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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01中元夜-我要回家 ...


  •   极冷之后是极热,冷热交替实在难熬,我觉得我就要坚持不住,陷在噩梦里化为灰烬。

      恍惚间我嗅到一丝丝水果清甜凉爽的味道,梦的那一头,时光迷离,青衫少年正立在厨下凿冰,朱红的发带随着他手起锤落一晃一晃的。冰屑飞得到处都是,阳光照在案板上,好像闪亮的宝石耀眼生花。

      他把瓷碗中切好的各色水果丁小心翼翼摆在盘中撒上碎冰,又浇了早前熬来晾凉的酸梅汁,再多淋几勺蜂蜜,笑嘻嘻地回头叫道:“云煌快来,看我弄什么好吃的给你……”

      “子野,这个能放进去么?我刚剥的……”那片熟悉的素色暗花罗袍一闪而入,骨节分明的手中捧着一瓣瓣掰好的桔子,红澄澄地透着亮,很诱人。

      “能,咱们想放什么就放什么!”青衫少年一笑,低头从那双手中叼起一瓣桔子仰脸吃了,哈哈大笑。

      “就你急!这就是你说的你会做‘苏合山’?一点都不像,拿出去骗孩子都没人信!”后来的少年又塞了一瓣桔子到他嘴里,心情极好地低了头把剩下的桔子一一摆到果丁冰山上,拼出个舒心又敞亮的模样。

      “圈里的羊啊牛啊最近都不下奶,我也没办法,你四舍五入一下,就当它是吧,我已经尽力了!来尝一口,先尝一口再说好不好……”

      明明出了伏天,却还是酷热不尽,秋老虎来来去去,树上的蝉越叫越噪。除了早晚凉爽那么一会儿,正午时分,无论大人孩子都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楼顶脊檐上怪兽驮着霓裳羽衣的仙人奋力托起白炽的太阳,青瓦重重叠叠,院子很大,漆柱石阶边几多鲜亮的盆花。梧桐树的浓荫下置了竹席,席上相对躺着的少男少女只穿着凉衫薄裤,正摇起泛黄的旧蒲扇嘻嘻哈哈聊天乘凉。

      两人中间白瓷盘里洗好的果子新翠初红都还不大,看着就十分鲜嫩可口,想必是这一季新摘下来的。

      “呦呦,长安城里现在时兴什么诗词曲调?”少年的脸忽然闪了出来,笑嘻嘻的脸上还挂着汗珠,风尘仆仆,似乎走了很远的路。

      “嗯……那可多了,像李太白的《清平调》啊,王之涣的《凉州词》啊……”

      一幅幅陈年旧景飞驰而过,幼丹努力稳住神魂内观照己,穿过那片广袤无际的汹涌识海,来到一座高入云霄的宏伟宫门前。

      天子三出阙,名成五凤楼。这是她金丹初凝,紫府神开之时,以五行灵气一次一次锤炼元神,在识海之上铸造而成的内照神府。

      幼丹穿越识海,云鬟广袖踏浪而行,迎着风缓缓扶摇而上,气度雍容吐纳天地,极致繁华处反倒尽显天然自在。离火之精一步一起,一步一落,宛如开在海上的花。水与火交相映照,轰轰烈烈,艳生皮囊清透骨,唯有神光莫可拟,即便红尘中最美的诗词在此时的她面前也嫌雕饰而黯然失色。她张开双臂仰望苍穹,仙骨凛凛扬风聚浪,与这堂皇恢宏的五凤楼相对而较,毫不逊色。

      “呦呦,你都唱给我听听。在学宫这大半年可憋死我了,都不知道外面吃什么、玩什么!”

      “好啊。那我先唱个《清平调》好啦,不过它有三首,我只会一首。”

      “不管几首,你先唱!”

      “嗯,我想想,我嗓子可没你好,跑调了你不许笑。”

      “不笑不笑,我跟你学还来不及,笑什么笑,谁敢笑你看我怎么打他!”

      “你少张牙舞爪的!嗯咳,我要唱啦:‘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好啦,就是这一首……”

      识海波涛起伏,一缕一缕稚嫩的歌声从滚雪似的浪花间钻出,游走在湛蓝的天际边缘,久久不散。

      幼丹捂着眉心一阵心悸。

      五凤楼本是神都紫微城正南应天门的俗称,门前有双向三出阙,台基扶摇,城门和阙楼间以飞廊、垛楼连起,传说上可通天,举首仰望好像浮在云端,高不可攀。

      如今的修士炼气筑基,下结金丹,上开紫府,元神有了自我意识之后,可引五行灵气磨炼滋养慢慢壮大,在识海之中建起神府,自成天地。其式样繁多,规模大小不一,全看各人修为和毅力,时称“内照神府”。其中尤以五凤楼为甚,风光无两。当年人人都说,拥有了这样顶级的神府,可保元神永固,青春不老。

      幼丹微微一哂,广袖扶风凌云直上。近前看门上有双重观,流星飞聚,汇成“紫微观”三个闪烁的大字,她身若浮絮飘影悄然穿越星光,落在一座宫殿之外。

      越走近此处,头晕目眩的感觉越厉害,幼丹眉心的珠光红得仿佛要滴血,隐隐透出紫气,她每走一步,脚下都重若千斤耗尽气力。

      “呦呦,你慢点再唱一遍,我还没学会哪!第一句,云想衣裳花想什么什么来着?还有什么群玉山头见什么……”

      “就这么四句你敢说你记不住?‘群玉学宫’怎么考上的?叫我唱了又不好好听,我不唱啦!”

      “我有听,我刚才就想云想云想,我在学宫不是有个同窗叫云煌么?不知道他这会儿到家了没,正在做什么,我们约好了明年暑假还要一起出去完成学宫的游猎功课。”

      “说你就说你,人家云煌好好待在自己家,你扯人家做什么?”

      “我想他了不行吗?好啦好啦,就你这嗓子,上哪里能找得出第二个比我更爱听你唱歌的人来?呦呦你最好啦,咱们重新唱来……”

      “就你那破锣嗓子还敢取笑我?”

      “我前一时那不是刚刚变声么!好好好,我是破锣嗓子,你是泉水叮咚,咱们开始你教我学行不行?

      “哼!算啦,不说这些不打粮食的话,等你下回回来还得大半年,我懒得跟你生气浪费时间。”

      幼丹强撑着又踏前一步,星光后隐匿的宫殿看着也极其雄伟,只是被寒霜雪气密密地裹冻住了,猛一看倒像座巍峨洁白的万年冰山,在阳光下闪着琉璃般晶莹幽静的光华,神秘非常。即便是她这个熟知其详的人,也仅能大致分辨出殿脊和门窗的轮廓,依此判断位置在何处而已。

      只是此时整座宫殿都在随着五凤楼外涛飞浪走的识海一起颤抖,霜雪片片龟裂脱落,清冷犀利的玄光如弧刀般一道道从中飞出,瞬间将厚重的冰盔从上到下撞得粉碎。弧刀相击闪出一串火星,沾粘着霜花的殿基在这地动山摇中也有开裂的迹象。

      “呦呦!这么久见不着我,没人给你讲笑话,没人陪你练剑,没人帮你烧火做饭,还没人和你一起被爹娘叨叨,是不是特别想我?

      “做什么,表你的功劳啊?我告诉你,现在有人陪我练剑讲笑话,我不稀罕你了!”

      “谁?噢,我知道,是鸿都学宫那个叫洛英的对不对?他还拿了块玉佩想要收买我来着,碰见我就莫名其妙傻笑,我脸上又没开着花,他腮帮子不疼吗?”

      “你是不是盐吃多了——咸(闲)得慌?”

      “我爱吃核桃蘸蜂蜜,一点都不咸。”

      “不闲,不闲这么多话?”

      “嗳哟,咱们刚才不是要学《清平调》吗?来来来,不说闲话了,你一句一句教我。来,第一句?”

      “好吧,我就再唱一遍,这回你可要听好了:‘云想衣裳花想容……’”

      “云想衣裳花想容,然后?”

      “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

      幼丹强行忽视识海中浮浮沉沉的影像和声音,双手拈诀,手指勾连辗转如凤翼舒放。她垂眸闭目的瞬间,眉心珠华闪耀紫气大盛,一支朱红小笔缓缓飞出。

      “笔出神来,洞视天地!”幼丹双目忽睁,眼眸间星河流转,以神为笔,纵横捭阖。这朱笔越长越大,扫天划地睥睨乾坤,围着躁动不安的宫殿,在南北东西四个方向分别描画出一张星纹浮动的震慑符箓。

      宫殿中玄光乍泄,披霜的玉柱已经显出了浅浅的雕饰纹路,有什么东西正“砰砰砰”往外撞,眼见就要破门而出。

      幼丹口中念念有声,扬手招了一招。飞天的赤光朱笔极有灵性,瞬间缩到长不盈尺,光芒灼灼,宛如一个火红的小太阳,曳着耀花人眼的炽芒四下飞舞,兢兢业业弥补刚才殿墙和基底上的裂缝。

      幼丹踩着正在融化的冰屑雪坷,打开结霜的殿门,冷风扑得她衣袂上下飞舞。眼前雪刃霜明,一支遍布裂痕的玄光小笔带着寒气急急冲了出来。小笔在她面前只停了一停,便远远地飞掠重楼识海,它想要离开这里,却无论如何也飞不出这片意念结出的无边樊篱。

      空气中布满霜雪清冷的味道,凉凉地沁人心脾,幼丹心头烦躁稍去,乘风踏浪,低头俯视。她识海中越是澎湃激动,脚步越是轻如抚羽,连呼吸也小心翼翼,好像生怕吓跑了眼前的玄光小笔。

      小笔无奈之下万般颓唐地绕着幼丹盘旋了三圈,吸引了她的目光之后,勾笔向天一划招来星光,开始在海面上笔走龙蛇,写起字来——

      我、要、回、家!

      随着幼丹口中缓缓念出这四个字,两行泪水也落在海面上。这是她的识海,她便是这世界的主宰,引泪可成大川,眨眼便将海面上浮动的星纹字迹淹没了。

      那支玄光小笔气得在浪尖上直翻筋斗,锲而不舍地写了又写,一次次被冲毁,一次次又重来,但反反复复始终只有四个字:我、要、回、家!

      幼丹抬手摸着左腕上的银镯,目光落在这支顽皮执拗的玄光小笔上,柔得好像三月里飐水的春风,哽咽道:“小乙,我明白,这回我一定能带你回家……”

      那对在梧桐树下纳凉的少男少女手腕上就各有一只素净无纹的银手镯,明亮耀眼,在记忆里闪闪发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1.01中元夜-我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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