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癖》鹭清

2、目的

　　简寻的表情并未如他预料中那般惊讶、愤怒、警惕。

　　她只是稍稍愣了一下，而后回想起什么似的，说：“我想起来了，爸爸去世前几天与人打电话，的确提到过你的名字。”

　　而且还是好几次。
　　她记得父亲打电话时的模样，焦急不安、怒不可遏，连手机都摔坏过一部。

　　原来那时就要破产了啊......

　　沈暮泽讶异于她的反应，直起身歪了歪头，问道：“你不恨我？”

　　简寻摇头：“不恨。”
　　“为什么？”

　　她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垂眸沉默几秒后，她再次看向沈暮泽，轻声开口：“沈叔叔，你希望我恨你吗？”

　　沈暮泽一怔。

　　他没想到这小姑娘竟会反问自己。
　　眼前这张稚气未脱的脸庞，似乎并不像他所以为的那样，少不更事、单纯无知。

　　他眼眸微眯，在她脸上逡巡两秒，蓦地笑了：“我不在乎。你恨我也好，不恨我也罢，都是你的事情，你随意就好。”

　　说完，他重新将房门打开，脸上依旧保持着笑容，回头问道：“饿了吗？要不要去吃饭？”

　　-

　　简寻以为，他说的去吃饭是带她去餐厅，但跟着他来到厨房才知道，是他亲自下厨。

　　西装革履的男人脱去名贵外套，将衬衫袖口上卷，露出紧实有力的小臂，然后给自己系上围裙，开始忙碌起来。

　　锋利的刀具划破粉嫩的肉材，他有条不紊地将它们放进热油中，撒上准备好的调料。
　　滚烫的热油噼里啪啦地欢呼雀跃，没多久，他便将煎熟的肉捞了出来，装在干净的瓷盘里一一摆放好，再加上一些点缀，一道上好的牛排就这样完成了。

　　简寻垂眸看着眼前装盘精致的牛排，终于明白，这个家里为什么没有保姆了。

　　“你如果不喜欢，晚上再给你做中餐。”沈暮泽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

　　她摇了摇头，“没关系的，我在吃上不挑。”
　　“是吗？”他看着她，扬了扬唇角：“那看来，你比我想象中好养。”

　　小姑娘一下子红了脸。

　　她忙低下头，装作很忙的样子用刀叉切开牛肉。
　　可刚切下来一块，她复又抬眸，直勾勾望过去，开口问道：“那你原本想象中的我，是什么样子？”

　　许是没料到她会这样问，沈暮泽正在切肉的手蓦地一顿。

　　他回视着简寻的目光，心中竟觉几分诧异与惊喜。
　　随后，他浅浅勾唇：“是个单纯娇贵，容易被人骗走的小公主。”

　　“......”
　　简寻收回视线，心想，自己这不是已经被骗走了嘛。
　　而且还是自愿的......

　　她正想着，沈暮泽忽然伸手，将她面前的牛排换走，把自己已经切好的递给了她。

　　顺便说：“现在看，倒是我想错了，‘单纯’这个词，不适合你。”

　　简寻：“......”
　　这是贬义么？

　　“是褒义。”似乎是看穿她心中所想，又或许是怕她误会，因此解释道：“单纯的人很麻烦，我不喜欢与这样的人打交道。”

　　简寻明白他的意思，说好听点是单纯，说难听点就是愚蠢。相处起来麻烦，交流起来更是困难。

　　她撇了撇嘴，没再发表感想。

　　十分钟后，简寻面前的牛排被一扫而光。
　　她确实饿了，葬礼开始得早，她从醒来到现在一口东西都没吃，饿得都失去感觉了。

　　沈暮泽仍吃得慢条斯理，他瞥了一眼简寻面前的瓷盘，问道：“还想再吃点吗？”

　　她摇摇头，“不用了，谢谢。”
　　虽然只有五分饱，但哪好意思再让人家给自己做一顿。

　　“不客气，餐具和盘子放这里就好，有人会来处理。”说完，他放下刀叉，起身去倒了一杯水给她。

　　“谢谢。”她心下讶异他的周到，稍显拘谨地双手接了过去。

　　沈暮泽并未离开，转身靠着餐桌边缘，垂眸看她：“听说，你报了本市的A大，是吗？”

　　简寻微微一愣，但转念一想，人家要收养自己，自然是要将她的资料都了解清楚的。

　　于是她点点头：“嗯，法医学专业。”

　　女孩子学法医，大多数人听了都要问一句，怎么报了这个专业？
　　毕竟工作内容辛苦，公/安招聘又大多要求是男性，女孩子在这方面，毫无就业优势。

　　可沈暮泽似乎一点也不诧异。
　　他只是极低地“嗯”了声，然后顺着她的话问道：“那这个暑假，你打算怎么安排？”

　　其实关于这件事，她原本是做好了计划的，只是没想到父亲去世得那么突然，她一切计划都被打乱了。

　　于是简寻如实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安排。”

　　“这样啊。”他稍稍侧身，一只手臂撑在桌面上，微笑着提议：“我有个助理正在休产假，你如果愿意，可以来给我当助理。当然，你如果想去旅游或者做其他的事情，我也支持你。”

　　说完，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敲打了几下。随后“叮”的一声，简寻的手机便收到了一条短信。

　　看着自己到账十万元的信息，简寻面上没什么表情。

　　她不关心他从哪里知道的自己的卡号，也不为他随手转账十万元而感到诧异。毕竟父亲破产前，他们家也是实打实的富豪。

　　可，她拿不准沈暮泽在想什么。

　　尽管从早晨到现在他对自己一直彬彬有礼、面含笑意，可她却并未从他上扬的嘴角中感觉到亲切友好。

　　他对自己，就好似对一只宠物一般。
　　几分关心，几分在意，甚至还有几分兴趣，但......
　　满分是一百分。

　　简寻开始怀疑，自己选择来到他家，会不会是一个错误。

　　“怎么了？”见她许久不说话，沈暮泽出声问道。

　　她回过神，将手机收好。
　　然后扬起小脸，也露出和他一样的笑容：“好，我愿意去当助理。”

　　-

　　等吃完饭，已是傍晚时分。
　　沈暮泽去了书房处理公事，简寻便回了房间，拿出手机给自己唯一的朋友发信息。

　　【我被一位叔叔收养了。】

　　屏幕那边，备注为祁修的人很快秒回。
　　【哦？是你家哪位亲戚？】

　　【不是亲戚，是...】
　　简寻犹豫两秒，还是如实告诉了他。
　　【是让我爸破产的叔叔】

　　【那你不恨他吗？还敢住进他的家里，你不怕他对你图谋不轨啊？】
　　【我什么都没有，他能图我什么？】
　　【那可不一定，有些年纪大的男人就喜欢你这种刚成年的小姑娘。】

　　简寻看着这行信息，回想了一下沈暮泽的模样。
　　嗯......好像年纪不大吧，看着挺年轻的。

　　哦对！她突然想起，可以去上网查啊。他既然是沈氏集团的老总，那网上肯定会有他的资料。

　　于是她打开浏览器，手指在搜索框里啪嗒几下，随后沈暮泽的资料便一一进入了她的视野里。

　　姓名：沈暮泽
　　年龄：28
　　出生日期：1992年11月05日
　　职业：企业家

　　其余的，便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创业历程和社会荣誉等等。

　　简寻看着屏幕上28这个数字，心想，他竟然比自己大了十岁，早上见他，还以为只大了七岁呢。

　　不过，听说他是白手起家，能在28岁就将企业做到江城第一，也算是个传奇人物了。

　　就在她沉思默想之时，手机又嗡嗡了两声。
　　【怎么不回消息了？】
　　【不会真被我说中了吧？】

　　简寻撇了撇嘴角，打字回复他。
　　【你真无聊。沈叔叔人很好，是你的思想太龌龊了，不跟你说了，我要去洗澡了。】

　　夜幕已不知不觉降临，她放下手机，去衣帽间看了一圈。

　　似乎早知道她会来，衣帽间里为她准备好了各式各样的衣服。除了这些之外，房间里她也看过，生活用品样样齐全，她压根用不着带任何行李。

　　这是早有预谋，还是笃定了自己一定会跟着他走？

　　简寻心事重重地随便挑了一件睡裙，进了浴室洗漱。
　　朦胧的热气很快蒸腾弥漫在整个浴室里，她躺在浴缸中，香肩半露，抬起左手上臂看了一眼。

　　那上面有一块乒乓球大小的淤青，紫色褪去不少，应当有几天了。

　　她伸出右手食指戳了戳，小声“嘶”了一声。
　　没一开始那么疼了，她心想。

　　于是放下手臂，开始专心清洗自己。

　　半个小时后，浴室门从里面打开，穿着新睡裙的简寻湿着头发，从白茫茫的雾气中走了出来。

　　虽然头发已经简单擦拭过，但发尖仍然有水珠滴落。她便坐在梳妆台前，用毛巾再次吸了一遍水分，直到发尖不再滴水后，才拿起桌面上的吹风机。

　　“咚咚”。
　　外面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简寻顿了一下，不用想也知道，敲门的只会是沈暮泽。

　　许是祁修那条信息作怪，此时她竟觉自己心跳稍微快了些，莫名几分忐忑充盈在心底。

　　她赶忙去衣帽间拿了件外衫披上。
　　打开门后，便见沈暮泽仍穿着白天的衬衫和马甲，似乎刚处理完工作。

　　他站在门口，拇指和食指捏着手机，说：“想问问你还需不需要什么，但是给你发了消息你没回，所以来看看。”

　　简寻回头看了一眼被自己丢在床上的手机，连忙解释：“我刚刚去洗澡了，没看见信息，抱歉啊。”

　　“不用跟我道歉。”他目光落在简寻的湿发上，又问：“没吹头发吗？”

　　“嗯，正准备吹。”
　　沈暮泽收起手机，兀自往里走，“过来，我帮你。”

　　他语气里有几分命令的意味，简寻愣了一瞬，却并未拒绝，只是乖乖跟了过去。

　　吹风机的声音不大，温暖的热风拂过脸颊时很舒服，但简寻还是绷直了背。因为此时此刻，她的发丝正如游鱼一般，滑腻穿梭在沈暮泽修长的指间。

　　他动作轻柔、认真细致，连吹风机口与发丝的距离都控制在二十厘米左右。

　　简寻看着镜子里的沈暮泽，不自觉恍了神。

　　这辈子除了妈妈，从来没有第二个人给她吹过头发。
　　可是......
　　她都已经忘了，上一次妈妈给她吹头发是什么时候了。

　　“好了。”沈暮泽的声音让她回过神。

　　他收起吹风机，将她的头发梳得柔软顺滑，恍若精心照顾一个芭比娃娃一般。

　　“谢谢。”不知为何，简寻觉得脸颊有些发热。

　　“不客气。”他并未注意她的异样，道了句“晚安”后，便转身打算离开。

　　“沈叔叔。”她倏忽拽住了他。
　　软软的一只手轻轻握住了他的后两指。

　　沈暮泽脚步一顿，低首垂眸，眼睁睁看着那只小手松了松，明明想收回，却又鼓起勇气握住了他第三根手指。

　　一股痒意悄然爬上心头，他眸光微暗，抬头回视：“怎么了？”

　　简寻双眼一眨不眨，直勾勾盯着他，一副誓要把他看穿的样子。

　　她问：“你可以告诉我，你收养我的目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