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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廿一 ...

  •   岚相心中说是江翻海沸,实不为过。他埋伏远处,接连看见天鹿城大阵遇有险境,一颗心早已扑到那边去相与众将士并肩作战。就算死在一处,总好过眼前跪伏此间,任事不为,徒自焦躁。
      蓦又想起玄戈叮嘱,只等他取得上风,碑渊海撤退,再行施袭。
      “岚相,你便是我手中的王剑,这最后一挥,就靠你了。”这句话始终萦荡在心,使得他每次冲动之际都压抑内心,重又坐定。
      不过旁边的战士却不见得也能这样镇静克制。
      “岚相大人,王上……王上好像和碑渊海那个赤厄阳交起了手了。”这个亲卫看来颇有见识,知道对手赤厄阳这个响亮名头。
      “那个赤厄阳竟然召来三只手掌助战,王上似乎不敌!大人,我们这便上前帮助王上消灭赤厄阳罢!”这个人已经焦急得不行了。
      岚相心乱如麻,呼吸也不觉急促起来。玄戈接连遇险,被赤厄阳打得毫无还击之力的情景他当然是看在眼里,他心中只是急道:“玄戈,你平日里枉自剑法高明,竟然对付不了一个赤厄阳么?!”
      突然间,远方战场里强光夺目,一道紫电横掠光明野,正中辟邪王。
      岚相看得真切,脑中仿佛响起晴天霹雳。旁边的将士只有更是心焦,带着哭腔说道:“岚相大人,王上受伤了!我们上前解救王上罢?!”说着竟然上来攀住岚相肩膀,摇了摇他。
      岚相嘴唇微微颤抖,脑中尽是大战前夕玄戈与他在巽风台前谈话的情景。
      “我一旦在光明野外设伏,则只能等候魔军吃亏撤退才会撞到埋伏处,你单凭守军竟然想战胜碑渊海来袭么?”
      “岚相,你竟然不相信我么?只有重创魔军,才能让碑渊海从此不敢轻易窥伺我族,为天鹿城赢得安宁!”
      那一刻里,岚相眼里那个素日里不甚值得他尊重的辟邪王玄戈不知为何竟然伟岸起来,仿佛只要他将话说出来了,就一定能办到。当下里心肠一硬,喝道:“王上委托重任我们在此伏击,必有安排,我们岂能莽自改动,致坏大局?亲卫军中再有回救大阵言语者,定斩不饶!”这话他木然说来,铿锵掷地,大有声威。亲军听他申明法则,心中凛然,不敢再有异言。
      岚相心中带着无限忧虑注目那个被箭伤着跪倒在地的辟邪王,暗道:“玄戈,我已经做到你交托给我的事情了。你应该做到的呢?”

      如果说魔掌是赤厄阳秘而不宣的本事,那么魔师秘而不宣的就是刚才那一箭。兀悲来从前非是不曾上过战阵亲身格杀,只是上阵之时,随意发箭已足毙敌,何用他使出压箱底的本事?他也没想过,在对天鹿城的战争之中终于要揭开尘封秘技。
      正当玄戈要刺死赤厄阳时一条闪电声势煊赫的射来,辟邪王知觉迅速,早早就已经察出偷袭来箭。但是这一箭实在太过劲急,他又专注于眼前魔将,是以凭他身为辟邪妖身的绝强体魄,仍是觉得难以避开,万般无奈,只得勉力挪动身子,祈求闪过当胸要害。
      但听“噗”的一声闷响,兀悲来所发之箭命中目标。玄戈奋力一让,避过了贯心之厄,只射在了胸口肋下,但这一着充满兀悲来凝注的魔力,强劲无比,玄戈避过要害,仍然被带得翻滚飞跌,远远摔开。
      兀悲来见状暗暗叫声可惜。他以为这样压箱底的本事使出,辟邪王一定性命不保,岂知还是鹄的有差,偏中无碍。不过,竟然中了一箭,理应已经身受重伤,那么上前补上一刀,结果性命就是了。尽管美中不足,但是达到目的就可以了。毕竟在他看来,这一战的对手其实只有辟邪王玄戈。只要辟邪王一死,天鹿城等于破了。
      他决定亲手处决掉这个让他陷入如此烦恼的敌人。
      兀悲来一闪身,晃如一道魅影掠去。
      赤厄阳本拟只有一死,殊不知横来一箭射伤玄戈,自己总算没作剑底游魂,但是心中惊惧兀自不能平静。忽然手臂一重,已经有人伸手扶住,将自己拉起。
      “大人?!”赤厄阳惊奇的看着兀悲来,没想过贵如魔师,竟然亲蹈战场。
      兀悲来冷声道:“你去破阵,辟邪王的性命,就待我来亲手了结!”
      赤厄阳心怀不满,自己与玄戈恶战许久,你魔师地位虽隆岂能说来就来?若非他赤厄阳与玄戈酣战,你怎么能够在高台上偷偷摸摸的发一记冷箭伤了人家?想着一个绝大功劳,就这样被魔师横手夺过,心中忿忿不满无以复加。
      兀悲来见他不动,眼中两道冷电射出,寒声道:“还不快去?!”
      赤厄阳无法,不情不愿的答道:“是!”说着便拾回被打落的长刀便要往大阵处攻去。
      岂知那边本来瘫倒在地的玄戈,颤颤巍巍的用手掌支撑起来,冷冷的道:“呵呵……赤厄阳……谁叫你去?你今日就要死在这里!”头忽然一抬,钢牙紧咬,目中金光闪动,射出凶戾杀气。
      赤厄阳见他已经是站都站不稳了,哪还能再战?口中不屑一哼,看都不看他一眼就要走过。岂知突然半空闪起一道冷电,直飙自己喉结,赤厄阳大吃一惊,浑没想过重伤至此仍有闪电一击的能为,手上想要架御却已迟了。
      但听半空里“啪”的一响,又飞出一道白光卷住玄戈天鹿之剑,当空一甩,又将玄戈重重抖落在地。却是魔师放出一条魔骨之鞭拦下玄戈一剑。
      “辟邪王,你的对手是我。”
      适才辟邪王尽力一击,赤厄阳兀自心有余悸,听了兀悲来这话,再不敢在此耽搁,忙去攻打大阵。
      玄戈见走漏一个魔将,心中深深不忿,又自支撑起来,盯着兀悲来。
      兀悲来见状笑道:“玄戈,你一直想要将我逼出,现在我便在你目前。你又待如何?”
      “又待如何?”玄戈冷冷一笑,“兀悲来,自从你率部来攻,我与你已是不死不休之局。眼前,当然是要将你斩于剑下了!”
      说着左手一探,抓住兀悲来发出正正射在自己肋下的骨箭,使力一拔。却没想到一拔之下,那箭头好像业已在体内生根发芽一般,抓住体内血肉,牵扯蔓延,全身骨骼为之剧痛,一声惨呼,又复颓然跪倒,只难受得他满头大汗,嘴里呼呼喘气。
      兀悲来笑道:“辟邪王,智者总是伏留一着,此着正是为你而留。这一箭之镞用魔核镶嵌,一旦入肉旋即钻入体内,侵陵骨肉,渐次损及魂魄,就使眼前不死,此后日夜蚕食,不出半月,你也要死得惨不可言!”
      只此一言说讫,玄戈又已爬起,用王剑支撑,一步一拄,艰难的挪到兀悲来面前,颤抖着将“天鹿”抬起,缓缓的将剑刃对准兀悲来颤颤巍巍的推去,看似王剑万钧尤轻,委实难以使动。
      兀悲来看着那剑锋向自己徐徐而来,眉头不禁大皱,一拂手,玄戈痛呼飞开。原以为他受自己一箭,至此必定再难为继,却不料只是须臾,玄戈又支持起来,抬手又慢慢递出一剑,剑尖直指兀悲来咽喉。魔师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玄戈,你这样子还想与我交手么?你已经输了!”说着轻轻一偏身,让开玄戈剑刺,踢脚勾倒玄戈,复道:“本来我想将你杀死,天鹿城就再无顽抗之力了,只是我现在又改变了主意。看着你眼前模样,杀了委实可惜。玄戈,我决定留你一命,届时攻破你的王城,我要下令杀尽城中任一辟邪,我要你亲眼看着自己子民相继死去。再,亲手斩落你头颅。”说着也不再看玄戈一眼,闲庭信步一般走过,挥手擎出骨弓当着大阵就是一支电箭,轰隆声中,天鹿城大阵为之一恸。
      玄戈被那箭深入端的痛不欲生,只想就此放弃躺倒,生也罢死也罢,再也与他无干了。可是甫一作念,头脑之中全是霓商音容,一时又变作那巽风台上脆生生的说要与自己并肩作战的总角小儿。眼前再变,却是天鹿城中万民恸哭,一时母哭其子,一时兄哭其弟,间或男儿尽殁,母媳相拥,惨不可言。
      玄戈突然觉得无比伤心,眼中滚出烫热泪水,洗走满脸血迹污秽,顿时大哭起来。
      兀悲来听得那哭声很是古怪,回头看顾,辟邪王双膝跪地,仰天哭泣,情状却越演越奇。只因那哭泣渐渐转为呼吼,又渐渐转为长啸,突然之间天地好似闪了一闪,玄戈一声断喝,摇山撼陵,乃后长长喘了一口气,已自巍巍站起。
      “什么?此人中我一箭,受我两击还能站起?”
      他还在诧异,眼前辟邪王已经凭空消失。
      再一反顾,已经站在自己面前不远处。玄戈手中拿着一支箭矢,眼中仇恨之意仿佛点燃了他原已无神的眼光。全身氤氲蒸腾,时有金光,飒飒闪动。
      原来他适才且泣且啸,已经挨着钻心锯脑的痛楚将兀悲来偷袭之箭强行起出。
      玄戈扬手丢开箭簇,寒声道:“兀悲来,你不能再进一步了!我不允许你再攻打天鹿城!”说着举王剑一拦。
      兀悲来饶有兴致的看着,说道:“辟邪王,你中我一箭,死在眼前,而且天鹿城之破也只在须臾,不如找处地方好好等死便了。”他看着玄戈身后的天鹿城,心中活泼泼的兴奋不已,只要将眼前辟邪王这堵真正的天鹿城城垣击碎,就能一举攻陷天鹿城,成前人所未成!
      “笑话!”
      话音一落,魔师妖王早已化为两道幻影,只在大阵面前此来彼去,分分合合。玄戈此时妖力再有突破,身周泛起一层无形之力,只教任物近身,无不摧毁。魔师首度全力出手,来去之间,亦附无侔怪力,震慑四方。大阵前面地面不耐他二人全力对撼,渐次里好似豆腐被快刀趟过一般,碎裂成一砖砖几何多边状物,渐渐上浮。
      二人地面酣斗尚且不足,一前一后跃上那些被他们震裂的地面再行拼斗。
      魔师终究碑渊海一人,突然重击玄戈,借着他向后跌开的空档,冲破他防守猛突大阵。
      玄戈见此大叫不妙,体内妖力忽又再涨,只觉胸膈微有崩断之感,突然之间全身巨力澎湃,嘶吼声中,金光灿然,大阵之前轰然耸立起一只半身巨兽,镇踞大阵巨碑前面。那巨兽怒握双拳,稍一排攘,光明野上无故卷起狂飙,竟将突破防守的兀悲来一把推开,连续撞塌远方两座大山,倒在乱石碎屑之中,生死不明。
      这只巨兽正是玄戈接连突破妖力后呈现出来之辟邪兽最终形态。宇宙初开,有辟邪一族以来,能够显露此相的辟邪屈指可数。只因辟邪至此,妖力已非藩篱可限,举手抬足,均有裂天陷地之能为。
      当然,若非天鹿城常处忧厄而恰又逢绝代魔师来攻,玄戈怎么能够冲破界限,成就终极之相?
      玄戈情知魔师魔域之中可称有数,怎能为自己轻轻一攘就此结果?当下手挥虚空,茫茫原野,暴裂一隙,玄戈穿越而过转瞬到达远方兀悲来撞塌山前,要搜寻他踪迹,再与一击,勿使后患。
      就在玄戈穿空而出之时,那边塌山之侧突然冒起紫黑之烟,若非魔师潜伏此间,真疑山放雾霾。忽然间面前高山再崩,乱尘冲天飞起,一只巨大天魔突然现身,怪手怪足踞地一撑,饿虎价扑到玄戈身上疯狂噬咬。
      玄戈抬手抵住那大天魔头颈,挥动拳头,猛锤数下将之打退。大天魔强悍已极,退而复返,虚空之中闪出两核,生出引力吸纳光明野周遭离火之石,须臾聚成双掌,握起拳头与玄戈互为殴击。一时之间,广大光明野上好似火山之将发,海啸之即来,轰轰隆隆剧震起来。
      这大天魔却是兀悲来化身而来。魔师见玄戈一拂手就将自己击得接连撞塌山陵,心中又惊又怒,自己受伤虽微,但是眼前之局,已经不是能够再如往日一般谈笑决胜,因此也运动自己魔核转眼化成大天魔原来形貌,但求倾力一搏,与辟邪王再分高下。只是辟邪王委实太过强劲,自己纵然穷形极相,却仍未能击败玄戈。蓦然想起赤厄阳伎俩,旋即学来也召出魔核,凝出一双巨掌,与辟邪王互作殴击。
      一魔一妖,起始之时,你一拳我一拳,尚且平分秋色。后来,兀悲来受拳越多,创伤越重,心中惊骇渐增,颇有退避之想。殊不料那辟邪王好似不知痛楚一般,任你拳头雨点般落在他身上,他不避不挡,只是要还以颜色。魔师心中不禁忖思:“这样硬拼,玄戈竟然不受伤创么?”由此越疑越惊,越惊越怯,渐渐竟然抵挡不住。至于玄戈,今日就将他碎尸万段,也要将你兀悲来击毙光明野之中挽回天鹿城阖城平安,还哪管自己生死安危?
      一个是心怀疑虑、惜生爱命,一个是专心致志、奋不顾身,此消彼长,魔师妖王,高下已判!
      魔师还在忖思,忽闻劲风飒飒,恰逢玄戈挥拳击来,一个不注意,竟然没有挪动庞大的躯体,正正被命中。玄戈一拳打实,妖力猛吐,接连摧毁他骨肉外壁,直探体内,正准备剖出兀悲来魔核一举捏碎,就此底定胜负。
      兀悲来究竟伶俐,死中尚能求活,忽然散去维持原身的巨大魔力,一下子缩回一个人形,玄戈一拳顿时打空。经此一击,兀悲来身受重伤,再不敢在此耽搁,借着酣战时激起的漫天碎片勉力踩踏逃去。
      其实此时魔师受伤有多沉重,玄戈先受兀悲来袭击,伤势只有加倍。兀悲来撇去心中计较,一鼓作气,与玄戈对撼,必然取胜,可惜心志有分,终于为玄戈所趁。至此玄戈也是遍体鳞伤,几已不支,不过他还有一事要待解决,因此钢牙咬紧,仗着一股血勇,死命苦撑。

      先前大阵前面混战,横阵被不断被攻破阙口,玄戈尽管几番扫荡场中,但是兀悲来心中计度,已经默算好一举歼灭天鹿城所需的魔族数量,是以魔军后继极是充足。玄戈与赤厄阳兀悲来远山缠斗之际,大量下等魔已经重又驰援而至,守军非为王族,妖力终有不逮,面对如潮涌来的魔族,想当然被杀得倒退不迭。此时,守军以及各大别族妖异都是死伤惨重,恹恹欲毙,纷纷躲回大阵内,凭借界壁力量,苟延苦撑。
      那应垒年少力强,旁边风晴雪刚施展疗愈术法为他稍微治过满身伤势,就又奋起拔剑,喝道:“天鹿城各族妖类留在阵中,辟邪守军随我杀出,再斩一波幺魔!”风晴雪急道:“你已不堪再战,怎能再去杀敌?就算你不顾自己,你倒看看守军。”说着偏身让过。应垒旋首环顾,原来守军也已横七竖八,躺倒一地,大阵前面只有寥寥几个血勇之徒,勉强支撑起来,答和应承。
      应垒心中一沉,复又鼓励:“王上正与兀悲来决战,生死未卜。难道王上稍微离开,我们就守不住他交下来的任务么?就算不孚王上派使,难道我们竟然忍心坐看满城百姓惨遭碑渊海杀戮么?”
      众人都知道,碑渊海此次一旦破城,以他们残忍刻酷的性子,必然是屠尽辟邪一族。就系别族之妖今日都在阵前出力,魔军看得分明,当人亦不会放过。因此又复纷纷挣起,愿与一战。
      风晴雪还待再劝,众人已经组成阵势只往阵外接着魔族。
      众人稀稀落落的杀出,须臾又复与魔族缠斗起来,但是魔族数量既庞,残存守军,又已经锐气堕尽。只一下子就被一波下等魔死死围困。应垒作为带头之人,一个不慎,还被划伤手臂,顿时鲜血淋漓,就连手中兵器也失落了。几个同袍奋力杀出,一左一右挽护,将应垒拥回阵中,且战且退,勉力支持。
      忽然一个人语说道:“应垒,带同守军退回大阵里面,只作坚守。”声音虽然坚毅肃穆,但是疲惫不堪,好似发自天外。
      应垒喜道:“是王上!”玄戈当前一战,无敌煊赫,就是往日心存疑窦者,也已敬佩不已,更何况应垒素来爱戴新王?他情知王上既有如此安排,必定有所因由,忙遵嘱咐奋力带同守军退回大阵界壁之内。
      群魔见辟邪退却,正好漫延上去破阵。正当浩浩荡荡涌上大阵前面要捶击界壁时,大阵石碑前猛的张开一隙,巨兽从中攀出伫立却邪阵之前。
      群魔相顾失色,正要上前围攻巨兽。此时巨兽双手握拳,猛一锤击地面,轰隆一声巨响发作,阵前群魔受巨兽捶地之力波及,身不由主,纷纷跳起半空,悬浮不落。
      玄戈一拳将群魔击起,稍一蓄势,振臂一挥,扬出一股波动,往光明野方向掠去。波动所及,竟然将群魔尽数吹翻,魔潮本来前仆后继漫向大阵,突然间好似倒了个方向,尽都向后翻涌。
      玄戈体内无穷无尽的辟邪妖力蕴含于波动之中,交相运动。那些魔先被震飞,继而被空间之力不断分裂切割,渐次削成万千微粒。然则前力未尽,后力早届,微粒再被不断研磨,化为粉尘,如此叠叠相因,最后分毫不存。
      光明野一时净空。
      玄戈凝眼见得遥远地方仍有后继逐渐退去,当即抬步踏出,举手蓄力,还要再扬出波动,拟一举将之消灭。岂知才一动弹,浑身酸麻不已,眼前所见逐渐模糊,忙努力凝聚心神,强作支持。可是他终究受伤太重,一击之威,旋即斩灭光明野上群魔,此时妖力恰是同时损耗殆尽,终于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赤厄阳先前为兀悲来所救,仅以身免,哪里还会想去攻打大阵?只不断想着退出战场,正好坐看兀悲来与玄戈厮杀,又或他死于乱军之中,那就再好不过了。偷眼看魔师,恰是与玄戈激战正酣,一条骨鞭,一柄王剑,正自交锋不已,早无暇顾及前方,当下冷冷一笑,悄然退开。
      及他返回光明野高台,此时远山处传来阵阵震耳之声,不多时双足所履更是摇个不停,仿佛地动。
      赤厄阳知道这是魔师与辟邪王交手正烈,正在远处互相拼斗,以致波及远方。但是高台诸将都是不明所以,相顾愕然,脸露讶色。他心怀鬼胎,当即就说:“魔师大人可能已经为辟邪王所重伤,此战断无战胜希望,就此撤军罢!”
      那些魔将本来就已经没了斗心,早前设阵召集大军时就都商议着要与魔师切谏。岂知强项先锋先自落下几个头颅,群将小命紧要,纷纷缄口,不敢再发异声。此时赤厄阳说出撤退之议,一个个本来就是求着撤退保命的,正好乐得赤厄阳出头担待,一气群相叫好。
      赤厄阳虽然极得兀悲来青眼,但是同时又被他一直压制,长久以来未得脱颖。因此他早就心怀怨恨,既然能够自作主张,带领撤军,更是枭桀之性勃发,索性大行悖逆,与群将令道:“眼前要保住这边大军元气到达远方大阵撤回碑渊海,必须有前军作为殿后。我们眼前先自撤退让出道路才是首重。”
      先前想要规劝魔师的碑渊海小将拢翕素性甚是耿直,听得赤厄阳此议,觉得大是不妥,忙道:“大人,前方攻战正紧的魔军应该一齐撤退的,否则我们一退,即系断去前军后援,辟邪一旦看清他们后援已尽,必然反戈杀出,届时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赤厄阳喝道:“愚蠢!现时知会,前军立时丧失斗志,反冲我等,届时不战自乱,是与辟邪趁虚偷袭的机会。再者,眼前是保住大军元气为重,岂能因小失大?此次魔师攻打天鹿城极是悖谬,早为诸将共知,就说你拢翕先前不也要我劝说魔师?”
      拢翕急道:“大人说得不错,只不过……呃!”话没说完,只发得一声惨叫,后面一个魔将早挺刀从后贯穿拢翕心胸,狠狠抽出,再一脚踢倒他,说道:“赤厄阳大人,莫再与拢翕这等昏懵之徒理论了。眼前撤军为重!”
      赤厄阳呷着微笑,满意的点了点头。
      计议既定,群魔立行撤退之事。目前为保性命,果然齐心协力,只片刻时候诸将便给大批魔族点明吩咐撤往阵法,传回碑渊海。大阵高台登时一空。
      赤厄阳的用心只是在孤立兀悲来,使他陷于险境战死大阵之前。只是他也没有想过,自己这一行早有黄雀在后窥伺。
      大军行至一处必经隘口,突然喊声震天,两边突然窜出无数辟邪,将这批魔军元气拦腰截住。
      亲卫之军本来就是王族旁支组成,妖力强横,以一当百虽则勉为其难,但是以一敌十却极有余裕。更何况眼前这批魔军早已丧胆沮气,不堪一战?
      当然,这也在玄戈算计之中了。
      岚相见得这些败军果然不堪一击,更是放手蹂躏。他们在前埋伏在远处,眼看魔军杀戮自己同袍,早已满腔仇忿,此时杀敌之余,亦是泄愤,斫杀之中另加三分狠辣,眨眼间下等之魔被杀倒一片又是一片,魔将被戳死一个又是一个。
      赤厄阳冲锋陷阵所向无敌,但是指挥调度,却非所长。眼见伏击辟邪势不可挡,众军死死伤伤,不消片刻便会荡尽,心中又急又愁,蓦地生出一个念头:“舍弃眼前这群废物,只我自己一个,当能突围!”
      他先已做出陷害兀悲来,舍弃正在攻打天鹿城的魔族的事情,眼前不过再为益甚,又有什么难处了?想着便看准一处攻势围困稍微薄弱的地方想要冲杀出去。突然之间身侧劲风激起,紧接自己肩膀一沉,已经被人重重搭着。
      这一下来得极是蹊跷,赤厄阳不禁大吃一惊,手上魔刀便即抬起,顺势瞥眼一看,耳中恍似嗡的一声响。原来搭肩者不是别人,却是魔师兀悲来。
      之前兀悲来从玄戈手上侥幸逃脱,一路奔走,想要赶回高台下令撤退。他心中急切,正是担忧自己敌不住玄戈,此时可能高台已经覆亡。及赶到台上,空空如也。心中不胜诧异。
      兀悲来争胜心切,以令智昏,此时才遭新败,那盲目自信的心境早已崩碎,因此心中又复沉静,心一沉着,智慧便生。他稍一思索,已然大致明白这中间前因后果。心中暗暗恼怒赤厄阳悖逆,咬牙切齿,一门心思只想着以后如何报复此獠。忽然一个念头闪过,禁不住大呼不好。
      于是慌忙赶去光明野远方阵法处,果然行至中途,就看见撤退魔军被辟邪亲军截住围杀。只眨眼间,魔军溃乱,眼看被歼灭无遗只在须臾了。当下里顾不得自己身上沉重伤势,一下冲到交接之中,找出赤厄阳,好指挥阵型。
      赤厄阳眼见魔师无恙,早就心虚,颤声道:“大人,您果然不曾陷落!此乃碑渊海之福!”说着不忘缓缓垂下兵器。
      魔将心思早为智绝魔域的兀悲来洞烛明见,此时见他言语之中虚情假意,大觉反感,转思自己,跋扈专横,眼前败落也是应有此报,于是压下仇恨,冷笑道:“赤厄阳,你我的帐,日后再算。眼前你听我号令指挥杀敌,否则魔军元气就尽丧此间了。”赤厄阳汗流浃背,只唯唯诺诺的答应。
      魔军一得魔师整治,果然立时稳住阵脚,得与天鹿城亲军分抗厮杀。奈何锐气已丧,十停之中被岚相挥众铩去五六停,所余三四又是伤痕累累,不堪再战。由日而厮杀至夜,魔军一番艰难,总算挨到传送大阵处。
      岚相得过玄戈嘱咐,心中明白此战要杀尽魔军是不可能了,因此但求重创魔师全军即可。眼前也觉再作深追,将魔军激为哀兵,必将亲军陷落无数,如此实在得不偿失;再者辟邪王眼前生死未卜,自己也好生挂碍,诸般想法并作,于是勒令收兵,不再追击,全军只往天鹿城缓缓退回。
      亲军之前埋伏等候憋足了闷气,眼前伏起截击,更加追杀一路,叫碑渊海元气大伤,真正酣畅淋漓,志得意满。亲军辟邪有些鲁莽一点的就说:“亲军王族究竟比守军强上许多,守军被打得落花流水,躲在大阵苟延不出,哪似我们由岚相大人带领,将兀悲来赤厄阳杀得屁滚尿流。”
      岚相闻言瞪了说话辟邪一眼,冷声道:“你得轻易截杀兀悲来,全系王上谋划设计;你等全军而回,尽是守军与别族协力守御大阵磨去魔军锐气的功劳。小胜一场就即骄傲自满乃至大言炎炎如此?王族地位尊崇,功劳却未必也就像地位一样高峻。”
      这番话将那说话的辟邪说得脸上阵红阵白,连道诺诺,十分的羞惭无地。
      岚相随口教训了手下,却没心惦记,只牵挂着玄戈是否无恙。须臾时候已经回到大阵前面,只见一堆人围拢着不知在聚看什么。他心中一想不妥,忙脱离队伍,疾奔而前,冲入攘开众妖,凝目一瞧,只见玄戈躺倒在地,脸色苍白,口角流血,遍体鳞伤,就中肋下一片血肉模糊,尤其惊心。心中记起从前对他无礼,认为他无能守护天鹿城不堪为王,而眼前,却是此人拼死镇守,天鹿城始得一胜,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敬佩,鼻酸眼热,不禁热泪涌出,过去扶着他叫道:“王上!”
      玄戈似有知觉,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半睁开眼向岚相瞧来,颤动着白纸一样的嘴唇,有气无力问道:“岚相,我守住了天鹿城,你……拜托你的事,做到了么?”心中却是始终牵记战况。
      岚相哭道:“王上,你所交托,岚相敢不凛遵?已经重创碑渊海,将他们逼出光明野了!此战,是天鹿城胜了!”
      亲守两军闻言先是一肃,隔了片晌俱是纵声欢呼。一时间,天鹿城中,光明野外,俱是欢欣呼号:“天鹿城胜了!天鹿城胜了!”
      继而有些守军与别族妖怪低声饮泣,旋又一片愁云惨雾。
      玄戈见了这等情状,叹了口气,无奈一笑:“总算守住了……”说毕,眼光瞟向远处。
      岚相握住玄戈之手,重重的点头道:“不错,我们守住了城池了!”循他目光看去,光明野黄叶碧水,绛石红树,绚丽如故,只地上无端多了许多触目惊心的尸骸骨殖。区区“天鹿城胜了”五个字,说来容易,中间不知亡去多少性命,牺牲父母兄弟几何,岚相心中想及,也就再高兴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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