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竹枝词》方兰亭

28、第 28 章

　　宫傲看着宫晴指挥小丫环们撤走碗筷，步出房间，忽然出声道：“宫晴，你留下。“
　　宫晴闻声驻足。
　　“你为何心不在焉？”
　　他今日一早便发现了，宫晴的眉头总是不自觉地皱起。
　　宫晴连忙跪下：“是奴婢分神了，请城主责罚。”
　　宫傲摆摆手示意宫晴起来，对于这个服侍了自己这么多年的侍女，宫傲是很清楚的，宫晴虽然有心事，但是并没有出半分差错。
　　“你遇到了什么难处？”
　　宫晴抬眼，欲开口又踌躇。
　　“直说就是！“
　　“是……其实，是因为宇文公子与那位楚姑娘的事。”
　　“哦？”宫傲转了转眼珠，抹了抹两撇胡须，“幽兰院那边……卓承是怎么了？”
　　”回禀城主，是楚姑娘，楚姑娘昨夜……又不大好了……“
　　“她又毒发了？”
　　“正是……幽兰院已忙乱了一夜，听大夫的意思，怕是……”
　　宫晴想起月影菇，她当时一时恻隐，向雨卓承提起月影菇，事后想想，却着实后悔。现在月影菇的确不见了，雨卓承第一个被怀疑，但楚霞影的情况也没有好，反而更坏，她心中又困惑又惶恐，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愁眉不展。
　　“卓承到底也是我看大的孩子啊……”宫傲忽然道，“这样吧，你随我去幽兰院看看他们两人。”
　　宫晴惊讶极了，却不敢表现出来。她生怕宫傲是借机要去幽兰院探探月影菇的虚实，但又不能拂逆宫傲的意思，只得应是。
　　宫晴跟着宫傲走到幽兰院门口，只觉得院内静得针落可闻，心中顿时冒出了许多不好的念头。继续往院内走，她发现原来下人们都垂头等在阶下，屏气敛声，门内隐隐传来争论。宫傲制止了下人们行礼，抬手推门走了进去。
　　争论的两人一停，那是雨卓承和宇文敌。
　　“宇文老弟，你也来了！”
　　宇文敌的难看脸色一时都未能收起，冲宫傲拱了拱手。
　　“我听说那孩子昨夜又毒发了？”其实宫傲一进门心里就有了底了，屋内没有大夫，雨卓承满面是泪，已经可以说明一切。“大夫怎么说？”
　　雨卓承连忙转过头去，但眼泪还是流到了下颌。
　　宫傲一脸关切地看向宇文敌。
　　宇文敌的语气带着几分恼火：“确实如此，大夫看了也说，没什么办法了。”
　　“哎呀，这……这可怎么好！“宫傲状似无意地说道，“若是月影菇没有被小贼偷走，倒是说不定可以拿来救那孩子……”
　　屋内众人一僵。
　　宫傲欣赏完了诸人的表情，才重新开口提起了另一个话题：“宇文老弟，刚刚你们父子两个是在争些什么？亲父子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
　　“不过是些杂事……”
　　“我想将婚事提前，父亲却坚决不同意！”
　　宇文敌被雨卓承抢白，脸色顿时沉得滴水。
　　“卓承为何突然有这个打算？说出来，若是有道理，我来替你做主！”
　　宇文敌连忙道：“城主，这恐怕……”
　　“哎，”宫傲打断了他，“都是自家孩子，画儿认我作义父，卓承自然也不会远到哪儿去。”
　　雨卓承抹了脸上的泪痕，颤着嗓子勉强说道：“小妹的身体……她自己是知道的……事已至此，我二人已别无所求，只希望能生为夫妻，死同坟穴。小妹……小妹她怕来不及，所以才……”
　　宫傲叹息了一声：“宇文老弟，原本定下的日子离现在也不远，各项事仪也都备好了，提前婚事不是什么大事，你何不就成全了这两个孩子？”
　　“请柬早已都发了出去，这临时改期……”
　　“你放心，请柬这个事情我来张罗，都是认识的弟兄，你宇文老弟的面子加上我宫某人的面子，他们能不给？“
　　不待宇文敌说话，宫傲便命令道：“宫晴！你现在便去查查最近的吉日是何日？”
　　宫晴应喏连忙去了，没多久便回转。
　　“回禀城主，最近的吉日便是两日后。”
　　宇文敌立刻道：“这如何来得及！”
　　宫傲拉住宇文敌的手：“我来操持，足够了！”
　　宇文敌还有异议，却被宫傲找了个借口拖走。
　　“卓承啊，这两日你就好好照顾那孩子，两日后，婚礼一定准时举行！”

　　雨卓承将宫傲和宇文敌送出院门外，快步回到了内室。
　　“小妹，小妹快醒醒！他们走了。”
　　楚小妹慢慢睁开眼：“如何？”
　　雨卓承微笑着拿袖口蹭了两把脸：“顺利，时间是两日后。”
　　楚小妹忧心忡忡：“那宫傲果真不安好心……”
　　雨卓承摇头，露出一丝鄙夷：“他们不过是互相利用，貌合神离，宫傲不可能真的助宇文氏复国又不想撕破脸皮，自然要从我身上下手，不能像宇文画一样被拉拢，便除掉……想来，我幼时那一走倒是合了他的意了，说不定，我能逃出围堵，还有他的‘帮忙’呢！”
　　“成亲那日必定十分凶险……”
　　“龙潭虎穴总得闯一闯……”
　　“那，你可联系上他们了？”
　　“你放心，我待会儿再悄悄去找那个贾家的小姑娘问问，应当可以联系上景秋他们的。”雨卓承叹了口气，“当初我告诉他们走得越远越好，现在却……”
　　“若换做是你，你也不会走的……”
　　“倒也是……”雨卓承怜惜地替楚小妹擦了擦额头的汗，“你现在感觉可还好？”
　　楚小妹昨夜是真的毒发了，如果不是月影菇，也许这“假戏”就变成真了。
　　“你放心，我觉得好多了，倒是你……这两日，你不能再动用内力了，我们还要逃出去，还有很多的日子呢……”
　　楚小妹原本是觉得解毒无望，只希望最后的日子与雨卓承相伴，不愿拖累他，但月影菇却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希望，她现在的身体当然还是会让二人逃离白帝城变得困难许多，但她已经不会想着要放弃，一则，他们还要趁机救出方轻崖，二则，如果他们真的可以逃出去……
　　哪怕只有一丝获得幸福的可能，她也愿意付出全部努力。
　　雨卓承忽然靠近，与楚小妹额头贴着额头，鼻尖抵着鼻尖。
　　“小妹，你要嫁给我了……”
　　楚小妹忽然就红了脸，连苍白病容都去了三分，嗫嚅半晌才羞怯开口。
　　“夫君……”
　　雨卓承展颜一笑：“吾妻甚得吾心。”

　　李景秋自黄字捌肆口中得知了雨卓承与楚小妹的婚事将提前至两天后的消息时，立即便反应了过来。
　　“你昨日是故意的？”此人分明是趁他心神不稳故意激他去冒险，他早该联系上了雨卓承，知道他会有后招才对。
　　黄字捌肆从容道：“在下只是将方道长的消息如实相告啊。况且……顾道长总不会放你去的。”
　　顾灵鹤如刀的眼光一下子扫了过来，黄字捌肆呛了口水，咳了起来。
　　“你最好不要打他的主意。”
　　黄字捌肆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顾灵鹤说的”他“是指李景秋，心里不禁啧啧感叹，这两人昨夜是发生了什么？顾灵鹤竟然会在人前如此直接地维护李景秋？黄字捌肆想到清晨时撞见的李景秋从顾灵鹤房间衣衫不整地出来，表情一时很微妙。
　　李景秋并不是很能读懂黄字捌肆扭曲的表情，不过，他也很吃惊就是了。
　　他倚坐在床边，满眼都是顾灵鹤，被子下的手却是忍不住偷偷蹭过去，顾灵鹤还是很不习惯这种亲密，但也终究还是乖顺地任李景秋的手覆上他的掌心，十指相扣。
　　“咳咳！”
　　顾灵鹤淡淡道：”你又呛到了？“
　　黄字捌肆的嫌弃快要写到脸上了，他现在很是理解为什么黄字零玖不愿意和顾灵鹤打交道。
　　“说正经的，你们准备怎么进白帝城，或者，怎么和雨卓承里应外合？”
　　“你打算帮忙？“
　　黄字捌肆作势欠身：“在下只是想做生意。”
　　李景秋与顾灵鹤对视一眼。
　　“不妨说来听听。”

　　瞿塘峡的东峡口。
　　姬冰竹正带着女儿在路边等候丈夫。他们追着雨卓承和楚小妹来到这瞿塘峡已有十多日，并没能亲眼看到雨卓承，倒是听说了许多关于雨卓承身世的传言，云醉川对十二连环坞一向深恶痛绝，连带着对雨卓承更加排斥，骂了很多难听的话。与他们遭遇相似的人并不少，虽然也许各人真正的目的只有自己清楚，但有一点是一样的，他们很难再有机会抓住雨卓承，因为白帝城，并不是他们可以进得去的。
　　雨卓承和楚小妹将要成亲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瞿塘峡，除去十二连环坞外，还有不少江湖上有名有姓的高手侠客都在邀请之列。于是，那些追逐雨卓承而来的人，武功平庸的，或是惜命的，纷纷离开，剩下的人，却是重新盘算了起来。
　　姬冰竹是万分不愿意留下的，因此拉上女儿和云醉川好一番哭闹，才逼着云醉川答应离开。
　　这一潭浑水，牵扯其中的人，能有几个有好下场。
　　姬冰竹正叹气，那边走来两个人，上前的道士一身蓝白道袍，让姬冰竹顿觉熟悉。
　　好像也是在这里，他们曾经见过一个虽然在笑，但满身疏离之感的道士。
　　“无量天尊，贫道稽首了。”
　　眼前的这个人倒是真的和善可亲。
　　“施主可知，此处往白帝城如何走？”
　　“白帝城？”姬冰竹怔楞，这道士也是受邀的？她回神望向道士的身后，那里还站着一位手执拂尘的女冠。
　　一个女子，无论自身美丑，在评判其他女子的容貌时，总是会不自觉变得苛刻。但姬冰竹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一位，确实生得极美。也许容颜还是其次，但她的目光让姬冰竹想起水中清凌凌的月亮，五分不染世事的出尘淡漠，三分澄澈至极的纯然好奇，剩下的两分，却是一闪而过的狡黠，直叫人疑心是看花了眼，倒教这玉雕的美人瞬间鲜活。
　　那女冠迎着姬冰竹的目光微笑行了一礼，姬冰竹顿时有些赧然，忙不迭给二人指了路，目送他们离开。
　　辞别了姬冰竹，荆空儿继续恭敬地行在后。
　　“师祖，我们可是直接去白帝城？”
　　“不急，”于睿望着瞿塘峡连绵的群山温柔一笑，“我们且先去看看那位送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