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神经病的故事》飞不起来的光

3、三界无安，犹如火宅。众苦充满，甚可怖畏。——《法华经》

　　宋景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就看见程明等他，靠在车上随便一个姿势都是大师手下精雕细琢的心血画，初看一气呵成，实则光影、明暗对比等都是煞费苦心。
　　“我不是听不懂话的司马衷和家事不问天下人流放褚遂良的李治。”程明率先开口。
　　“你昨天没来上班。”
　　“嗯，有事。”
　　“请教了谁？”
　　“百度。”宋景听着，无意间想起很久以前他狡猾的语气，看见他炫耀的眼光，觉得这才是他本身的样子，单纯、如他的名字一样清澈，耀眼让人忍不住想要去触摸，不像自己现在见他，漂亮的眼睛看不见情绪的波澜，冷冷淡淡观察世界，周遭的一切事物都与他没有关联。
　　他从不知道程明的身上发生什么，他有一种独特的气质，纨绔子弟只是掩藏索然无味的内心，他像鬼魅一般无影之手将人拉下黑暗，他自身就是黑暗。
　　“士别一晚当刮目相待。”
　　“嗯。
　　宋景回到办公室，打开窗，清晨可以闻出季节独有的味道，听见风的声音，巨大的落地窗下是粘稠的人群，车水马龙，人们为了生计，为了梦想不断奔波。有人送年幼的孩子上学，在学校门口离别；有人在疯狂的追赶公交车；有人通宵创作后，迎着第一缕阳光陷入甜甜地梦中；有人在地铁里因为男友的背叛哭泣；有警察正在抓捕犯罪人员，也有人正在犯罪。各种各样的生活，形形色色的人群构成这个世界，有欢乐，有悲伤；有美好，有黑暗,不知道几人最终都向幸福的方向驶去。
　　和第一次见他完全不一样，一个万里无云阳光明媚，一个乌云密闭雷声滚滚。
　　影响一个人性格，三观的因素，基因遗传、家庭成长环境的影响、社会环境。程明家庭幸福，据宋景判断，父母没有出轨行为，家庭的因素父母在成长期缺少时间陪伴而已，基因遗传基本可以排除；
　　他经历什么，形成今天仇视，他身上散发一种奇异的气质，晦涩、压抑、凄惨，可偏偏在这种绝望下，像是死去的灵魂在荒野中寻找自己的归宿，让人无法自己想要帮助他。他看见过什么，经历过什么，难道是因为两个朋友的死亡，从他身上再也辨别不出来以前的模样，这个问题在宋景这里像是生存还是毁灭在哈姆雷特心里一种重要，是一个必须解决的哲学问题。
　　程明拿着一沓资料进来，宋景腰不禁挺直了，本着解救祖国明天花朵的原则，程明是在宋景热切的目光下走来的。
　　“从一开始他们就给我设了一个圈套，我把怀疑的人都列出来，你看着办。”
　　“你有求于人的时候，麻烦注意自己的态度，什么叫我看着办，这是你的失误，你的工作范围内有人贪污、有人作假你倒是一清二白。”
　　“他们要做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生气的时候还想杀人呢？法律不是制止我的想法，所以法律法规是防止那些想法的实施，你作为政策的维持者确实失职。”
　　“我不是……”
　　“你在解释什么，还是在掩饰什么，父亲应给你背这个黑锅，你为什么不作为，这是在逃避，你知道自己做了和没做的效果一样，倒不如直接放弃维护颜面。”他说完程明本无所畏惧也无所谓的眼神黯淡，瞬间变得浑浊，像湛蓝的海水排入灰黑的污水。
　　“你不用提醒，我也知道我本来就是一个没有用的人。”刚才的气焰被一场大雨浇灭，瞬间化为乌有，连烟的痕迹也未曾留下。这是一个猝不及防闯进自己心上的人，是让自己醉生梦死的人。宋景在心里把自己揍了一顿，一定是自己没有控制好自己的嘴，冲动中说出刺激他的话，现在只能亡羊补牢。
　　“你没做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宋景站起来气焰也不是在咄咄逼人。
　　程明的心中回答一个做了，怎么可能没做呢？他似乎透过身体看见不喜亦不悲的躯体下的回答。
　　“我本来就不行。”
　　他太过于平静，脸上没有表情，一些从未见过的东西掺杂到程明的眼里里，程明说完就准备离开，还抛下一句：“我会负责。”
　　言之初找他吃饭，程明手头上的工作没有完，他可以风雨不动安如山，小初受不住肚子咕咕作响，只能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忘记是哪一天的下午，她盯着秒针，猛然发现时针已经是三点钟方向程明也没有起来的意思。
　　“队长，你最近真的很奇怪耶，好努力工作，你是不是犯什么大事，急切需要一笔资金，吃喝嫖赌也不至于呀，难道你被仙人跳了？”
　　“队长，许伯言今天早上做的早点一定很好吃，我看你吃了很多，即使早点好吃，你也不能回味这么久。”
　　“医院是把你开除了吗？”程明面对她的喋喋不休问道。
　　“怎么可能，我工作可是尽心尽力，从来没有误诊，我就是他们的再生父母，怎么可能开除我。”
　　“你每天迟到早退没有被投诉吗？”
　　“我是和你学的，你都没有被投诉。”
　　“公司是我家的，医院是你的家？”
　　“你这话也太伤人自尊了。”
　　宋景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他发现程明是一个很有规律的人，自从决定负责后只会加班，不会迟到。他这个人吃软不吃硬，吃道理不吃胡搅蛮缠。
　　他的女友小初，小初总是叫他队长，并且对自己热情的过分，或者说小初对谁都很热情，总是带着一堆零食犒劳公司的人，大家都说程明这个未婚妻登得上大雅之堂。小初经常拿着夜宵敲他办公室的门，然后邀请他们一起共进夜宵。
　　宋景进来，小初看墙上一幅画，听见声音：“三点半了，下去吃饭。”
　　“奇葩遇奇葩，一群奇葩，三点半是几点的饭。”小初说道。
　　“那你怎么没有提醒我中午吃饭。”
　　“队长，你这个就血口喷人了，我来不就是找你吃饭，难不成上香？”她娇嗔说道。转头又问宋景“宋先生一起吧。”

　　宋景拒绝他们的请求，他尴尬笑了笑，和你们小两口一起吃饭，觉得太虐心，他看着小初美好的面孔，想着程明和她一生也很好，一生风平浪静。
　　“你和宋先生好像很熟悉的样子。”小初放下勺子说道。
　　“不熟，我手上搞砸项目，有人贪污整个流水线需要重新来。”
　　“贪污，你向方归鸿取经，他是专业的，清白的来，清白的走，家底都给你刨干净，连条裤衩都不剩给你。”
　　“宋景也还行。”他想起方归鸿和新男友，转眼想到宋景运筹帷幄的样子说道。
　　“他和我初恋好像，看起来彬彬有礼。”
　　“何梦得？”
　　“对。”
　　“他只谈过一次恋爱。”
　　“梦里，梦里何梦得已经成为我的合法丈夫。”
　　“不一样，我们老何没他会诡辩。”
　　小初晚上接他下班下楼时候和宋景打了照面，程明礼貌性点头没有多余寒暄就走了，宋景也是冷漠离开。小初转头的时候和宋景的眼光四目相对，他像是被发现的敌人，赶紧转过头去。
　　吃饭时手里的筷子被她咬出深深的牙印记，程明察觉问道：“你怎么了？”
　　“队长，你听过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吗？或者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你惦记上谁了？”
　　她欲言又止，程明凭借对她的了解问道：“怎么了？”
　　“没事，私人感情，我个人纠结纠结，不过他这时候上楼是还要加班，八点了耶。”
　　程明想起看他上楼的背影，皱着眉头说道“我回去加班。”
　　小初追着程明的步伐小跑起来，脑子里直骂起来:这个傻逼又开始自责了,又觉得造成这一切损失的是自己，是自己的混蛋导致宋先生无缘无故夜夜加班，导致一群陌生人无缘无故遭罪，如果他再聪明一点就不会签字。
　　宋景听见后面急促的脚步声，转头就看见程明和小初，小初一脸担心对程明说“队长，我们回去好不好。”
　　程明站在灯光下，冷冷看着他“你下班吧，你是不是有病，有错的是我，需要你狗拿耗子吗？我能弥补就弥补，不能我就去坐牢，你神经病吗？一天跟在我后面，想巴结我，我不需要你这样巴结人的狗，又或者你看上我，你也不看看自己，你配吗？滚啊。”他最后是吼出来的。
　　宋景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这一刻所有羞辱感涌上心头，上学时候的那些谩骂随着这些话浮现出来，他一生受到的不公都想起来，他挂着泪，用尽全身力气给了程明一拳。
　　小初看的左右为难，她清楚看见宋景的眼泪，也知道队长对他的羞辱多大，他应该喜欢队长，但是他以为队长看不起他，对他感到恶心。她想追上去安慰宋景，但是更担心程明。
　　程明吼完后久久还在喘气，坐在地上把头埋在胳膊里哭，他为了不发出声音，发疯咬胳膊，小初闻见血腥味，扶着他的胳膊里的头想释放胳膊。
　　“不是你的错，怎么会是你的错呢？又不是你贪污，而且加班是常态，我就喜欢加班啊，加班还有双倍加班费，人生总有挫折，这就是工作上的小坎坷，宋先生经常面对的。工厂虽然也在接班，但是双倍加班费真的很动人，要不然我们明天采取自愿加班。”
　　“人和人就是不断麻烦才有联系，我不能因为某个尸体难解剖就咒骂尸体，就责怪尸体。你这次虽然麻烦别人，但是也有优点，我和宋先生成为好友了，你知道的，我好久都没有新朋友。”
　　许伯言赶到时候地上有几滴程明咬的血，小初跪在地上拍打队长的背，他看准时机把程明敲晕。
　　“他下手可真狠，我处理伤口都看见白骨了，要是咬在血管上，以他的力道命都没了。”小初说道。
　　“工作上的失误而已，他怎么又犯病。”许伯言说道。
　　“我们现在要关心的是，不是他犯病，而是怎样能劝他吃药。”
　　程明的好友许伯言坐在床边陪程明，小初想安慰宋先生，可转念一想关系也没有到这种程度，他没必要知道队长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