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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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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敖沧悦痛呼一声,揉着脑袋待眩晕感过去,才明了自己只是被一只乱飞的小云雀撞到了,但见它一直趴在地上并未重新起飞,敖沧悦觉得似乎不太对劲,凑近仔细一看,它左边翅膀上的绿色羽毛已被鲜血染透,胸腔的起伏已很是微弱。敖沧悦连忙先用手帕将它的翅膀简单包扎了一下,随后用掌心轻轻将它托起,带回了客栈。
昆仑虚灵气充足,再加上敖沧悦的精心照顾,不过三日,小云雀便能不时在房间里扑棱会翅膀,踉跄地飞几下了。
敖沧悦用手指捋了捋它的羽冠,轻声道:“小云雀,我给你起个名字好不好?”
“啾啾”小云雀竟像听懂似的点了点脑袋。
敖沧悦欣喜不已,“原来你还是只通灵的小云雀呢,我是在树林中的小径上发现你的,径遇…就唤你净愉如何?取澄净欢愉之意。”
“啾啾啾啾”听着小云雀啁啾个不停,敖沧悦笑了,“那我就当你答应了,以后你就是净愉了,也是我在这昆仑虚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小云雀低下脑袋,用鸟喙轻轻摩擦着敖沧悦的掌心,挠得敖沧悦咯咯笑个不停。
等待入学考试的这几日,敖沧悦除了有时会去客栈附近的街市上闲逛一圈,买点吃食,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房间看敖旸留给自己关于天徼历届入学考试的册集。
敖旸在书中做了很多注解,有的阵法旁边还画了简图,很是生动,让敖沧悦读得津津有味。
按照以往的规矩,入学共有三试,虽每年内容不尽相同,但大致是依据文史经策、八卦星象、功法术力划分。不过敖沧悦记起前日在酒楼吃饭时,曾听旁桌说是近年来仙魔两界的关系日益紧张,第二次仙魔大战恐在所难免,因此天界便想借着天徼招生的机会广募英才,故而在今年的入学考试上增添了不少难度。
但庆幸的是,南海龙王虽说对敖沧悦很是宠爱,然从未放松过对她课业方面的教管,并让她与男子入同一学堂读书,自小便接受着与男子相同的教育,而且敖沧悦不像敖旸一般总喜欢偷偷去藏书阁找傅先生求些禁书,所以这种正经考试中的文史经策倒也没让她太过为难。
敖沧悦还记得,因去哪里读书这件事,父王和母后还有过一次激烈争执。天界中设有专门的女子学堂,敖沧悦身边的表姐堂妹等人皆受教于此,母后也执意要将敖沧悦送去,但父王不允,因这些女子学堂除了礼仪制度的讲解,再不过是传授一些护身、制药、养颜等基础术法而已。因这个缘故,敖沧悦自小便少与同龄女子接触,所以此次代替敖旸来天徼读书,她虽不能说毫不担心,但也不甚惧怕。
转眼间,就是入学考试的日子了。通知文书上写的是巳时于昆仑虚的天门道场集合,但敖沧悦因不熟悉位置怕误了时辰便早早出发了。
净愉的伤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敖沧悦便想在半路上找个丛林将它放飞,怎奈它怎么都不肯走,只是一个劲绕着敖沧悦低旋,“啾啾”叽喳个不停。
敖沧悦无奈,只得伸出手臂将它接住,轻点了一下它的小脑袋道:“天徼再好,哪有那山林广阔。”净愉拿脑袋拱拱她,不肯离开。敖沧悦想了想:“也罢,有你作伴终归是好的,只是你回头定要乖乖躲在我的袖子里,不要出声。”净愉在她的手臂上蹦跳着点了点脑袋。
兜兜绕绕终于看到天门道场的牌匾后,敖沧悦庆幸自己出发得早。敖沧悦到的时候,道场入口已满满当当的站了不少人了,且都三三两两成群站立,想必先前就认识。
由于南海龙王从不允许未成年的敖旸和敖沧悦离宫,所以除了南海中的直系亲属,未曾有旁人知晓她的名字,见过她的容貌。这样一来,敖沧悦也只觉省去诸多麻烦,便稍稍隔开人群,找了个树荫后席地而坐,自顾自地看起了书。
“仙友叨扰了,这阳光太盛,此处又仅有这一棵茂树,能否与仙友共享这荫庇?”
如微风般的温润嗓音自耳畔滑过,敖沧悦抬头一看,一发髻高束,身材挺拔之人逆光而立,丝质白衣上泛出淡淡光华。虽暂看不清他的容貌,却见他举手抬足间皆是不凡气度。
“仙友?”
“喔喔,好”,敖沧悦回过神,连忙向旁边挪了挪。男子坐下后侧头跟她道了句谢,敖沧悦这才看清他的容貌,确是个面如冠玉,眉清目秀的清雅公子。
“在下连执,不知仙友如何称呼?”
“我叫敖沧…旸,我叫敖旸。”
连执是第一次见有人说自己名字还要考虑的,但转念一想,三界之大,何人都有,便也没放在心上,只是简单地与她寒暄客套几句后便看起了自己的书。
距离巳时还有一刻钟时,一挽着双鬓的青衣书童前来开门。
敖沧悦随着人流涌进道场,里面是个三层的圆台,坛面、栏板、栏柱均为艾叶青石雕成,最上一层圆台被一条宽敞的石级引上了一个弧形的露台,露台上摆了一套红木雕花桌椅,椅后高竖了一乌木架的彩云屏风,被施了仙法的彩云时而流动时而停驻,好不生动。最下面也是最大的圆台可同时站立千人,此时则摆了上百张桌椅,桌上笔墨纸砚具备,每张桌上还摆放了张字牌。
正在众人打量的时候,空中现出一卷轴,徐徐打开后是每个人名字所对应的桌牌。敖沧悦个矮力弱,自然被挤到了后排,但她也不急,便横扫视线打量起跟她同考的考生们,竟发现各个年纪的考生都有,甚至有的人都是可做她父亲的年纪了。
敖沧悦啧了啧舌,压低声音朝着袖口嘀咕道:“净愉,这天徼的抢手还真是名不虚传。”
众人落座后,只闻一声锣响,一位手持拂尘的白发老者便从屏风后踱步而出,除了刚才那青衣书童,身后还跟了一位同样挽着双髻的紫衣书童。
看到老者,人群顿时开始窃窃私语:“今年的监考官竟然是太乙真君。”“这初试的卷子一定要难上加难了,唉,我今年考不中,就又要再等两万年了……”
连执见到来人也微微皱了下眉头,自天徼开办以来,还从未有过上神监考的先例,可见天界对这次的招生尤为重视。
敖沧悦虽从没见过诸位上神真神,但她平日总喜欢看一些秘史野记,对这些上神真神的事迹也有所了解,听着人群的热议,也明白此次初试决不能掉以轻心。
太乙真君用法力加持,让其声音自顶层露台清晰无比地传到了每位考生的耳中:“本场考试分为笔试和辩论两个环节,各为两个时辰,请先完成笔试环节。”
众人还未来得及询问这新增的辩论环节,便只见露台上的太乙真神将拂尘一挥,桌上立马现出了一份考卷。时间紧迫,众人也先都低头奋笔疾书了起来。
敖沧悦看了一下试卷,竟然考到了敖旸跟自己讲到的诸多上古史,再就是一些关于“何为正道”“如何看待三界关系”等常见的策论,故而敖沧悦答的很是顺利。
两个时辰刚到,桌上的卷子便立刻消失。正在打盹的太乙真君被身后的青衣童子推醒:“真君,真君,笔试结束了。”
太乙真君回过神,再次挥了挥拂尘,让原来排排放的桌椅在道场平台的东南西北四角围成了四个圆圈,桌上的笔墨砚台也都消失不见了。
太乙真君道:“在场共有一百二十位考生,三十人一组,共四组。大家仔细阅读所给辩题后自由选择立场进行辩论即可。天界仙神可通这传音镜旁观整场辩论,届时包括我在内的七名考官将根据大家的表现打分,再结合笔试的成绩,总排名前四十八位方可进入下一轮。”
敖沧悦被分到了第三组,恰好与那白衣公子同组,因为刚才有过照面,敖沧悦便对着他咧嘴一笑,算是打了招呼。见着她的两颗小虎牙,连执也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随着第二声锣响,桌上白纸浮现出字迹,辩论开始:
“无名国中有一位神医,在晚年想培养一个接班人,在众多的年轻医官中,未央才华横溢很是出众,然神医担心年轻的未央不能在这枯燥的医道研究中坚守。此时,神医的妻子提出建议,让他假意高价雇用未央,看他是否会动心。若你是神医,是否会接受妻子的建议?”
读完考题,敖沧悦愣住,这跟刚才论“何为道”风格的考题截然不同,显然大家也有相同的疑惑,一时之间竟没有人说话。
稍过片刻,一肤色略黑,五官硬朗的褐衫男子率先开口道:“我觉得妻子的建议并不好,因为金钱只是众多诱惑中的一种而已,此种检验办法难免会有疏漏,假如这未央不爱财偏爱色呢?”
褐衫男子起了个头后,众人也都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支持的人有支持的说理,不支持的也纷纷提出他们心目中更好的检验之策,一时之间,好不热闹。然敖沧悦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时之间又想不明白,便先噤声听旁人所言。
已经困坐了两个时辰的太乙真君实在是太过乏闷,拿拂尘掩着嘴嘱托两个童子暂代监管后,自己元神出窍回了天庭。
元神极轻,就算法力上乘之人也得仔细分辨才能识得元神行路的脚步声,然太乙真君距离久青殿还有几步远,就发觉久青殿的门已经半开了。
太乙真君笑着摇了摇头,“什么都瞒不住这小子…”
推开镶有玄铁扣环的红木大门而入,殿里只有几间青砖黑瓦的朴素厅房,并无冗余装饰,进门后的右手边倒是有一个开阔花园,但里面并无什么奇花异木,只不过栽种了一些长青松树,在树丛间搭有一古朴凉亭而已。
亭中有一半束发的玄衣男子正在下棋,镂空青铜冠上除了根柏木素簪别无它饰,黑底暗金龙纹的束腰锦袍勾出男子的颀长身段,黑白两色的棋子在他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指中流转,本是一双极为漂亮的手,但手背上那些星星点点的淡红色疤痕却令人咋舌,抬手落手间,掌心的厚茧也清晰可见,这是一双常握剑戟的武人之手。
“都知道我来了,也不先把茶泡好。”太乙真君显然跟玄衣男子很是相熟,自顾自坐下,挥挥拂尘便打开了传音镜,“天帝不是也恳请你做这七位考官之一,怎没打开这传音镜?”边说边拿过了他右手边的黑色棋盒,没等男子开口又继续嘟囔道:“你怎么老爱一个人下棋,来,我陪你下。”
玄衣男子被太乙真君扰乱,终是从棋盘上抬起头。如墨画般的剑眉微微上挑,现出一双生得极美的眼眸,眸光流转时让人只觉天地光辉俱凝其中,凝视人时则讳深如渊,浸透了夜色的浓重迷离,泛着化不开的淡漠森凉,令人望而却步。白肤在素玄衣袍的衬托下更显透亮,虽身形高大,但很是瘦削,哪里有半分武人的粗糙。
玄衣男子将棋子扔回棋盒,散散道:“因为我知道就算我不看不听,你也不会让我错过任何你想让我知晓的消息。”
太乙真君一时语塞,郁结道:“青晔你…你就是被那群老古董带坏了,你看你哪有点年轻人该有的好奇心。别看我大你十几万岁,但可比你年轻多了,因为心态年轻才是真的年轻”,说着指了指传音镜里激烈争论的考生,“你看看他们,多么的富有激……”,然太乙真君的话还没说完,传音镜就转到了沉默不语的敖沧悦处,青晔转头看向他,“看来还是有人懂得沉默是金的。”
太乙真君被他噎住,不由得瞪了一眼镜中的敖沧悦。恰在此时,一头扎蓝色发带的健朗少年前来送茶,太乙真君却僵着没伸手。
青晔端起茶杯啜了一口,缓缓道:“用这净虚池水所泡的茶,味道就是不同。”见太乙真君有些动容,青晔又漫不经心的加了句道:“我还多灌了几壶带回来,本想说留给你泡茶用,但显然你不喜这池水滋味,可惜了。小九,将我前日带回的那几桶水拿去浇花。”
站在一旁的少年正要转身,被太乙真君的一声“慢着!”喊停。
太乙真君喜茶爱酒,这净虚池位于昆仑虚顶,集天地之精华,用它来泡茶酿酒再好不过,怎肯轻易浪费。
太乙真君有些不平道:“你呀你,我怎么也说大你十几万岁,你怎么就一点不知道尊老让老。”
“可我怎么记得某人刚才还说自己因为心态好比我年轻来着?”
太乙真君挥了挥拂尘,抿了口茶,果真是醇香无比,“算了算了,我是拿你没辙,看考试,看考试。”
静默片刻,太乙真君又忍不住瞥向青晔,凌厉俊挺的侧颜让太乙真君也不得感叹上天造物的神奇与矛盾,竟把杀伐无尽的命数放到了这样一副堪称完美的皮囊之中。
还有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考试就要结束了,辩论也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众人各执己见,争执不下。敖沧悦想了许久后几次想开口,但刚张开嘴就被打断,始终抢不上话头。
由于刚才的缘故,再加上敖沧悦的红衣甚是扎眼,青晔对这柔美秀气的敖沧悦留有了一点印象,见她几次张嘴闭嘴都未抢上话头后,竟像是生了闷气般嘟起了嘴,不禁对她生了几分兴趣。
相比看热闹的青晔,太乙真君却对着敖沧悦摇了摇头,对着她桌上的号码找了一下名单,欲要将她的名字划掉。
正在这时,与敖沧悦同在一组的连执也注意到了她的窘境,想了想后,拍拍手引众人静下:“各位仙友,连某觉得其实所谓的辩论,并非一定要争个对错是非,更重要的是大家在思辨过程中的交流切磋,所以连某提议把最后半柱香的时间留给刚才尚未来得及发表意见的仙友,大家觉得如何?”方才争得面红耳赤之人其实也道不出什么新鲜观点了,此时也都有些疲累,于是便纷纷应和了连执的提议。
结果询问了一番,竟只有敖沧悦没有发表过观点。见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向着自己扫视而来,敖沧悦不由得紧张起来,将刚才她在心里打的腹稿忘了个一干二净。
青晔见她鼻翼轻翕,如若秋水的双目里有着藏不住的紧张,不知怎的竟让他想到了玉寒宫中的白兔。
考试很快就要结束了,太乙真君的元神也准备归位了。正在他收拾的间隙,镜中的敖沧悦却对上了连执的目光。
恍惚间,敖沧悦像是看到了敖旸一般,临别时他嘱咐自己的话也浮现脑海,敖沧悦的心突然就定了。
她深吸一口气后清声道:“我觉得这个辩题根本就不应存在。人非圣贤,皆有弱点,仅用这样简单的考验去评判复杂人性中的善恶未免太过草率。就算未央通过了种种考验,但当他得知真相后,也很可能会因不被信任而与神医心生嫌隙,同样无法真正承继医道。所以我认为比起考验更好的办法是信任,因为神医已经有意未央,想必一定是对他进行过多番细致地观察,既然如此,那给予充足的信任即可。在我看来,以心换心总是好过考验鉴心的。”语毕,众人皆惊诧沉默。
听闻她这一席话,正要离开的太乙真君也愣住,想了想后重新在名单上圈画了一番。
青晔瞥了一眼太乙真君手上那份画了圈的名单,将杯中的茶饮尽,也随之起身,挥挥袖子离开了凉亭,懒散道:“慢走不送。”
“哎,你顺便把评分名单给我啊,这样就不用小九再去我那儿跑一趟了。”太乙真君在身后喊他道。
青晔驻足回头,双目微眯,点漆的眸子深不见底,依旧是一副淡漠疏离的语气:“那个红衣小个子有点意思,至于其他,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天帝想要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