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不过十年》橙子么么哒

13、死心了吧？

　　『奥奥。』他说。那声音如梦似幻，和这雨一样落在她的身上，落进她的心里。

　　杨奥以为自己听错了，看错了，她用手捂了捂耳朵，眼泪却掉了下来，还好雨越下越大，让人分不清脸上的是泪水还是雨滴。她幻想过多少次的重逢，没有一次如此狼狈，她湿透的头发，糟糕的裙子。还有脖子上那根项链，那么清楚明白。
　　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甚至不想开口叫他的名字。

　　她愣愣地望着他，他一点没变，还是那样皎皎如明月，岩岩若松柏，一眼万年。他又似乎变了，眉头紧锁，眼神更加锐利，和当初目光清亮的那个恣意少年格格不入。
　　岁月蚕食了她的记忆，清晰是你，模糊也是你。

　　这片刻的安宁被车里一声慵懒妩媚的声音打破，『北，快点。』
　　只见邓北失神的眼睛收敛了光芒，他深深看了杨奥一眼，将他的名片塞在杨奥的手里『打给我，奥奥。一定要打给我。』他在她耳边轻声说。

　　杨奥拽着他的名片浑身湿透，直到那奔驰消失在雨夜的尽头。

　　等到张山把她送到了她自己租白领公寓时，她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窗外下起漂泊大雨，黑夜中城市的喧嚣与浮躁被这大雨冲刷。
　　『想哭就哭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张山边说边塞了杯热水在她手里。
　　『雨真大啊。』她没有接话，却侧过头发呆。『你回去吧，我没事儿。』
　　『行，我走了。下次再见那家伙，我帮你揍他。』
　　杨奥知道他故意逗她，回答道『嗯，揍狠点，最好让我认不出他。』
　　『哎哟喂，果然最毒妇人心。』俩人相视一笑，他转身走了。

　　雷声划过天际，将天幕撕裂，房里很静，她的泪无声滑落。这么多年，怎么还是没有学会哭出声来。她将口袋里那张名片拿出来，那名片虽然被雨打湿，却依旧崭新，上面写了某某金融公司，他的名字和电话。陌生的号码，原来他早就换了电话。

　　她想起车里女人喊出的那一声『北，快点。』想起自己被妈妈注销的电话，想起高三那年，她站在公用电话亭一遍遍地拨他的电话，却怎么都打不通。

　　她笑着轻叹一口气，将那名片扔进了垃圾桶，仿佛把心底那最不可告人的期许也一同扔了进去。她把脖子上的项链取下来，放进抽屉的角落里。

　　那些如风往事一点点在时光里流逝。死心了吧杨奥，你可以死心了，她对自己说。

　　大四是忙碌的，论文、面试、实习，所有的问题接踵而至。杨奥在一场场面试会中筋疲力尽。她不想将就，如果决心要留在上海那就多接点业余工作吧。

　　生活总是与梦想背道而驰，她原来那么爱写文，一心想做作家，可是四处碰壁。然而她的主持事业却做得风声水起，每晚活动不停。
　　等到大四的后半学期，她基本已经完全不在学校住了，她索性把东西都搬到公寓里。那个40平的小房间里，除了浴室，到处堆满了书和衣服。她正坐在地上整理，手机响了。

　　〔奥，明天新天地那个酒吧搞圣诞活动，别忘了。〕张山发来微信。
　　〔好。〕
　　〔我明天来不及接你，你自己去啊！〕
　　〔知道了。〕

　　平安夜的淮海路人流如织，时代广场的空地上放着各种圣诞造型的彩灯，一闪一闪，热闹非凡。杨奥顺着嵩山路一直往新天地走，寒风凛冽地吹在她的脸上，这人潮拥挤的街头，让她模糊了视线。曾经也有一个圣诞节，有个男孩牵着她的手穿过人群。
　　她问过他『『人永远不知道，谁哪次不经意的跟你说了再见之后，就真的不会再见了。那如果我们分别了还会再相遇吗？』
　　『一定会。』他说。

　　天那么冷，寒风吹散她迷蒙的双眼，她裹紧自己的驼色大衣，将那咖啡色的长围巾向上拉了拉遮住了鼻子。
　　『杨奥！』她听人叫她，便站定了去看。只见一台黑色的jeep停在了她身边。
　　车窗摇下来，她看见了李见。
　　『上车吧，那么冷，都去酒吧，同路。』李见嚼着口香糖对她说。
　　也许是这街头实在太热闹，也许是这热闹里，她尝出了寂寞的滋味。她顿了一顿，拉开了后面的车门。
　　『你挺早啊，酒吧都没开门呢。』李见从后视镜里看着她说。
　　『嗯，本来想逛逛的。』她回答。
　　『那怎么又突然不逛了？』
　　『人太多了。』
　　『吃饭了吗？』他问。
　　『没。』
　　『一起吃？』
　　『不用了，我减肥。』她看着车外的风景回答道。
　　『你有没有男朋友？』
　　『干吗？』她看着他的后脑勺说。
　　『要没有，我就追你。』
　　『为什么？』
　　『你好看。』他朝后视镜笑了笑。
　　『李老板，你这么撩不行，容易被拒绝。』车里空调很热，她取下了围巾。
　　『怎么了？』他笑着问。
　　『节奏不对，太着急。』
　　『那先怎么着？先做朋友？那么老土。』他笑出声来，忍不住回头看她，却见她大眼睛红红的。

　　〔我们先做好朋友好不好？〕杨奥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脑子里冒出了那人的声音。一想到那个人，想到那个人，她就会心酸。她低了下头，片刻后带着笑容看着李见说『应该先从加劳务费开始，李老板。』
　　『求你别喊我李老板。让我想起那动画片熊出没，你还是叫我见哥吧。』
　　『好，见哥。那今天劳务费到底能不能加？』她问道。
　　『姑娘，你要不下车吧。』他白了她一眼。『你把微信给我扫了，下次加1000。』
　　『你怎么不早说，不然我上次就加你了。』
　　『…………你真是连谎都懒得撒了。』

　　冬日阳光洒落窗台，杨奥一觉睡到了中午，她被手机的微信声吵醒。竟然是李见〔一起吃晚饭吧。〕
　　〔今天晚上要工作。〕她回道。
　　〔明天呢？〕
　　〔也一样。〕
　　〔后天呢？〕他又问。
　　〔到年底都没空。〕
　　〔那就现在，一起吃午饭，你下来。我在你家楼下。〕
　　杨奥拉开窗帘，看见李见的车真的停在楼下的香樟树下，一时不知该如何拒绝。早知道昨天就不要让他送回家了。犹豫片刻她还是随便洗了一下，连妆都懒得化，直接换了衣服下去了。

　　李见在之后的每天，都送杨奥去工作的各个地方，不管多晚他都来接她回家。
　　『杨奥，这个节奏对了吗？』突然有一天，他又问道。
　　杨奥坐在他的车后座，望着窗外向后不断延伸的灯光，那灯光闪闪烁烁，如夏日萤火，一直和那璀璨星空相连。
　　电台里放着李宗盛的歌，那个中年男子悠悠地唱着：越过山丘才发现无人等候，喋喋不休再也唤不回温柔，为何记不得上一次是谁给的拥抱，在什么时候，我没有刻意隐藏也无意让你感伤，多少次我们无醉不欢……

　　『嗯，对了。』她微微一笑，眼里映出窗外明灭灯火。这座城市那么孤寂那么冷，黑夜和白昼，日出和日落，过去和现在，不必在乎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