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着吵着，就好了》夏好眠

36、动心

　　“回......哪？”方一乐心中是有答案的，但她还是多余地侧头问了一句。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挣扎什么。

　　其实，他走了也挺好的。自己也不用担心心防继续被蚕食鲸吞下去。
　　趁现在，一切都还收得回。
　　她如是想。

　　但是,
　　好不甘心......

　　“我决定回家了。我觉得我找到了我存在的意义，也找到了奋斗的动力。所以，我要回去了。”
　　海楚天看着方一乐，没有了他惯常的漫不经心，月色下眼神亮亮的像是藏着星星。

　　这细碎刺眼的光芒令方一乐刹那间无所适从，只能下意识地撇开了眼。

　　就这一眼，方一乐就明白他是认真的、深思熟虑的。

　　“这样啊......”她嗫嚅了句。

　　她以为她是满意他的离去的。
　　却猝不及防地发现自己正在试着去分析他的语气里有几分不舍。
　　这感觉糟糕透了。

　　她感觉一股陌生的情绪汹涌而来，像是站在海边，看着不远处高高的浪头即将拍下来的那一刻，整个人都被笼罩在其中有些喘不上气。

　　理智与感性不断拉扯着她的思绪，最后归于一片白茫茫甚至无法继续思考。
　　只是本能地握紧手里的东西，易拉罐被捏地微微变形。

　　短短几瞬，最后，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冷静地发出。
　　“挺好的。”

　　挺好的，她想。一切都回到正轨。
　　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阴差阳错地认识、相处，已经是用尽了缘份了吧。

　　这里毕竟不是他真正的家，也不是他会永远停留的地方，总有一天他会离开。
　　也许对他来说，这只是他一辈子里微不足道的一段还算有趣的经历罢了。甚至过个几年便不会再记得她。

　　想到这，心中的不甘呼啸着冲破胸膛，想要化身实体去抓住不远处的那个人。
　　方一乐死死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囚禁着这股不甘，留它在心底叫嚣着，撕扯着。

　　按住葫芦浮起瓢，随之而来的，害怕、迷茫、无措纷纷涌上心头。

　　流浪猫遇到一只离家出走后迷路的家猫。
　　流浪猫把家猫带回了自己的桥洞，它们成了朋友。它带家猫去野外啃猫草，家猫把自己包袱里的猫罐头给它吃。它们一起勇闯天涯，分享彼此的故事。
　　流浪猫教家猫面对世界，家猫教流浪猫找回自己。它们身上都有伤，但是互相舔舐彼此疗愈。
　　就在它喜欢上这只家猫的时候，突然，家猫说，它找到回家的路了，它要回去了。
　　于是家猫甩着尾巴开心地走了。

　　流浪猫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一只猫流浪了。

　　方一乐茫然地望向远处，路灯连成一条线蜿蜒在这个城市，一辆辆车子疾驰在马路上，一束束的车灯奔向各自的家。
　　是啊，总是要回家的。

　　她也总能习惯一个人的。她本来就是一个人。

　　方一乐拿起自己的啤酒跟海楚天隔空一碰，笑道：
　　“祝你前程似锦。”

　　海楚天喉咙一紧，心脏不受控制地重重跳了两下，然后再也恢复不了平静。
　　抬了抬薄薄的眼皮看着她，没有言语。

　　她一点都没有挽留他，还一副高兴的样子。虽然要走是他决定的，可是，她完全没有不舍也真是绝情。
　　他还以为他们之间......

　　不过这样......也好。她本也看不上一事无成的他。
　　撇撇嘴喝了口酒，只觉满嘴的苦涩。

　　喝完手中的酒，方一乐这次没再停留，径直回了房间。

　　房间里，之前开着的音乐播放器正在小声唱着《飞鸟与蝉》。
　　“你骄傲地飞远，我栖息的叶片。去不同的世界，却从不曾告别。”

　　方一乐第一次觉得这首歌听了让人这么难受。
　　她走到电脑边，轻轻点开了俗称让人网抑的评论区。

　　第一条热评看完，她的眼眶就开始发烫。
　　陌生又不容忽视的强烈情感，终于在眼眶中冲破牢笼，打转着没能对抗住地心引力的吸引。
　　吧嗒落下。

　　飞鸟对蝉说：“此次一别，再见已是来年。”
　　蝉对飞鸟说：“此次一别，再见怕是来生。”

　　——

　　海楚天走了。

　　走了一段时间了。

　　他刚回家的那段时间，还经常发语音骚扰方一乐。表情包一个接一个地发。
　　方一乐烦地想把他拉黑，不过最终还是没舍得。

　　这样的日子不会很长的，她想。

　　果然，随着海楚天对工作难度变高的抱怨，他的消息也开始慢慢减少。
　　也不知道从哪一天起，几天也不一定有一条。

　　她也从随身带着手机时不时地看一眼，到渐渐地又开始乱扔手机，一两天也不会找。

　　等她再次发现好几天没和海楚天联系的时候，已经是春节将至的时候了。

　　随着海楚天的搬走，许逸跟着海楚天忙的脚不沾地，也几乎没再来过了。
　　容安忙着适应新工作，也没什么时间过来。只能偶尔打个视频给方一乐。

　　容川不知道是不是受海楚天影响，还是因为和白芯蕊的事，突然变得很上进。说是向家里要了家分公司，正在学着管理。所以也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白芯蕊倒是上门和她吃过一顿火锅。可惜，没吃完就有事急匆匆走了。似乎是项目受到了狙击，从此忙的见不到人影。

　　方一乐的房子渐渐恢复了寂静。

　　热闹过后的冷清最是伤人。
　　果然人和人总是要渐行渐远的。
　　方一乐有些颓废地想。

　　她的冰箱里渐渐又塞满了速冻食品，柜子里也多了几大包泡面，外卖盒也重新出现在了这套房子里。

　　海楚天爱看的电视机已经很久没开了，比起一个人坐在宽大的沙发上看着那么大的屏幕，她更习惯用电脑看视频。
　　海楚天爱坐的椅子爱躺的沙发上也渐渐有了灰尘。沙发很舒服，可她不知道为什么，倔强地不肯去坐一坐。

　　方一乐擦了一次后觉得麻烦，于是网购了几块罩布把它们都罩了起来。
　　挡住了灰尘，也封住了熟悉的画面。

　　除了跟阿楠出去做过两次公益，她几乎不出门。每天几乎都龟缩在电脑前码字。
　　——用海楚天超低价转让给她的全套书桌椅。

　　还别说，真的挺舒服的。

　　但是没多久，她就又窝回了飘窗。半封闭的环境，让她更有安全感。

　　在一个照常醒了吃、吃了码字的一天，她突然听到了连续的烟花爆竹声。
　　窗户关着，声音有些闷闷的不太真切，但是能看到一朵朵绚丽的烟花在黑幕布般的夜空中突然出现，绚烂过后又突兀地消失。

　　方一乐打开阳台门迎着寒风望出去，发现是不远处的湖畔广场在做烟花表演。

　　她猛然想起前几天容安来看她时提到快过年了了。因为容安要回家过年，知道方一乐不愿意跟着一起，就买了不少火锅食材来陪她过了个早年。
　　容安回去后，白芯蕊和容川也来过一次，拜了个早年。

　　之后，再也没人来过了。

　　以至于时间的流逝变得麻木又快速。
　　不知不觉的，原来是新年了啊。

　　方一乐怅然地看完了整场烟花，关上了窗。隔绝了窗外的人声车声欢笑声，只有她一人的房子静的像在外太空。

　　年年都是一个人过，不知道为什么今年格外害怕听到外面的欢声笑语。
　　坐回电脑前，屏幕重新亮起。她却心里空落落的一时间什么都不想做。

　　屋内安静得像是藏了一只能吞噬一切的怪物，让她呼吸都有些不顺。

　　她看向家中那块突兀的客厅区域，突然觉得，那些罩布刺得她眼睛疼。
　　她来到沙发区，慢慢地掀开罩布，叠好，然后在海楚天最喜欢呆的那个位置坐下。

　　像是觉得冷，她缩起双腿，手臂抱住膝盖，喉咙一阵发紧。

　　她想，屋里如果真的有怪物，这个怪物大概叫做——

　　——孤独。

　　方一乐试图发出些声音，以此来打破令她窒息的安静。
　　张了张嘴，喉咙间只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声音。

　　她清了清嗓子，又重新叫了声。

　　“狗子。”

　　无人回应。屋内的气氛像是被石子打破了平静的水面，荡漾了几圈水波后又快速恢复了平静。

　　方一乐突然站起了身，疯狂地开始在家里寻找她好多天没摸过的手机。
　　飘窗角落、餐桌厨房、床上枕头下、床头柜、卫生间......在哪里？扔哪里了？找不到，哪哪都没有！到底被她放在哪里了？

　　好不容易循着记忆在一件外套口袋里找到手机，按了按却发现因为长时间没充电，手机已经关机了。
　　她又着急忙慌地找出充电器插上。

　　站在插座旁，方一乐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蠢。
　　明明电脑上也登录了账号，完全可以用电脑和他联系。刚刚却忘得一干二净。

　　她瘪了瘪嘴，眼眶渐渐发红。

　　多么没头没脑的着急，多降智的感性。
　　令她惶恐绝望到想大声尖叫。

　　——

　　手机冲上了电自动开了机。
　　几天的推送和消息一下子涌进来，叮叮咚咚个不停。

　　方一乐滑动着翻看了一番。在一堆的消息中看到了海楚天的消息。

　　【新年快乐方一乐。】

　　方一乐眼眶红红地笑了。

　　笑完，眼泪砸了下来。

　　因为她除了回一句新年快乐，好像其实也没什么能说的。
　　而这样的心情，显得她刚刚的慌乱像个不好笑的冷笑话。
　　心酸又无力。

　　【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说

　　我可怜的女鹅，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