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夏》特浓咖啡

2、02

　　赵诚接到江尽消息火急火燎赶到他们老板办公室的时候，隔着玻璃橱窗在外边儿就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氛。白景衍难得没有拉百叶帘，她助理小周躲在自己工位后边儿悄咪咪看着里边正对峙的俩人，赵诚闪身跟她一块儿蹲下，拍拍她的肩，“喂。”

　　“我……！”赵诚瞪着这小姑娘看她把脏字咽回去了，小周扒着桌面探了探脑袋，确认老板跟演员小姐没注意到这儿，才捂着胸口叹了口气，“吓死我了，经理你来干嘛？”

　　“我听那编剧说他表姐直接过来找白衍了，上来看看呗。”赵诚说，“没丢人吧我们小白。”

　　小周无语，“丢人他妈给丢人开门，白总已经在人家面前摔过一屁股墩儿了。”

　　“好家伙，怎么摔的。”

　　“章夏突然进去把她吓着了。”

　　赵诚看她的目光顿时有点儿奇怪，“你就这么放人进去见老板，不拦着或者提前说一声？”

　　小周撇撇嘴，“不能怪我。”

　　当时她正半梦半醒等老板下班她好交工作汇报，谁知道章夏一路无阻直接从保安眼皮子底下溜上了十楼，她连个消息都没接到，只听见“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然后里面走出个美女，吓得她以为自己的色心居然反应到梦里了。她压根没反应过来那是章夏，章夏走到她面前也只敲敲桌面问了句，“白景衍是这个办公室对吗？”

　　她点了个头的功夫，人就已经风风火火越过她去敲办公室门了。

　　赵诚也懒得责怪她，“算了，美人计，是我我也不行。”又看看屋子里面对面在沙发上坐着的两个，“惨还是白衍惨。”

　　第一次正式跟自己爱豆见面就当着人家面儿摔屁股墩，这要是赵诚他得当场就挖个洞把自己埋地底下去。

　　没错，白景衍有个追了好些年的演员，就是章夏，这事儿只要是跟她一起从工作室时期走过来老员工都知道，毕竟当初白景衍选择做《淮南万里》这个游戏，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部电影的女配是章夏。

　　《万里》是部讲述南宋时帝王南下途中野史的片子，章夏在里边演了位花魁，被选中随宋高宗赵构一路从汴梁下至临安，在遭遇兵变与山匪时都侥幸得存，却最终死在了自己暗恋的帝王暗卫手中。

　　这部电影仅有一个主角，也就是赵构，章夏和暗卫的故事仅是一条旁支，却是这部电影中最受好评的一段。《万里》可以说是成就了章夏当年的新人王地位，在此之前她一直只演电视剧，从小时候演家庭剧到二十来岁演都市爱情，好几个角色都叫人耳熟能详，就比如白景衍外公那辈儿人一直心心念念的“婷子”，那是部抗日剧里的茶馆女儿，演婷子那年章夏才十六岁。

　　就是可惜英年早婚，演完《万里》第二年就跟一个导演领了证。

　　章夏这个人，谁喜欢她都不奇怪，毕竟人家往小了说有颜有身材，往大了说演技能在她那辈人里扛把子，对了，还有钱。只是白景衍那个只知道埋头工作的魔鬼老板居然追星，赵构知道的时候差点没把手里的键盘锤坏，而当时白景衍正坐在他对面看手机，听见动静冷淡淡瞥了他一眼，“那玩意儿小两千呢，锤坏从你工资扣。”

　　瞧，这人本性就这样，长了副软妹脸却有个少爷脾气。

　　赵诚也是后来也知道他们白衍只有在遇上自家爱豆的时候才会软妹起来，想想她对着满屋海报红脸的模样……算了，女爸爸一个，怪叫人接受不了的。

　　他学小周扒拉着桌子往白景衍办公室里看，这会儿俩人还是面对面坐着的，不过章夏坐的是靠玻璃这边看不见脸，白景衍的表情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肉眼可见的紧张和拘束，就差没把“爷在害羞”四个大字刻脑门儿上了。

　　要知道白总第一次见投资人都没这么紧张过啊。

　　在外边的赵诚都觉得气氛诡异，作为当事人的章夏就更不用说了。在她进门之前白景衍都是副好端端的干练模样，对上她之后气势简直飞流直下三千尺，嘴唇抿紧头也低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自己怎么欺负她了呢，弄得章夏都差点儿不好意思开口。

　　但该解释的还是得解释，章夏抱着手臂又看了她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江尽你认识吧。”

　　白景衍小心着推了推眼镜，看她一眼，“嗯，听说是您弟弟。”

　　“他说下午跟你们签了约，还是在没跟我商量过的情况下。”章夏说，“我不知道你们拿什么法子把这小孩儿哄来的，他不懂事以为天上会掉馅饼，我可不是。”

　　“所以说，”白景衍在谈公事的时候状态就恢复一些，轻咳一声坐正了身子，“您是来解约的？”

　　“没错，钱不是问题。”

　　“为什么呢？”她随手从地上抽了两张刚才掉下的纸页，翻着，“无论是口头约定的还是已经白纸黑字落实下来的，基本都是昼景的单方面付出，昼景已经有过两部剧的投资经验了，也会承担寻找投资人和建立制作团队的全部工作，在进行剧本沟通之前，江编应该是没有一丝压力的。合约的具体内容您可以看一下这些。”

　　章夏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了地上那摊纸，白景衍有点儿尴尬，“那个……我之后把复印件送过去一份吧？”

　　“不用。”章夏看她脸一下子又红起来就有点儿想笑，“接着说吧。”

　　“也就是说，无论这部片子拍不拍得成，要用几年来完成，能不能回本，这都是昼景的事。”白景衍说，“对江编来说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章夏沉默了会儿。

　　白景衍正以为自己说动她了，章夏突然开口问：“关于我和吴迪宪的那部分是怎么写的。”

　　“啊……”白景衍愣了愣，“是说让您出演然后让吴导执导的事吗，那是非强制性的，合同上用的词是引荐。”

　　“我不演，他也不导。”章夏语气低了下来，干脆利落，“就这样。”

　　这下子轮到白景衍无话可说了。

　　她料想过章夏会推掉这部片子，没想到会是在两个人面对面的情况下，眼睁睁看着那几个字从她口中落出来，几乎是当头棒喝。白景衍有点儿气馁，她很少有这么气馁的时候，上一次还得追溯到《万里》刚开测评分被刷到4的那会儿。

　　这份合约说实话是白景衍任性签下的，昼景要往影视圈发展，开头来一部小成本网剧赚口碑比什么都合适，可她偏偏选了江尽这一部看起来就没什么观众缘的电影剧本。原因估计当时在场的人都能猜到，是因为江尽说了这么一句，“我表姐答应我，只要找到制作团队她就来帮我演公孙大娘。”

　　为什么签它？因为章夏说过要演。

　　她始终相信章夏的眼光不会错。

　　白景衍小声叹了口气，抬起头看她，“是因为太累了？”

　　章夏说完自己该说的都准备起身走人了，突然又被她这一句问得一头雾水，“啊？”

　　“我听说过你有息影的打算。”白景衍整个人看起来都有点儿沮丧，“我以为这部片子足够当作你退圈前的最后一部作品。”

　　“嗯？”章夏饶有兴趣地又重新靠上沙发，“为什么？”

　　“公孙大娘这个角色很适合你。”白景衍笑起来，“《万里》里面那支舞太惊艳了，我总想着你舞剑是不是更美。”

　　章夏眯起眼睛，讲这句话时是白景衍头一次正视她的双眼，章夏这才注意到这女孩子笑起来有两个很浅的梨涡，抿嘴的时候也在两颊上挂着，衬得整个人都失了那种锋利的气势，柔软得不行，跟章夏对她第一眼的印象又是大相径庭。

　　这样一个人怎么白手起家打造出昼景的？章夏挺好奇，按她这副性格在商圈不该早就被吃得连渣都不剩了么。

　　她正这么想着，白景衍似乎是反应过来两个人正在对视，脸蹭地一下又红了，“啊，我我我，当然了那个，您要是真想解约的话我们这里也没问题。”

　　白景衍声音跟她一直往下低的头一道小声起来，“……就是那个，那什么，因为现在解约昼景也、也还没有损失。”

　　章夏没忍住捂了脸。

　　这个小结巴。

　　“先到这里吧，我之后会让江尽自己来谈的。”她终于站起来，对面那小结巴也跟着腾地立了起来，还差点儿把眼镜弄掉了。章夏憋笑憋得很辛苦，“你要送我下楼？”

　　“嗯。”白景衍应得还挺乖。

　　章夏跟她摆摆手说不用，刚打开门就看见外面的助理位置上从桌底下探出两个脑袋，她瞪一眼两个人就缩回去了，有个估计是磕到了桌板，隐隐“哎呦”了一声。她满脑子都是“傻子公司怪不得用脚做游戏”的念头，突然想起些什么，猛地一回头，“我说那个……”

　　“啊。”白景衍被她吓得往后缩了缩，“啊？”

　　“3.0之后奶妈不用站桩读条了吧。”她语气异常严肃。

　　白景衍在原地跟罚站似的立着，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游戏，小声说：“也许……”

　　“也许啊。”章夏一秒变脸，标准的商业微笑，“我们帮会的奶妈都准备集资给你们策划部寄刀片了，麻烦白总用心做职业平衡哦。”

　　白景衍心头猛地一跳，这是威胁吧是吧是吧。

　　章夏还笑眯眯地等着她应声，她开不了这种剧透的口，除了收买好像也没别的办法，于是小心翼翼对这位暴躁玩家问了句：“要不，要不之前那套两周年周边，送你一套？”

　　“说定了！”章夏眼睛一亮，“那我回去劝劝帮里那群人哦。”

　　赵诚重新露出脑袋的时候章夏刚好心情愉快地从他身边经过，他边揉着额头吸气边跟人点头示意了一下，就当刚才偷看被发现的事儿完全不存在。章夏来得急去得也快，楼底下保安是被她助理拦着了，赵诚两分钟前收到消息说底下人把她助理抓进保安室了，章夏这会儿还得坐电梯下去赎人。

　　不过这都不是他该关心的了，赵诚一手跟拎鸡仔儿似的把小周从桌底下拎了出来，看着电梯门合上之后迅速跑进去找他们魂儿还没回来的老板。

　　白景衍还罚着站，看起来一时半会儿是回不过来了，

　　赵诚上去在她眼前挥了挥手，“白衍。”

　　“嗯。”白景衍应了一声。

　　“可以啊还活着呢。”赵诚捂着肚子，“我真他妈笑累了，敢不敢不那么怂啊你。”

　　白景衍没吱声。

　　赵诚这下才开始担心他们老板的精神状态，扳着她肩膀使劲摇了两下，“你这……白衍醒醒，你是见女神了又不是见死神了。”

　　“我是不是有病。”

　　“啊？”赵诚愣了一下，重重地点了点头，“是。”

　　白景衍扁着嘴唇委屈巴巴，赵诚看她眼里都快有泪花了，“我有病啊，我居然连张签名都没跟人要。”

　　赵诚被她这记猛虎落泪吓得整个人都往外弹了一下，手忙脚乱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哄，往后一看小周，姑娘家正抱着工作汇总在一边津津有味地看戏。白景衍这状态居然整整持续了半分钟，赵诚第一次碰见这情况慌得不行，弯着腰跟人左看右看讲好话讲了这么半分钟，最后来了一句，“害没事儿，下周她电视剧宣发你不是还得去吗。”

　　白景衍回过神来白了他一眼，“那时候正式打招呼多好，今天谁给她放进公司的？”

　　门口正无票看戏的小周突然后背一凉。

　　江尽听joe说他表姐怒气冲冲地跑昼景去了，一整个下午都有点儿坐立难安的，估摸着时间打算去姐姐家道个歉，虽然他知道表姐肯定不是去真解约的，她要是真有这念头就会一个电话打给律所叫他们派人过去，大可不必自己跑一趟。

　　但江尽也挺委屈，当初说找到制片方就演的人不是章夏自己吗。

　　他想了想表姐那个网上冲浪练就的不吐脏字骂人十分钟的本事，不禁缩了缩脑袋，算了算了他是男人，能屈能伸，不丢人。

　　论谢罪肯定是做顿好吃的来得有效，江尽摸索着把围裙给自己系上了，打开冰箱打算给他表姐做顿家常菜。刚打开冰箱他就愣了一下，章夏这人都不在家吃饭的吗，冰箱里除了俩西红柿，就剩两排的牛奶和矿泉水。

　　joe顶着晚高峰把章夏送回家的时候都快八点多，昼景公司在另一个城区，章夏不能久坐车，闻着车里那点儿气味容易晕，到家之后脑袋都有点儿混。勉强打发走了想搀她进去的joe，她在走上庭院里石板小道的时候就把高跟脱了下来光脚走，触着冰凉的地面总算是清醒一些。

　　别墅一楼亮着灯，章夏皱了皱眉，别是那人回来了。

　　只是饭菜香太勾人让她又把这念头放下了，吴迪宪不是个会做饭的，估计是江尽那小子来了。猜得没错，她刚推门进去就看见正往客厅小茶几上端饭菜的江尽，电视开着，整个屋子里都是综艺里吵吵闹闹的笑声。

　　江尽听见开门声朝她看了过来，笑着的，“姐！”

　　章夏有点儿累，把高跟鞋直接往地上一扔踩进了屋子，懒得理他就往沙发上躺。江尽过去门口找了找，最后还是从鞋柜里翻出一双拖鞋，给她摆在脚边，“别光脚啊。”

　　“你在教我做事？”章夏对着一桌子菜生不起气来，语气还是重的，差点儿又忍不住爆脏字儿了，“你他……”

　　“姐夫不在家你一个人也不能这么将就啊。”江尽倒是理所当然地教训起她来，“你等一下我给你拿筷子，先吃饭，拖鞋穿好。”

　　章夏“切”了一声，干脆在沙发上盘腿坐着了。

　　江小子常年独居手艺确实不错，比她的半吊子厨艺好太多，菜香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江尽给她把筷子塞进手里，她腾出左手给表弟竖了个拇指，“好活，当赏。”

　　“老板大气。”江尽在她边上坐下来，还不忘唠叨，“我给你冰箱里塞了挺多东西的，绿叶菜都买了点儿，然后弄了袋提子给你洗完冰另一边了，你记得吃。”

　　“哦。”章夏淡淡应了声，低头慢吞吞吃着饭。

　　有点儿酸，她吸了吸鼻子，边想着这弟弟手艺果然还是没那么好，菜闻着都挺香的，吃进嘴里怎么没什么味道。

　　“你是我姐还是我是你哥啊，你都三十了老姐，过日子别这么随便。”江尽就着这话题念了快有两分钟，“地我拖过了，二楼明天找阿姨来收拾一下吧，我估计你也不会打理，你日常除了打开手机清副本打帮战还有别的吗，你……”

　　“啧。”章夏斜了他一眼。

　　能屈能伸的江尽一秒闭嘴。

　　“你剧本在哪。”章夏把碗放下，靠在沙发上问他。

　　“啊？”

　　“没常识吗？”章夏抬手往他脑袋上拍了一下，“从头给你科普啊，跟演员约戏之前呢，都是要先给本子试看几个镜头的，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