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不过十年》橙子么么哒

12、姐姐我自己行

　　夏天突然成为杨奥讨厌的季节，那季节里有她所有悲伤的回忆。
　　她拖着行李箱刚走进大学门口，就有几个男生围了上来『学妹，你哪个系的，我帮你搬行李吧？』其中一个胖的男孩伸手接过了她的行李箱。

　　『学弟，你还是去帮后面的妹妹吧，姐姐我自己行。』她的鸭舌帽遮住了大半张脸，那黄莺般的声音一出，那胖男孩就愣在了那里。好熟悉的声音，他抬头仔细一看，对上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睛。
　　『学姐，你是杨奥？』中文系四年级的杨奥，学校的大红人。各个活动的主持人。
　　『嗯。』她微微点头就接着箱子走了。
　　胖子看着她窈窕的背影，赶紧拿出手机拍了张照，发了个朋友圈。图里的女孩紫色的大t恤，一条牛仔热裤，一双小白鞋，齐肩中发。配文『我竟然见到了我的女神。』

　　杨奥拎着行李箱，一口气爬到了6楼，其实箱子也不重。因为要打工的关系，她基本很少住学校。这时宿舍里还没有人，她将一些东西都一一摆放好。刚喘口气，微信就来了。是她的发小张山：〔奥，这儿新开个酒吧，晚上要个主持人，你来不来？〕
　　〔几点？〕
　　〔9点半开场，你早点来咱对下词。我一会来接你。〕
　　〔行。〕
　　她躺在宿舍的床上，摸了摸颈间那个星星吊坠，时光无情流逝，她如今已经大四了。自那天从杭州回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邓北。
　　她考进了心仪的大学，喜欢的专业，她曾经的承诺都做到了。这已经是她如约来到上海的第四年，可是那个当初说要等他的男孩失约了。

　　也许他早就把我忘了，每次杨奥想到这里，心里就会泛起涟漪。那些关于他的那些画面，在她窗前的枇杷树下，在那蜿蜒的小路上，每日上演。

　　大一的那年她搬了家，从此那些记忆便更模糊，只是一遍一遍出现在她偶尔的梦里。
　　她坐起身来，揉揉脸，将那眼里的湿润抹去。有什么关系，忘了就忘了。上海那么繁华，在这座城里怎么会寂寞。

　　她换了粉色连衣裙，那吊带上有荷叶边，微微露出锁骨和肩膀，化了妆，换上高跟鞋，青春靓丽。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张山的那台桑塔纳已经停在那里了。

　　『我说哥哥，你不能换台好点的车吗？现在谁还开这个？』杨奥坐在副驾上侧着头说。
　　『懂什么呀，这是普桑的三箱车，哥我开的是情怀。』他用手捋了一下自己的寸头。一脚油门踩下去，飞驰上了内环。

　　人群流动，车流湍急，白昼流入黑夜，城市中这样多的人按照规律流入不同的角落。
　　杨奥早已习惯了酒吧的活色生香，她去过太多不同的场子，见过各色人在迷离灯光下的样子。因为她青春貌美，因为她才思敏捷，因为她是顶尖大学的学生，更因为主持一次活动收费不高，所以她的工作总是应接不暇。

　　『奥，你今天表现太好了，那酒吧老板说给咱加1000小费。』张山拿起手里的啤酒刚想喝，就被杨奥一巴掌拍掉。
　　『喝什么酒呢？一会你得开车送我回去。』
　　『你开不行吗？』
　　『不行，我刚已经喝过了。』她拿着手边的mojito 又喝了一口。
　　『又哪个帅哥请你喝的呀？』
　　『不知道，没看清。』她用手指微微将那酒里的薄荷叶拨开，看着酒里漂浮着的冰块，若有所思。
　　『嘿！你这妞，又不爱搭理人，干吗喜欢跑夜场？』
　　『钱多呗！』她笑着说。
　　『你差钱啊？』
　　『谁不差钱？』她白了他一眼。
　　『你和你妈啥时候和好？』
　　『不知道。她现在和我想见两生厌，我能不回就不回。也不拿她钱。』
　　『就为了高中那臭小子，值不值啊？都好几年了。』
　　『管你什么事啊，你别给她说我的事。不然我也告诉你妈，你泡了多少妞？你们戏剧学院美女如云，我看两只手数不过来吧？』
　　『别别别，大小姐，你这几年越发牙尖嘴利了，我们俩互相掩护，让俩妈都歇菜。』

　　杨奥仰头喝干了杯中酒，拍着吧台说『小哥，再来一杯。』她坐在高高的吧台凳上，高跟鞋的鞋跟随着音乐一晃一晃。
　　张山拿着果汁杯在她的杯口碰了一下『奥，我发现你来了上海变化太大了，以前我可想像不出，你这个乖宝宝在酒吧买醉啊。』
　　『谁买醉了，我从不喝醉。你和财务结账去吧，我在这儿坐会，你一会送我回去啊！』
　　『行！』他边说边拿着手机走了。

　　五颜六色的迷离灯光下，所有人都被笼上一层奇异的色彩，这光线这么亮，照亮每个需要被注视的人，这光线又这么暗，隐藏所有人的悲伤痛苦。
　　她将第二杯酒喝了，瞥见有许多目光朝她打过来，她转过头，只当不知。这样的时间单身一人，坐在吧台喝酒的小姑娘，总是引人遐想。
　　她习惯性的摸了摸那个星星吊坠，这项链自从来了上海就没有取下来过。
　　她告诉自己并不是思念谁，也不是放不下，只是习惯了。她习惯在不自在和紧张的时候摸一摸它，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美女，喝一杯。』边上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她抬头一看，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睛。
　　『不了，我要走了。』她刚站起身来，就听他接着说『杨小姐，那么着急走，不等张山了？』
　　杨奥一愣，转身看他。那人五官分明，皮肤黝黑，个子很高。琉璃灯光将他的笑衬得魅惑。
　　『认识一下，我是酒吧老板李见。』他边说边伸出一只手。
　　『您好。』杨奥和他握了一下，感受到了那手的温暖有力。
　　『加个微信？』他说。
　　『好。』她微微一笑，拿出手机，『哎呀没电了。老板你有事找张山吧，一样的。』这是她的惯用伎俩。
　　李见也笑笑，不动声色。

　　等张山和她一起出酒吧门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两点。外面下起小雨，地上湿漉漉的。她踩着高跟鞋，在积水的路面上有些不稳，张山就扶住她的手臂。俩人一起在漆黑街道上走，头发都被打湿，脸上的妆都花了，她索性拿出湿纸巾全擦了。
　　『你车停那么远干吗？』杨奥晃晃悠悠地说。
　　『还不是便宜嘛，这儿5元1小时，新天地20元1小时，你说我停哪儿？』
　　俩人正嘻嘻哈哈地说着，旁边开过一台黑色奔驰，那车速度极快，溅起了路边的水塘，把杨奥那条粉色的连衣裙溅出了一个个黑色的圆点。

　　『嘿！这王八蛋，瞎啦？』张山开口骂道。
　　此时正是红灯，那奔驰车就停了下来。张山向来天不怕地不怕，一个箭步就冲上去敲了那车窗。那副驾驶的窗摇了下来『什么事？』里面的人说。
　　『哎！我说你怎么开车的？把人小姑娘裙子都打湿了。』
　　『我赶时间，多少清洁费？我给你。』只见窗口递出两张100元。
　　『嘿，你给我下来，有钱了不起啊？』张山被气到了。

　　杨奥本来离车还有几步路，他看张山动了气，知道他的臭脾气。
　　于是，她走过去，拉住他的手臂说道『没事，大半夜的你和人吵什么呀，我回去洗洗完事了，咱回家吧。』
　　她伸手接过那200元，侧头朝车里望了一眼，那黑暗的车厢中，有一双极亮的眼睛也正望了过来。

　　那么熟悉而陌生的眼神，那个让人心动又魂牵梦绕的眼神。杨奥只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的每个毛孔都叫嚣，她愤怒，极其愤怒，只觉那血冲到了头顶。

　　只见那人下了车，挺拔的身影走到了杨奥面前，他穿着得体的白色衬衫，一条笔直的黑色西裤。他的表情明灭不清，他的脸孔仿佛和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叠。
　　『奥奥。』他说。
　　那声音如梦似幻，和这雨夜一样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