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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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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孟静仪终于回了娘家。
孟家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今天,他们日思夜想的大女儿终于回来了。
这是她婚后第一次回娘家,这中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年。
两年里,那个不经世事的孟家大小姐,已经成长为林家大宅的女主人;两年里,她同她的丈夫经历了林家的争产风波,事情以林绍礼雷霆手段平息而告终;两年里,她经历了北方军阀混战,她的丈夫不惧多方游说,死守晏州,拒不出兵,险些成为众矢之的,所幸最终全身而退。
最危急的时刻,林绍礼说要把她送走,是孟静仪坚持陪在他身边。“我们是夫妻,本就该像两棵树一样并肩而立,如今,前方吃紧,分毫都错不得,你担了多大的风险,我又怎会一个人躲在后方?”这是孟静仪给出的答案。
当惊心动魄的战事告一段落,孟静仪终于腾出手来,回娘家看看。
孟老爷孟夫人急于见到女儿,早已等在家门口,车子稳稳地停下,“父亲,母亲,”孟静仪满是久别重逢的喜悦。
林绍礼一边拿着礼品,一边向岳父岳母颔首致意。
“姐姐,”熟悉的声音传来,孟静晚也从里屋迎出来,只是,身段却不似往日那般窈窕,小腹明显隆起,俨然孕妇模样。
孟静仪满是惊喜,“二妹妹怀孕了?”
孟静晚笑着点了点头。
旁边,一个男士小心翼翼地伸手搀着孟静晚,微笑着向二人道,“大姐,姐夫。”
“这位就是妹夫吧,你们的婚礼,我们没能赶来,万分抱歉。”
一年前,孟静晚结婚,当时正是晏州局势最危急的时候,孟静仪夫妇二人都没能回来参加婚礼。没想到,一年过去,孟静晚都快当妈妈了。
“姐夫哪里的话,您一人身系整个晏州安危,上次北方军阀大战,唯有晏州百姓辛免于难,这都是姐夫的功劳。我也知道晏州那边劳神费力,哪里会怪罪呢?”
乔震笙笑道。
两年前的白玉兰晚宴,孟静晚和乔震笙一舞定情,一来二去,再加上任老板从中牵线,这门婚事,就这样成了。
婚后,孟老爷渐渐退居幕后,任人不避亲,将一部分生意逐步转移给乔震笙。
再加上乔震笙本就心思活络,眼光独到,胆大心细,纵横商场,把孟老爷本就不小的事业发扬光大,孟家生丝厂更是一骑绝尘,成为业界龙头老大,无人能出其右。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乔震笙,就是孟老爷着力培养的接班人。
自身实力再加孟家的关系和地位,在上海滩这十里洋场,乔震笙一时风头无两。
更为重要的是,所有上海人都知道,这个在外叱咤风云的男人,对孟家二女儿,自己的妻子,那是万分怜惜。
平时工作无论多忙,就算晚上有酒会应酬,他都会抽半小时时间回家,只为了照顾自己怀孕的妻子。
洁身自好,爱妻如命,是所有圈内人对乔震笙的印象。
几乎所有人都在感叹乔震笙的传奇人生,年纪轻轻却仿佛经历了人生的所有悲欢离合,从豪门贵公子到家道中落,从罪臣之子到孟家乘龙快婿,几番起起落落,他顺利完成人生逆袭。
“三妹呢,这次回来怎么没看到她?”孟静仪问。
“别提了,那丫头,忙着在北平参加“反军阀混战”学生游行,”说这话的时候,孟老爷扭头看看林绍礼,“还说要依靠自己的力量,不想寄生在这大家族的荫庇之中。”
“这小丫头,已经两年没回来了,当时忙得连你们的婚礼都没参加,据说是为了参加一个筹备已久的学生集会。”
林绍礼无奈地笑了笑,“看来在三妹心中,我也是需要被打倒的人。”
“三个女儿,三种性格,今后,你们要走的也是不同的路,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我们不过多参与。”孟老爷叹了口气。
上海相聚的日子很短暂,林绍礼带着孟静仪匆匆回到晏州。
这次回去,是因为世界局势,因为列强向他要地盘,要晏州地盘。
伴随着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结束,欧洲列强纷纷卷土重来。
巴黎和会上,战胜国大肆分赃,本是一次国际大会,却成了战胜的帝国主义国家狂欢的盛宴。
中国作为战胜国,理应被公平对待。可是,中国在会上提出的一系列合法诉求都没有得到满足,列强甚至决定把德国在山东的一切权益转给日本。
趁着其他列强无暇东顾,日本成了那几年在中国的最大获利者。
林绍礼不禁想到了一年前的事情。
那天,家里来一了个不速之客,是个日本人,手里带着丰厚的礼品。
那时,林唐生去世不久,林绍礼刚刚全面接管晏州,内忧外患,人心不稳,日本人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到来。
对方此番前来,开门见山地摆出他们的目的:
1.保持晏州的独立状态,继续与北京政府分庭抗礼。这是他此次拜访的核心。
2.林绍礼承认日本人有在晏州居住、往来、经营工商业及开矿等特权。
3.境内的沅华公司改为中日合办,附近矿山不准公司以外的人开采。
4.晏州聘用日本人为政治、军事、财政等顾问。
5.晏州的警政和兵工厂,由双方合办。
林绍礼自然拒绝了所谓的“日本特使”的无理要求,“特使先生,现在国内情况不用我多说,军阀混战,群雄并立,讲道理主要用枪,谁兵多谁是老大。背后都是外国人的支持,林某自然也想得到贵国的扶持,这样才有更多的底气,只是……”,林绍礼故意摆出一副为难的模样,“林某也想与贵国合作,可是,有些事情,林某做不了主。”
“林先生,现在整个晏州都是你的,还有什么是你不能决定的?”
“特使先生,林某能做得了自己的主,做不了别人的主。”林绍礼无奈地一笑。
“不瞒特使先生,您刚才所说的那个地方和那个厂子以及铁路修筑权,开矿权,不仅贵国想要,英国,美国,法国,德国,都和林某说过,地方就这么多,林某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分。”林绍礼脸上布满了愁云惨雾。
自从主管晏州后,林绍礼张口就来的本事,是越来越好。
把不同时间不同地点发生的事情拼凑在一起,再加上自己的随意发挥,所谓的“各国争抢”困境,就这样出现了。
这潭水,他准备搅得越浑越好。水越浑,列强就越能互相牵制;水越浑,就越是不易集中火力,各个击破;水越浑,他越能做得了自己的主。
在局面千头万绪的情况下,鉴于还有附近的其他地方可以下手,而对方又不如林绍礼那般强硬,日本人暂时放弃了对晏州的渗透,其他欧美国家又忙着打仗,林绍礼终于可以全身而退。
只是,如今,欧战结束,列强腾出手来,卷土重来,晏州的局面,不再那么安稳。
日本盯上了整个山东,晏州,也重新进入了列强的视野。
这里遍地都是资源,谁掌握了开采权,谁就掌握了晏州的经济命脉。
所有人都对此虎视眈眈,林绍礼又该何去何从。
凭着八面玲珑,纵横捭阖,林绍礼每天应付着络绎不绝的外国访客,今天是“特使”,明天是“专员”,后天是“钦差”。或强硬,或服软,在其他地方已经被列强瓜分成碎片的情况下,林绍礼带领下的晏州独善其身,在风雨中屹立不倒。
表面的光鲜,背后是无数个夜晚的辗转难眠,这些,孟静仪看得清清楚楚。
人前的他,是威风凛凛,孤傲伟岸的晏州督军;人后,他只是一个一人独行,单打独斗的28岁的男人。作为妻子,孟静仪告诉自己,必须替他管好后方,决不能让他再为内宅忧心。
无数个艰难的时刻,孟静仪都没有忘记当初嫁给他时心里对自己说的那句话,前路茫茫,风雨共担。
一人身系晏州安危,这不是说说而已。
煎熬的日子里也有好消息传来,伴随着乱掉的生理期和经常的呕吐恶心以及孟静仪的突然晕倒,家庭医生告诉林绍礼,夫人怀孕了。
“静仪,我们有孩子了,”得知消息的林绍礼高兴得像个孩子,轻轻吻上了孟静仪的额头,孟静仪也笑了,两年了,他们终于等来了这个消息。
“夫人有贫血症,平日里还是得多补补。”
“好,需要什么药尽管开,只要夫人能健健康康。”林绍礼对医生说,回头又喊了一句,“韩副官,你跟着医生回去拿药。”
站在高楼上,看着夜晚的万家灯火,林绍礼脱下自己的外套,搂了搂身边的孟静仪,“我终于明白,这几年来,自己一直坚持的是什么,静仪,是你,是我们的孩子,是每一个平凡人的幸福。”
孟静仪笑了笑,低头偎依在林绍礼怀里。
虽然她身子依旧虚弱,可内心却欢喜得很。
有夫如此,夫复何求。
身后的这个男人,他的喜怒就是自己的喜怒。
“天呐,我得忍九个月,”晚上,身边突然传来了林绍礼幽怨的声音。
“那你是忍还是不忍呢?”孟静仪带着调侃。
“我忍,我一定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