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癖》鹭清

3、玩偶

　　这是沈暮泽再一次为她的直白而感到讶异。

　　眼前的小姑娘似乎远不如自己看见的那般，或许自己将她带回来，并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沉默片刻后，他无奈地笑笑：“看来，我的确应该把你当作一个成年人来对待。”

　　简寻不懂他话中之意。
　　只见他去一旁搬来一把椅子，与她面对面相视而坐。

　　卧室里灯光明亮，但沈暮泽的眸底却格外幽暗，像终于撕开完美假面的魔鬼，在这一刻，选择暴露自己最真实的样貌。

　　他直视着她，开口反问：“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一定有目的呢？”

　　简寻并未犹豫：“因为我不觉得，‘同情’和‘内疚’这两种特质会在你身上存在。”

　　白手起家在商场打拼，让沈氏集团飞速发展，超越一堆家族企业成为江城第一，这样的人的手段，绝对不是普通人能想象得到的。
　　因此，他绝不可能会因为同情或者内疚才收养她。

　　听到如此直接坦率的回答，沈暮泽低头轻笑了声，嗓音却越发沉了：“你的感觉没错，我的确不是因为同情或内疚，我收养你，确实有我自己的目的。”

　　他站起身，朝简寻缓缓走近。
　　抬起右手轻捏住她的下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做我的玩偶，作为交易，我可以帮你还债。”

　　玩偶？
　　简寻心里一怔，不大明白他具体的意思。

　　可话还没问出口，便被沈暮泽摩挲她下巴的拇指扰乱了心神。

　　“我想试一试照顾人，但不是牺牲奉献那种…”他盯着她的眼睛，不冷不淡地解释道：“而是掌控。就像……你们儿时喜欢玩芭比娃娃一样，做她生活的掌控者。”

　　他松开手，指尖转而覆上她额间的碎发，轻轻捋顺，“你当作我的怪癖也好，觉得我变态也罢，都随你。你家的债务我会帮忙还清，你放心，我不会用它来勉强或者逼迫你做任何决定，你如果想离开，我也尊重，并且以后绝不会为难你。我给你一晚上考虑时间，明早记得给我答复。”

　　“晚安。”说完，他俯下身摸了摸她的头。
　　沈暮泽弯起唇角，露出和白天一样的笑容，眉眼温柔得与刚才判若两人。

　　随后，如来时一样，从容地往门口走去。

　　“沈叔叔。”简寻起身，再一次叫住了他，“我不用一个晚上来考虑。”
　　“嗯？”

　　她走过去，站在他面前，视线毫不躲避地仰视着他，说：“我答应你。”

　　饶是沈暮泽再淡定自若，也不得不在今天之内被她震惊第五次。

　　这小姑娘怎么总是如此直接？
　　何止与他想得不太一样，简直是完全不一样。

　　“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这不是一件能轻易答应的事情。”他劝说道。

　　简寻摇摇头：“我答应的事情是一定经过深思熟虑的，只是我比较聪明，所以深思熟虑的时间比较短。”

　　她脸上的表情一本正经，看起来完全不像在故意自夸。

　　沈暮泽被逗笑了。
　　不过她说的倒是实话，他看过她的资料，高中三年每一次考试都是全年级第一，无一次例外。

　　她很聪明，一点儿也不愚蠢。

　　沈暮泽一向欣赏聪明人，于是这个交易，就从此时此刻开始生效了。

　　“那你知道，玩偶要做些什么吗？”他问。
　　简寻摇头。
　　“什么都不用做，开心、听话就好。”

　　她明白了，就像那些不会说话的芭比娃娃一样，由掌控者来决定她们今天穿什么、做什么。而她们要做的事情，就是负责在芭比世界里，当每天都完美幸福的女主角。

　　“好像……挺简单的。”她低声说。

　　沈暮泽眸底溢出笑意，“是吗？可是，这会让你失去自由，所以我才让你好好考虑过后再答复我。”

　　简寻倒是没往自不自由这方面想，不过经他这一提醒，她倒是想象了一下。
　　如果吃什么、穿什么、做什么，都要听从沈暮泽的话，好像……

　　也没什么不好。

　　她不知道自己这个想法有多异于常人，她只是从见他第一眼起，就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丝熟悉，一种足够让她安心的熟悉。

　　她从未探究过这种感觉的来源，也不想去探究，毕竟这世上的许多事情，探究到了头，只会伤害自己。

　　思绪逐渐回笼，简寻扬起小脸，冲他笑了笑：“自由不是我所求。沈叔叔，我明天……穿什么？”

　　话音落地，仿佛瞬间化为羽毛钻进了沈暮泽心底，那股痒意又在作祟了。

　　他喉结滚动，呼吸不自觉重了些：“明早我会发给你。很晚了，快去睡觉吧。”

　　“好，沈叔叔晚安。”
　　“晚安。”

　　沈暮泽离开后，简寻关上灯躺回松软的床上，不知为何，想起之后的日子，她心里竟隐隐有些期待。

　　馥郁的香气在黑暗中起伏，她翻了个身，轻轻嗅着被子上的气味，然后撩过一缕头发置于鼻下，又闻了闻。

　　好香。
　　房间里是香的、她身上是香的、头发也是香的。

　　沈暮泽并不知道她的喜好，但这个房间里的一切，符合大部分女孩子的幻想。绵软舒适的大床、藏着美丽衣物的衣帽间、大型的毛绒娃娃、还有如雨后白栀般的熏香。

　　这些看起来，似乎无一不在宣告着主人的用心。

　　简寻唇角微扬，闭上双眼。
　　幸好，这个房间住进的是自己，而不是其他人。

　　-

　　翌日早。

　　简寻在起床时收到了一条信息，是沈暮泽发来的。
　　信息内容是一张服饰搭配的图片，上面还备注了它们所在的位置，方便她在衣帽间快递找到。

　　这是沈暮泽令人专门开发的App，简寻衣帽间里所有的衣物和饰品，以及它们所在的位置都被记录在这个App里。就像换装游戏一样，他可以通过App给她搭配穿着，再分享给她，十分方便。

　　简寻按照图片穿好今日的穿着，打底白衬衫外面套着一件针织马甲，下身是一条膝盖以上的廓型黑色短裤，再配上一双黑色中筒袜和小皮鞋，学生气十足。

　　吃完早餐后，沈暮泽还亲自为她梳了发型，用黑丝带在耳后系了两个蝴蝶结。

　　“喜欢吗？”他问。
　　简寻晶亮的眸里是不加掩饰的笑意，她点点头：“喜欢。”

　　她很喜欢。

　　小时候母亲不告而别后，就再也没有人打扮过她。除了自己以外，没有人再为她扎过头发。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底忽然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要是......可以一直和沈叔叔生活在一起就好了。

　　沈暮泽并未察觉她的内心，收拾好后，便带她出门一起去了沈氏集团的总部大楼。

　　从被他带进大楼的那一刻，简寻便感觉到周围人投过来的，或疑惑或探究的目光。
　　这些目光并非光明正大，它在自以为不明显的情况下，伴随着窃窃私语投落至简寻身上，她甚至不用回头，都能感觉到背后长了无数双眼睛。

　　这让她很不舒服。

　　好在，他们坐的是沈暮泽的专用电梯。电梯门一关，这些目光便暂时消失在她周围。

　　随后“叮”的一声，电梯到达了第二十八层。

　　她跟在沈暮泽身后经过办公区，在更多人好奇或猜测的注视下，走到了他的办公室前。

　　他有两位助理，一位是负责工作项目的特助，男性，叫陈时。
　　另一位则是负责交际应酬的普助，女性，叫唐星，半个月前请了产假，要两个月后才会回来。
　　简寻要负责的，就是这位唐小姐的工作。

　　沈暮泽把她交给陈时后便进了办公室，陈时抱了三本文件夹给她，里面都是些商界名人的个人资料。他说这些都需要背下来，以后在沈暮泽的交际场合中要适时提醒，以及平常送礼之类的事情，都在她的工作范围内。

　　原来交际应酬就是指的这些啊，她心想。

　　毕竟即将成为一名医学生，背东西这种事情她还是比较擅长的，一个上午就背下来了一整本文件夹。

　　这期间，沈暮泽一直待在办公室里，没有出来过。

　　简寻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筋骨，然后便去了洗手间。
　　脑子运转了一上午，也该休息休息了，而坐在马桶上放空，就是她喜欢的休息方式之一。

　　就像有些人喜欢坐在马桶上刷手机一样，她喜欢靠着水箱伸直双腿，双眼不聚焦的放空，人称“断电”。

　　平常断电时，即使周围有人说话她也不会被打扰。
　　但今天有些不巧，隔间外面有几道女声在谈论八卦，而八卦的主角，正是简寻。

　　先是一道清丽的女声漫不经心提起：“嗳，你们看见沈总今天带了个女孩子来吗？”

　　有人回应：“当然看见了，真是稀奇啊，从来只见女人主动来找沈总，可没见他带谁来过，这又是谁家的名媛啊？”

　　话音刚落，又传来第三道声音：“可惜我今天迟到没看见，刚才听其他人提起我都惊呆了。你们快跟我说说，那女孩子长什么样啊？”

　　“嗯...长得挺好看的，不过看起来年纪很小，应该是个学生。”

　　最先说话的人又道：“那可不一定，兴许是保养得好，又刚好长得显小，有钱人保养的技术可高端着呢。”

　　“是哦，那她跟沈总什么关系啊？我进公司这么久，可没见过沈总主动带谁来过公司呢。”
　　“谁知道呢。赵雪，你不是一向知道很多八卦吗，这个事情你知不知道啊？”

　　她们口中的赵雪，就是最开始说话的那道清丽女声。

　　只听她冷哼一声，说：“男女之间关系不就那几种？沈总是孤儿，那她肯定不会是什么亲人，你们说能是什么关系？”

　　另外一人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吃惊：“你是说，那是沈总的女朋友？”

　　“我可没说哦。不过......我倒不觉得她像女朋友。你想想沈总什么身份，有了女朋友那些媒体会不知道？我觉得她更像是......”

　　后面的话她并未说出口，但显然另外两人已经懂了她的意思。

　　简寻在隔间里默默听着这些话，心里其实没什么情绪。
　　她一直如此，极少在乎什么，情绪稳定得可怕，连父亲都曾经骂过她是个怪胎。

　　可是，这不代表她脾气好。

　　于是“砰”的一声，隔间门被打开，三个女生齐齐望过去。除了迟到的那个人，其余两人在看见简寻出来的那一刻，脸色顿时变得异常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