完落座,靳楚歌便在后台招呼着戏班子上台,开始今天晚上第一出戏——《拜寿》。
上台的戏班正是海津戏院一行人,张玄仍是主角的待遇,要唱开场和压轴两场戏。
靳楚歌安排好后台,便到了水榭前边,挤到杜庸身边,用正宗的京片子得意说道:“阿爹,今天这戏,您就听好吧!”
杜庸见这个成天不务正业的”忤逆子”今次将堂会上上下下安排妥当,也不勉欣慰,关心道:“你辛苦,坐下吃饭。”
靳楚歌嗯了一声,走到事先安排好的桌席。
不等近前,他便看到了宋俪伶的身影。
靳楚歌只觉喉咙一紧,竟是感到莫名的心慌。
仅剩的一张空椅,正在宋俪伶身旁。
靳楚歌犹豫再三,还是鼓起勇气坐到那女人身边。
宋俪伶见了靳楚歌,也显得有些尴尬,二人相见,竟是谁也没有先开口。
黄靖森又看出些什么,仍是笑而不语。
“好!”席间,宾客为台上的表演拍手叫好。
靳楚歌借机向同桌的人介绍道:“唱梁冰清的男旦,叫张玄,我最爱听他的戏,唱功不输那些名家吧!”
宋俪伶听出他话里有话,只吃自己的菜,不去理会。
同桌有几个附和青帮大少,靳楚歌斜睨宋俪伶一眼,又故意说道:“那些什么所谓的戏曲大师,都是有钱人捧出来的,只要有钞票,阿猫阿狗都能红得发紫,你们说对吧?”
同桌的人都晓得孙三葆的十三姨太正是北平来的京戏名旦,听闻靳楚歌此言,不禁面露难色,不知如何接话才不得罪人。
黄靖森举起酒杯打破这尴尬,对靳楚歌道:“楚歌今天辛苦,我敬你一杯。”
靳楚歌领了他情,将杯里的一两白酒一口饮下。
宋俪伶似乎感到与靳楚歌同桌的不适,她向近处的杜家家丁问了茅厕的方向,便起身去了。靳楚歌这才敢转头正视那女人背影,余光中,却是见阿月也起身离开了座位。
且说阿月尾随宋俪伶到了偏院,早就有所察觉的女人转过身来,反朝阿月走近几步。
“月老板有话跟我说?”宋俪伶并未对男人的行为感到意外,反而非常理智平和。
阿月目光如炬,正色道:“我的确有话要问你……为什么从旧故里搬走?”
宋俪伶似乎不懂阿月为什么在意这件事,答道:“因为我要嫁给倒爷,不用在外面租房子了啊。”
“为什么是在同淳墨岚见面之后才搬走?”阿月沉声道。
宋俪伶怔了怔,回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直说吧,淳墨岚失踪了,我怀疑与你有关。”阿月说着上前一步,与女人相隔仅一步之遥。
宋俪伶眼色一动,沉默不语。
女人的反应,让阿月瞬间激动,追问道:“你晓得他在哪里?”
宋俪伶听出阿月的声音中的颤抖,她想了想,好一会儿才吐出句话来。
“我不清楚……”
“你不老实!”阿月冲上去将女人抵在屋檐下。
宋俪伶面露怯色,“你不要逼我!”
阿月目露凶光,只手掐住女人下颚。
“说!”年轻的话事人嗓子里发出一声低吼,露出凶恶的嘴脸。
宋俪伶满脸通红,用力掰阿月的手指,却是一根也掰不动。
这时就听一人在旁怒喝道:“阿月!住手!”
阿月回头一看,来人正是靳楚歌。
只见青帮大少不顾一切的冲上去,将宋俪伶从阿月的“魔爪”下解救出来。
靳楚歌扶住宋俪伶,眼中满是担心。这一刻,青帮大少似乎忘记了宋俪伶的“不领情”,对那女人独有的情感再次如洪水般涌来。
“伤着哪儿了?”靳楚歌关心地问。
宋俪伶摇头,一双秋水般的眼睛,却是看着阿月,好似害怕那男人再“攻击”她一般。
靳楚歌朝阿月骂道:“小赤佬!你敢在杜家地盘上胡来!不要命了你!”
阿月朝旁啐了一口,驳道:“我问她话,关你啥事!”
靳楚歌冷笑一声,“问话就问话,你对一个女人动手,还有理?”
阿月没心情跟靳楚歌啰嗦,再次问宋俪伶道:“快说!淳墨岚在哪里?”
靳楚歌听到这里,突然想起来前段时间阿月在夜总会询问宋俪伶去向的事情,原来,他是为了打听淳墨岚的消息!
淳墨岚失踪了?
靳楚歌后知后觉,插口道:“他不是在帮英国使馆做事吗?你去问英国人啊!”
阿月懒得听,只想让这添乱的人滚。
靳楚歌揽过宋俪伶肩膀,软了声音道:“走,不要理他。”
宋俪伶却是不动。
她轻推开靳楚歌,上前一步对阿月道:“月老板,如果我告诉你,你能答应我不做冲动的事吗?我不想害了你……我不想对不起红姐……”
阿月似乎预料到了不好的答案,不经意地秉住呼吸,默默地点点头,听女人说下去。
宋俪伶理了理乱发,字字说道:“日军少佐,长泽明彦囚禁了淳先生……”
长泽明彦!这个名字同时触动了在场两个男人的神经。
“妈的!又是他!”靳楚歌暗骂。
之前关于淳墨岚失踪原因的猜测在此刻得到证实。阿月经历情绪的大起大落后,反而平静,他认真的问那京剧名伶,“你怎么晓得?”
“少佐以为我同淳先生是……是那种关系,所以也将我抓了……想用来威胁淳先生……”女人回答说。
“威胁他什么?”
“因为淳先生是洪门的人……少佐想从他那里搜集情报。”
“他被关在哪里?”
宋俪伶如实说道:“我被抓的时候眼睛被蒙了,不清楚具体地点……像是一间牢房……”
靳楚歌听得真切,思绪翻涌,茫然不堪。他突然间搞不懂长泽明彦与宋俪伶的关系!难道那些他看在眼中的客气和亲密都是假象么!
阿月却是想到另一层,质问道:“日本人只关了淳墨岚,却将你放走,不怕你回来告发他?”
宋俪伶露出一丝苦笑,“是倒爷帮我求的情,少佐才同意给我生路……”
靳楚歌好像听见自己脑子里轰呜一响,喃喃道:“所以你嫁给倒爷是因为他救你的命?”
宋俪伶没有回答,只回眸看那青帮大少,眼色之中透露释然。
靳楚歌喉间若梗,对宋俪伶再没有狠心,只有后悔和同情。
阿月对宋俪伶的态度也不再如之前般钢硬,深吸一口气后才敢问道:“你离开的时候,他还活着吗?”
宋俪伶点点头。
阿月像是得到一个莫大的安慰,不经意地长舒一口气。
“谢谢你告诉我。”阿月微微向宋俪伶行礼,便要离开。
宋俪伶劝道:“月老板,你答应我不能冲动行事的。”
阿月不理,径直朝回走。
“月老板,淳先生一定不愿意你为他冒险的。”宋俪伶追出几步。
“阿月!”这回喊住那男人的是靳楚歌。
“我的提议,你可以考虑一下。”靳楚歌提醒男人。
阿月想起靳楚歌在“平春楼”讲的计划。
阿月不禁回头看向那青帮大少……本以为的幼稚之举,是否真的能够力挽狂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