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坠》岁靡

3、chapter 3

　　程延整理碗筷的手一顿，“我……我碰巧也去元海来着，刚好看到你在那躺尸。”

　　江濯然探究地看了眼程延，掀开被子，在程延懵逼的眼神下拿走了碗筷。

　　“你干嘛？”程延跟上他。

　　“洗碗，看不出来？”江濯然睨了他一眼，利落地走到厨房穿上围裙。

　　围裙是张嫂的，印着大碎花，被江濯然穿上有种莫名喜感，在视觉冲击下，程延噗嗤一声，捂着嘴笑起来，没敢笑太大声，肩膀一抖一抖的。

　　江濯然没搭理他，洗完碗筷，顺手从旁边的果盘里拿了俩苹果洗干净，一个塞进了程延的怀里，另一个自己慢慢悠悠吃了起来。

　　某人嫌弃地皱了皱眉，“洗点别的不行？”

　　小孩儿挑衅地勾了勾嘴角，“病人给你洗的苹果你都不吃，夭寿。”

　　程延内心无语，这绝对是报复无疑，明知道他对苹果过敏，还挑个又大又圆的。

　　江濯然还挺自觉，吃完苹果就走了，程延站在门口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对不起？保重？好像都不太合适，最后还是一句话也没说。

　　渐入秋了，两人都没闲着，江濯然正式成为京附中的学生，程延本来想打个电话祝贺一下，但是因为找工作的事情忙昏了头，也就耽搁了。

　　九月的第三天，程延工作终于有了进展，他从若干竞争者中脱颖而出，拿到了京城大学附属医院的实习资格。

　　京附医的医生其实大多从京城大学本部招，程延的学校桐大虽然是实打实的985，但比不过京大，只是程延比较争气，参与了去年一个医学项目，成绩不错，身价水涨船高，一举拿下实习资格。

　　程延打的去的京附医，路上堵，车开的慢，他无聊地看着窗外，到了的时候好巧不巧看到了跟京附医隔一条马路的京附中，也不知道该哭该笑了。

　　到了医院，被告知实习导师贺医生不在，倒是前台小护士们执意要帮他熟悉医院环境，一开始还正正经经地介绍医院，后来就七嘴八舌地吐槽起贺医生。

　　听她们说的话，程延大概也了解了个八九不离十。这个贺医生是个刁钻、脾气奇怪的老头儿，医术确实没的说，却对人爱搭不理，嘴又爱得罪人，年轻的时候还因为在手术台上说错了话被家属打破头。程延听完就笑了，这老头儿真莫名的有点儿可爱。

　　当天下午，程延就有幸见识了这位贺医生。

　　程延正倒了杯水，走到拐角听到有人说话，更像吵架，还是单方面那种，那人突然大吼一声，程延吓得水洒出来半杯。

　　“上次没跟你说忌口吗？老人家活了一辈子管不住个嘴，说出去不让人笑话！”不用猜程延就知道是贺医生，“下次再因为这事儿来我这，药您也别吃了，买个棺材早点把后事安排了。”

　　他张大了嘴暗暗吃惊，这话都敢说，真不愧是传说中的贺医生。

　　程延听了个墙角，倒也没觉得非礼勿听，就贺老这嗓门儿，一个走廊都是回声，想听不见都难。

　　里面消停了，程延也忘了避嫌，直愣愣站在门口，看病的老大爷垂头丧气地推门出来，见着程延，冷哼了一声，趾高气昂地阔步走了，程延准备微笑的脸僵住，真该您被骂。

　　“小子，进来！”贺医生招呼程延，语气却不客气。

　　“贺老师。”程延点头笑了笑，走了进去。

　　“程延，去年还获了奖是吧，年少有为。”这话本身是夸人的，但从贺医生嘴里出来，倒让人不知道该不该应这声夸了，“我早上不在，那些个小姑娘没少说我坏话吧？”

　　出卖同事不是五好青年会做的事，“没有没有，她们都说您人挺好的，羡慕我能分在您手底下呢。”

　　“行了，别给那帮小兔崽子开脱，我这人脾气确实是不大好，但你要是表现的好，我也不会为难你。”说罢，贺医生喝了口水，虽然他嘴上说着不为难，但程延知道都是面上话儿，对实习生，没几个导师手软的。

　　“我一定好好表现！”程延表决心一向很快，能不能做到是另一码事儿。

　　晚上贺医生不在，老年人对休息时间需求非常高，于是只留了程延一个人坐诊，骨科没其他科那么忙，程延倒是闲地瘫在椅子上玩开心消消乐。

　　约莫九点，快下班的时候，来了批人，声势挺浩大，哭天喊地，吵的程延眼皮跳了两下。

　　“医生，医生！你快帮我大哥看看，大哥，你挺住，你没事的，你一定不会截肢的！”当面的是个黄毛，架着他口中的大哥，后面跟了3、4个混混，显然他大哥不想回他的话。

　　“说说看怎么搞的。”程延瞄了一眼又低下头，通关在即，时间就是金钱。

　　“我们打比赛打赢了，对面不认账，拎着棍子直往我大哥腿上抡，人就起不来了，md，让我再看见他，我让他以腿偿腿。”黄毛显然没什么素质，程延也习惯，他本身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程延敷衍地“嗯”了一声，“unbelievable！”，声音一响，程延抬了头，一群人的杀气扑面而来。

　　程延坦然地站了起来，走到黄毛跟前，正准备给他们老大看腿，那老大突然抓住程延的胳膊，正当程延以为要动手的时候，他突然激动地晃着程延的胳膊，“程哥，你是程延吧！”

　　“程哥，我想死你了！”那人二话不说握住程延的手。

　　程延面无表情地抽出手，上下打量了眼前人一眼，“你是？”

　　“我是萧习啊，你都不记得我是谁了，”萧习失落地低下头，不过一秒钟时间，脸色又阴转晴了，“程哥，以前我就挺佩服你，打架比谁兜厉害，成绩也好，现在当个医生也人模狗样的，真不愧是我程哥！”

　　程延的脸唰地拉了下来，倒是想起来这是谁了，“行了行了，懂你的人知道你是夸我，不知道的以为你骂我。”

　　“我怎么可能骂你，我们俩这关系，一直琴瑟和鸣的。”

　　“我不知道。”程延无语又忍不住想笑。

　　他蹲下来检查了萧习的腿，按了两下，萧习嗷嗷直叫，“你这腿没什么事，犯不着截肢，回头打个石膏，休息个两个月就行了。”

　　“两个月？不行啊，两个月不出去我不得喝西北风。”萧习撇了撇嘴。

　　“腿重要钱重要？。”程延白了他一眼，“想腿好的利索，必须休息满两个月。”

　　“知道了知道了，我唯命是从！”萧习憨憨地笑了，程延眼角跳了跳，无话可说。

　　“你这语文再接受次九年义务教育可能还能拯救一下。”程延说完就赶人，真耽误人下班。

　　刚走到路边，对面京附中的下课铃响了，应该是晚自习下了。程延还在纠结要不要去接一下江濯然，腿已经自觉地迈开了。

　　程延走到学校门口已经有学生陆陆续续出门，正准备给江濯然发条信息，远远看到了小孩儿的身影。

　　“你这衣服，哪来的？”江濯然皱着眉头走到程延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眼。

　　程延低头看了一眼，下班太匆忙，忘了把白大褂脱下来，“我在对面京附医实习，下班忘换了。”

　　“我来正好听见铃声，就来看看你下课没。”江濯然没说话，程延解释道。

　　“嗯，”江濯然应了一声，转而想起什么，又问：“吃过饭了？”

　　程延愣了一下，“啊？哦，这倒还没呢。”

　　“走吧。”江濯然说完迈开了腿，程延也没问去哪，只跟在他身后。

　　小孩儿青春期长势迅猛，几乎快要比程延高出一个头了，两个人的影子一前一后，静静地交叠分离又交叠。

　　最后两人进了学校附近一家24小时便利店，程延自觉地走到速食食品区挑了桶康师傅红烧牛肉面。

　　江濯然挑完东西回来的时候，程延正捧着一碗方便面倒热水。

　　“你有胃病。”江濯然看了眼泡面，对程延说。

　　程延下意识“哦”了一声，面泡好了才反应过来，水汽朦胧中他抬眼看见江濯然阴沉的脸色，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扔了。”他说完，没看程延，拿着东西径直走到收银台。

　　收银员是一个娃娃脸的女生，看样子应该是兼职的大学生，她边扫着条形码，边面红耳赤往程延那里看，过了一会儿，她鼓起勇气对江濯然说：“那个，同学，能帮我问问你哥哥能不能加个微信吗？”

　　江濯然抿了抿嘴唇，没答话，手从收银台旁边的架子上拿了东西放在收银台上，“不是我哥哥。”

　　收银员小妹妹点了点头，又怔怔地低下头，机械地扫了条形码，扫完抬头偷偷看了眼江濯然和远处的程延，似乎隐隐有点儿激动。

　　程延站在门口点了根烟，看见江濯然出来迎了上去。

　　“饿了，糖给我吃一颗。”程延拍了拍江濯然的肩。

　　“什么糖，我没买糖。”江濯然疑惑地看着他。

　　“我刚明明看见你最后拿了包糖，”程延有点奇怪，又恍然大悟似的补充道：“胃病吃糖没事儿。”

　　他说着，伸手想从袋子里拿糖，江濯然迅速换了只手拿袋子，“我退了。”

　　“退了？”程延反问，小孩儿往前走没回，他看着江濯然的背影，忍不住小声骂了一句。

　　一路上两个人没在说话，江濯然带着他七拐八拐，程延看着眼前的老小区，破败到有种儿末世片的既视感，不出意料这里住了不少学生，京城房价贵，这种偏僻的小区算得上是经济廉价了。

　　江濯然住在最后一栋，楼栋墙上的漆粉差不多快掉落完了，光秃秃的，感应灯也不能感应，两人抹黑上了三楼，对门的酒瓶扔在门外，堆叠的有一个小孩儿那么高。

　　江濯然开门开了灯，房子不大，程延进去扫了一眼，卫生间和厨房甚至能算得上逼仄，好在这个房子的房东专门留了间书房，麻雀虽小，也算一应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