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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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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绍礼转身,向车内伸手,只见车内一只手缓缓搭在他的手腕上,纤纤玉指如削春葱,白嫩而修长。
女孩顺着林绍礼的搀扶下车。
这个一袭拖地白色婚纱的女孩站在林绍礼身边,伸手挽着他,头上罩着白色头纱,隐隐绰绰之下,依旧看得出那份清逸出尘,雍容华贵,卓荦不群,举止端方。
人淡如菊的气质,明明没有任何攻击性,却不怒自威,让人生畏。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他们夫妇二人不是已经化为齑粉,尸骨无存?
二姨太瞬间慌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人是人是鬼。
刚刚不是传来消息,新婚夫妻双双遇难,难道是自己看花了眼?
可是,再仔细一看,眼前那人谈笑自若,笑声朗朗,哪里像是鬼的样子。
“父亲,”林绍礼带着孟静仪首先走向林唐生。
林唐生宽厚地笑了,“静仪,”这一笑,脸上的褶子更深了。
今日的林绍礼,礼数格外周全。
“二娘,”然后,林绍礼笑着向站在林唐生身后的二太太打招呼,二太太只能强抑内心的震惊,尽量挤出一个微笑,“绍礼回来了,这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辛苦倒不辛苦,就是惊险刺激得很。”林绍礼回道。
刚才,他那个看起来天然无公害的笑容,直接让二太太冒了一身冷汗。
这个笑容里,到底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又藏着多少愤怒与仇恨。
他们之间的仇怨,太深了。
这小子,今天为何如此客气?客气得都不像他林绍礼。
他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而这帮人,又是怎么死里逃生的?
谜团一个接着一个,想得人脑壳疼。
一到晏州地界,所有事情便由林绍礼掌控。
四下里全都是他的人,桩桩件件安排得有条不紊,甚至寻了地方帮孟静仪换上婚纱。
此时此刻,他胸有成竹。
除了在何军境内,他是真的没底。
当时的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拼死一搏,就算拼了性命,也要护孟静仪周全。
这样的惊心动魄,这样的死里逃生,他见惯了,只是不知道,自己身边这个娇滴滴的的新娘是否能适应这样的日子。
婚礼的场面极其盛大,整个晏州张灯结彩,超过了大哥当初娶亲的规格,完完全全是下一任督军娶亲的盛景。
这让很多人不忿,妒忌。
虽说林绍礼是二公子,虽说她母亲的去世是督军府不能说的秘密,虽说平时他看起来并不受宠。
可是,关键时刻,这嫡子的身份还是不一样。
是啊,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林唐生其他孩子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长子嫡子,差距竟如此之大。
父亲,难道,你平日里对我们的好,都是假的吗?
林绍允心中暗道。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司仪高声唱和,正前方端坐的,却只有林唐生一人。
他那些莺莺燕燕,二太太三太太四太太,在这样的场合,没有资格坐主位。
或许,这是他能给自己原配夫人最大的尊重。
旁边,是站着的二太太硬挤出的微笑。
林绍礼的母亲去世后,这些年来,二太太心心念念,日日吹着枕边风,就是想让林唐生把自己扶正。
可是,不知为何,平时对她甚是宠爱的林唐生,快十年了,都没帮她实现这个愿望。
于是,扶正的事就一直拖着。
名不正则言不顺,在这样的场合,她终究也只是妾,终究取代不了那个已经死去的人的位置。
或许,那日,当林唐生看到二太太的哥哥暗中勾结自己的亲信,准备在军队安插他们的眼线,妄图控制军权,插手军队事务,二太太的扶正之梦,也永远只能是一个梦罢了。
林唐生承认,他喜欢这个女人,当初纳妾,除了林老太的命令,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二太太的年轻和美貌。
这些年来,对二太太,林唐生可以说有求必应。
不知为何,林唐生就是觉得离不开她。
可是,如果她的所作所为超过自己的底线,林唐生也不会容忍。收权,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平时海誓山盟,但到了关键时刻,他最爱的,其实是自己。
他不允许任何人挑战自己的权威。
但有时候,人就是这么矛盾,明知它有毒,却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就像罂粟对于一些人,明知道不好,但就是戒不掉。
这个女人也是,得知她妄图插手军队事务,林唐生也想休掉她,可是,还没等那个小火苗窜起来,就迅速被他的留恋和不忍心浇灭。
或许是过了这么多年,他看清了一些人和事,有些事情该怎么做,他很清楚。
小事可以糊涂,大事不能糊涂。
更何况,他已经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因为他的偏听偏信,他的发妻自尽而亡。
那个儿子,也怨了自己一辈子。
他想尽力弥补,可是,有些错,错了就是错了,根本没有重来的机会。
那个女人就像鸦片一样,让人上瘾,让人欲罢不能。林唐生一直觉得,是自己对她的迷恋,让他背叛了自己的原配。
这些年来,午夜梦回,自己的妻子也曾款款而来,带着无比哀怨的眼神。
在某一个时刻,林唐生也会后悔,也会心痛。他将责任归咎于那些女人,是她们想方设法地迷惑自己,才让他背叛了结发妻子。
可是,他从来都没有反思过自己,随着日子平淡如水,感情都会变淡,这个时候考验的,是道德和人品,是一个男人的责任感和担当。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不知道,是他的薄情,是他的自私,给了其他女人可乘之机。
有时候,有些事情,等到明白的时候,却已经太晚。
有些爱,忘不掉,有些恨,化不开。
一周之前,关于拜堂的事情,林绍礼曾大闹过一场。
“我要拜我母亲的牌位。”
“除非我死,否则,不可能让你这么胡闹,难道你不顾我的面子,不顾整个督军府的面子?”
林唐生急得咳嗽不止。
依着林绍礼的性子,今天的拜堂,他要拜的是母亲的牌位,他就是要把母亲的牌位摆在正面,摆在坐着的父亲身边。
有些事情,是专门做给活人看的。
只是,为了督军府的面子,也为了保全林唐生的面子,最终,林绍礼还是退让了。
他的退让有一个前提,那些女人,只配站着。
他要以此来证明,就算母亲不在了,她的位置也没人能抢得走,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她。
拜堂的事情,二太太虽心有不甘,却还是得强颜欢笑。
此时的她,也根本顾不得争风吃醋,要在往日,她肯定会争这个座位和面子,以此来标榜自己和三房四房的不同。
可是,今日,搞清楚火车爆炸案的真相,想方设法把自己摘出来,才是二房的首要任务。
否则,等到林绍礼翅膀硬了,将来再接了督军的位子,到时候,一定是一场大清算。
那些曾经伤害过他的人,那些曾经伤害过他母亲的人,一个都逃不掉。
二房众人,也没有一个能全身而退。
如果说,以前的争斗仅仅是内宅,从现在开始,斗争从内宅转入前厅,进入白热化,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毕竟,他们之间,隔着的是血海深仇。
三房和四房乐不可支,只能尽力掩饰着内心的喜悦。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大房和二房斗得越激烈,他们越高兴。
最好各出奇招,来个两败俱伤,然后他们不战而胜,坐收渔利。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些话,适用于林家深宅这些女人。
林家大宅,所有人齐聚一堂。
下一任督军结婚,这是晏州的大事,也是林家的大事。
晏州人民感念督军的恩德,在这风雨飘摇的乱世,他们能安居乐业,靠的是林家的护卫。
其他军阀争地盘,无止境地摊派军饷,所过之处,民不聊生,所谓新气象,却和前清没什么两样。
而自从林家得了这北方三州之地,训练军队,纪律严明,对外面对列强威逼也未曾妥协,未将土地拱手相送,对内不轻易参加军阀混战,只要其他人不骚扰晏州,他们便不出战,一心一意在晏州待着。
林唐生大力发展晏州实业,扶危济困,设立救助站,收养无家可归的流民,保境安民,成了所有晏州人眼中的福星,也成了军阀中的一股清流。
林家不是不能打,他们打仗是最硬气的。就是上次军阀混战中,林家获胜,才有了如今的三州之地。
那次的大战,林绍礼和士兵同吃同住,冲锋陷阵,余人大受鼓舞,林军士气倍增,同仇敌忾,扭转危局。
也正是这一仗,让林唐生重新关注这个在小时候带给他无数欢乐,长大后却被自己忽视的孩子。
像,太像了,那种骨子里的侠气和英气,绝非其他孩子可比。
如今的林绍礼,在晏州百姓心中,宛如战神一般。
得知林绍礼娶亲,民众早已夹道欢迎,不见新郎新娘一面,绝不离开。
“督军,外面民众已经挤作一团,说一定要见二少爷和二少奶奶,送上他们的祝福。”徐副官从外面回来,向林唐生报告。
“徐副官,把我那辆敞篷军车钥匙拿来。”
“督军,这把钥匙我每天随身带着,就放在我身上。”
“把它交给绍礼。”
此言一出,惊呆了林家一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