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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那匕首小巧,却泛着煞人的寒光,此时紧贴皮肤之上,如同丛林深处的毒蛇,阴冷战栗。文悠悠不敢动弹,只努力平复情绪,轻声朝门外答复:“夜风扰人,我关窗罢了。”蒹葭不疑有他,关心道:“这会已子时三刻了,姑娘早些休息。”
      文悠悠又应了一声,门外才安静下来。雨势越来越急,唯不见雷声,身后之人沉默片刻,到底是将短刃放下,但并未放松对文悠悠的钳制。屋内安神香燃得氤氲,耳边有湿热的呼吸声拂过,引得人心神都酥麻起来,文悠悠咬紧舌尖,试图抓住灵台一丝清明:“不知阁下名讳,为何深夜前来?”
      话音刚落,便听见身后一声轻笑,他声线低哑好听,此时靠得近,身上散出清竹的味道,净雅如画中君子。文悠悠等不到答复,又恐再问惹来祸事。
      她正苦想着如何接话,便感觉肩上一沉,转过身去,只见那黑衣人倒在地上,应是突然昏倒。方才还以刃相挟,怎么现在就不省人事?是否其中有诈?错愕片刻,文悠悠还是向后轻退,将自己与对方拉开一个安全距离,在观察清楚之前,到底不敢动作。
      炉中熏香已燃至末端,挣扎一下还是熄灭过去。方才乍生变故,窗户自然也没来得及关,冷风吹雨,房中暖气也渐渐消散无踪。
      她思绪还未收回,却嗅到淡淡血腥之气,借月光细细打量,才瞧见夜行衣下浸出的点点血迹。位置约是腹下右两寸,分辨不出具体器官。轻叹一声,文悠悠到底不忍,俯下身来,先将黑衣人手中胁迫过她的匕首取下,放于身后的书案之上,想要再帮忙,又不知从何救助。
      移上床榻自然是不可能了,且不说他有伤在身,就看这颀长身量,也不是文悠悠能扶起来的。毯子被褥倒还轻薄,文悠悠选了一床细软干净的,小心盖在黑衣人身上。屋内静谧,他口中有断续的呓语,许是梦魇,紧蹙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
      凉气转盛,文悠悠探了探他的额头,不算烫手,却始终见他鬓间渗下细细密密的薄汗。起身打开桌上的紫砂壶盖,剩的茶水还多,不复滚烫,勉强残着余温,约莫是睡前蒹葭添过一次。文悠悠取出袖中的方巾,浸湿半边,才仔细叠好。
      再度蹲坐下去,文悠悠躬下身子,轻缓地为他擦拭起来。现下离得近,那清竹的味道越发明显,血腥之气仿佛也被盖过许多,文悠悠一时间竟有些走神:他用的是什么香料,怎么比女孩的膏脂还好闻几分?
      这想法颇为跳脱,就连她自己回过神来也不免失笑。
      刚掩去笑意,便感觉手腕一紧,黑衣人不知何时转醒,与她相撞的目光警惕而萧杀。他虽带伤在身,劲却不小,文悠悠本就是娇弱的体质,吃痛之下,自然挣脱不开。
      心软救人,却又被拿捏,满腹委屈轻易便催红了少女的眼睛,文悠悠紧紧地抿起嘴唇,嗫嚅道:“哪有这么凶的伤员。”
      她双眸生得好看,此时柔婉盛泪,盈盈于睫,如同一只可怜小兽,大为动人。黑衣人反应过来,懊恼地松开文悠悠的手腕,偏过头去,不再看她。文悠悠将手帕放在一旁,吸了吸鼻子,僵持片刻,到底还是打破沉默:“既醒了,便去床上躺着吧。”地板又硬又凉,哪是人休息的地方。
      黑衣人微微迟疑,终归还是缓慢地支起身子,牵动之下,拉到伤口,不由得闷哼一声。
      文悠悠下意识伸手去扶,触上他手臂才觉不妥,可身子已迈出去,不好收回,在心中暗暗责怪了自己几句。那黑衣人身形微顿,似乎很不习惯,却再未反抗,任由文悠悠搀着行至床边。
      屋内棉絮皆染的是纯白底色,若沾上血迹实在麻烦,好在软榻上披了块蒹葭抱来的墨毯,文悠悠便将之取来,仔细铺好。
      黑衣人默不作声地倚在旁边,瞧着少女将一切归置,眼中情绪晦涩不明。床被铺出个大概,文悠悠偏过头去,眼神微微示意,黑衣人倒也并未客气,扶着床沿慢慢躺下。
      他竟随意,枕着荞麦芯的卧具,已开始凝神调息。那伤口好似不再渗血,但夜行服上还是晕开一块暗色的痕迹。
      文悠悠轻吐一口气,转身望向窗外,雨势略有缓和,伴了春夜的凉风,斜斜吹进房内。她将窗户掩了大半,才移步小榻,展开素色的褥子,往身上拢了个严实。屋中光线微弱,目光偷瞥过去,只能瞧清床榻之人的一点轮廓。那身影颀长,且瘦得消减,方才扶他时竟能觉出衣裳下的筋骨。
      对方似乎有所察觉,未睁开眼,只压低声音说了一句:“今夜叨扰,多有得罪。”文悠悠双颊微红,欲开口解释,却选不出话,索性沉默不语。被子上有皂荚的香味,她闻着安心,但又想到刚才近在咫尺的清竹之气,心下多出几分烦乱。
      本想着在脑中慢慢梳理今夜之事,可又觉困倦来袭。屋内还有他人,本该打起精神,但文悠悠还是不敌睡意,沉沉眠去。
      听得榻上轻柔的呼吸,黑衣人这才睁开双眼。那伤势并不致命,甚至没有他表现的严重,按理说并不应该昏倒,或许是被人下了毒?好在他醒得早。只是时候不巧,下意识便擒住她擦汗的手腕。
      可她不该半夜醒来的,黑衣人扫了一眼燃尽的香炉,又看向灯架旁的软榻,少女睡得清浅。想到之前咽进口中的那句“多谢姑娘”,他在心中微微轻叹。
      雨扣西窗,月照竹林,又是个未眠夜。

      敲门声响了三下,文悠悠皱了皱眉,不情愿地回了个:“进。”蒹葭应声而入,却见少女一下从床上坐起,惊异地看过来。蒹葭捧着衣裳,小心开口:“姑娘怎么了?”文悠悠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房间,书案上的匕首早已不见踪影,榻上挂着墨色的长毯,没有丝毫褶皱的痕迹。窗户开着,文悠悠暗中松一口气,微微清了清嗓子:“雨什么时候停的?”
      “似乎是寅时,奴婢起来就已经没有下雨了,”蒹葭有些不太确定,“现下刚过辰时,老爷夫人已在陆续更衣,我伺候姑娘起来?”文悠悠嗯了一声,朝她微微一笑:“你放下吧,我自己来。”蒹葭福身,将衣服搁在榻上,出去准备热水和帕子。
      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被放回床上的,也不知他具体何时离开,更不知他伤势是否要紧。晨风轻拂,屋内淡淡的血腥味早已散去,清竹之气也不余一丝,文悠悠有些恍惚,难道昨夜是神游太虚?
      怔忪间,蒹葭已端着铜盆进来,文悠悠回过神,连忙起身穿衣。匆匆用过早饭,众人又要启程,雨后道路泥泞,速度放慢了不少,车身也更加平稳。文志着人送了些果脯来,酸甜生津,文悠悠用下 小半盘。蒹葭撤下碟子,又将桌面细细擦拭。
      做完这些,她呈上一条锦缎织成的方巾,跪坐着解释:“临走时我瞧姑娘的手帕放在桌上,许是忘拿了。边角有些脏,现下这个可用作替换。”文悠悠接过锦帕,不由怔忪片刻:既有那脏了的帕子,便证明昨晚自己没有产生幻觉。
      她还未细想,便又听见身侧蒹葭的声音:“还有,咱们的车夫应是换人了。瞧着和前头那两位不大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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