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歌行】成魔》洛小绎

3、【叁】识海

　　【叁】
　　自那日初识后，无心便开始偷偷往井边跑。即使那人不曾亲口承认，但无心就是认定他便是那世间仅有的魔修。在一次偶然修炼心魔引遇到疑惑时，无心心思一转，跑来问那人。虽然不知为何以他的实力会被封印在此，可他就是觉得那魔修并不是个坏人。抱着那隐隐的期望，无心等待片刻，终于听到那人的回答。
　　“修行者炼体实为其次，修心当为首功。”井里传来悠悠的声音，伴随着几丝雾气，涌上井口。无心双手合十，在井前打坐，一边默念法诀一边听他讲道。
　　“大道初生，方为世间万物之法，求大道，亦当探寻万物之道，以塑道心。”说白了，便是要让自己成为大道亲近之人。塑道心，便是要由内而外地贴近大道。
　　“前辈，您的道是什么？”无心睁开眼，好奇问道。
　　声音沉吟半晌，便传来一声轻笑：“小和尚，你前些日子不是早已问过你师父？”听到魔修这样说，无心惊讶的同时还有些欣喜。惊讶于他竟能知晓寒水寺内之事，那说明他的神通之广大，恐怕能洞悉百里之内的人事。欣喜于这寒水寺之大，他竟关注到了自己。 无心的嘴角偷偷翘起，只是答道：“无心并不觉得前辈是邪门歪道，且师傅说您修的是真正的魔道，魔道为何，无心也琢磨不透。”
　　“哈哈，是魔是佛，便又如何？”难得听到他爽朗的笑声，似乎犹是少年意气风发。“你修你的道，道若成了，何须在意别人眼里你是魔是佛？”说到底，这世上百年已过，世人却仍旧抱持偏见，也不怪魔道中落，无甚人才。
　　“无心，认真感受。”语气变得认真起来，继而无心便被一股力量托起，浮在空中，同时还有一缕金光窜出，直逼他的面门。
　　感到小和尚受到惊吓似地心慌，那声音又响起：“莫慌，我为你开辟识海，授你道法。”莫名的信任让无心松开眉头，放松精神，好让那金光彻底融入眉心。
　　随着金光窜入，一道红色的灵火状纹路出现在小和尚的额间。

　　识海内，无心睁开眼，看到一片如明镜般的湖水。他正似漂在湖面上，澄澈的湖水与碧空相接，微风轻拂，让无心感到格外心安与宁静。
　　很快他的视线就被立在不远处的一个身影所吸引，按捺住忽然加快的心跳，无心往前走了几步。那人的背影清瘦却不脆弱，整个人被阳光勾勒出金色的轮廓。
　　那人转身了。
　　多年后无心仍记得那一天，有双深邃的眼眸似是缱绻又宠溺的眼神里，倒映出自己小小的身影。
　　“小和尚，看呆了？”那人青丝如瀑，眉眼如画，只不过面色是带着点病气的苍白，而那双眼却是黑曜石一样的透亮。
　　这不是他想象中那白发苍苍的世外高手的样子，反倒像是个寻常人家的少年，身上竟无一丝邪气，只有沉沉的如井水般的冰冷。魔修轻轻地勾起嘴角，忽然快速地伸出手捏上无心的脸，在他脸上留下微凉的触感。
　　此时方回神的无心恼羞成怒地拍开他的手，瞪着圆圆的眼睛鼓着脸不说话。魔修心里痒痒，直觉小和尚粉雕玉砌的可爱，便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毕竟已经好几百年没见过人了……
　　“生气啦？”像是哄小孩一样地半蹲下，让无心不再需要仰望他，可这却让他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总有一天要能与他并肩而立。
　　小和尚摇摇了头，待抬头时又是那样认真坚定的模样。“前辈，这就是你原来的模样吗？”
　　魔修笑了：“我被封印身体，故只有几缕神识能自由出入你的识海。”又趁机再摸摸头，在无心炸毛之前收回手，咳嗽一声便道：“你的识海初开，仍需你进一步的适应修炼。此地因你心相而生，若你道心更上一层，此地也会随之扩张。你既已习得心魔引这等秘术，自当常入识海修炼，稳固本心，提高精神境界。”
　　“你会一直在这里吗？”小和尚微微期待的眼神，还是把魔修给可爱到了。克制住自己的手，魔修摇头道：“识海本就是你一人的天地。若你境界提升，必要时我会进来为你护法。”这小和尚连识海为何都不知，让魔修心中微叹。想来这些天神识搜集到的场景，人们大都崇尚体修，勉强可视为以武入道，便是如此也没有人具有同自己这般的神识，让他大为失望。若不是因为难得一见的无心的体质天生便是魔修的料子，他一时忽然起了传授之心，他恐怕得继续在那井底沉沉睡去。
　　无心有些失落，但魔修按着他示意他盘腿坐下，抬手随意地在空中书写着一些铭文。一道道金色铭文书成，浮在空中绕着无心缓慢游动。
　　“在你的佛门神通的基础上，加上这些咒文。”指点几句，无心的领悟力很强，十分惊诧地发现这些咒文竟让术法的流转变得更加顺畅，心下惊喜，很快便开始自己练习了。
　　魔修随手化了个太师椅，没骨头似地窝进里面，撑着脸，很快就阖起眼帘，似乎睡着了。

　　到底是孩子心性，无心练习半晌便也觉得无聊了。
　　见魔修睡着，便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好奇地打量着这传说中的问道第一人。
　　他只看见那紧闭的眼下细密而微翘的睫毛，像是黑色的蝶翼一样随着他的呼吸轻轻颤动，让他有种看见野外的蝴蝶般的想要用手拢住的冲动。一道水流夹杂着寒意直冲他面门袭来，无心一惊，运起轻功躲闪。
　　“既然练得差不多了，便来检验一下吧。”无心看着那人连眼睛都没睁开，纤长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了敲，便有数道水流迎面扑来。

　　待无心从识海里筋疲力尽地醒来，他看着地上树影，竟已近黄昏。老井黑黢黢的，那人血虐了他一番便心满意足地离开，跑的影都没了。无心咬牙切齿地站起来，他怀疑此人只是装出一副高人的模样，专程来欺负小辈的。不然那人怎会洋洋得意地把修为压到与他一样的境界，还恶劣地一边搓他的脸一边把他揍的死去活来？
　　返回寒水寺的路上，无心就在琢磨如何同忘忧解释自己许久未归的事情。虽然魔修并不忌讳他在自己面前提到他的过去，但直觉让无心不想让其他知道他的存在。至于那些不长眼的黑衣人，就算是想造次也得先有那个能力。况且他们并不一定知道魔修的事情，说不定只会以为是寒水寺里隐居的大能。
　　待无心琢磨出借口，踏进忘忧的禅房，却见斋饭摆在地上，忘忧早已不见踪迹。接下来数日，老和尚便也只是教导无心完成僧人们日常的课业，带他去参悟罗刹堂的秘术——忘忧自己习得佛门六通，却唯独不能亲自教授这个亲传弟子罗刹堂秘术——除此之外无心的不时溜号去山中，他也一概不过问。
　　也许他察觉了什么，也许他只是不说破。无心略微感到愧疚，但看到老和尚为了挡下一波波的人而憔悴，他只能默默地把老和尚的房前扫的更干净，耐心地念起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