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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旧宅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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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
看着眼前气派的宅邸,秦晋和成绯都被吓了一跳,叫等着的卫远珩自个儿掀了轿帘出来。
“瞧瞧你们的样子。”他直接跳下马车,径直往大门处走去。成绯轻巧地跑到他前头,狠狠拍了两下厚实的木门。那声音听着就叫人手疼,卫远珩扯过他的手仔细地看。
“吱呀”一声,门后跑出来个浓眉大眼的壮实汉子,正是随他们回都城的侍卫之一。
“殿下回来了,我们将一切都拾掇妥帖,就等着您回来吃饭呢!”
不待卫远珩说什么,秦晋先跳出来不轻不重地踹了汉子一脚,严肃道:“没规没矩,先前教你的忘到狗肚子里了!”
那汉子果真是没规矩惯了的,看着像是要和秦晋斗嘴,成绯不知怎么从他背后出现,不待他反应,一只手搭上他的肩,他只觉得肩背上承了好大的力气,两腿一弯跪得直不起身。
“大原,”成绯的手卸了力,轻轻碰着他的肩,“殿下是天潢贵胄,你我是他的仆从,从前是在边关,如今天子脚下你也敢放肆?”
“我不是……”
“大原,”成绯又叫了一声,“行礼。”
被叫做大原的汉子想要抬头,一边的秦晋按住他的头顶,冷笑一声道:“果真是忘干净了,你看着主子的脚已然够了。”
的确是他疏忽一时适应不来,从前在边关哪有这样多的规矩。他结结实实地叩头,回忆起教他礼仪的师傅,大声道:“拜见殿下。”
成绯与秦晋退到边上,一个抱拳一个作揖,他诚惶诚恐,看见一双白底掐金丝的黑色长靴停在他指尖不远,紧接着小臂上穿来一阵温热,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扶了起来。
卫远珩一副小孩儿模样地噘着嘴,“你瞧瞧他们,拿着鸡毛当令箭。但话又说着,从前在关外我们亲近,如今可不敢了,皇城里约束多,一不小心——”他突然撤回手,大原原本僵着的手臂被扔下,连带着人也狠狠踉跄几步,“一不小心,会被杀头的。”
他眉梢眼角都噙着笑,偏过头去看小心翼翼跪在门后阴影里的其余诸人,暖融融地说:“以后呢大家都要好好按规矩做事,不要掉了脑袋才好。”
语毕,他一掸袍袖拉着成绯往府内走去。
秦晋跟在两人后头悠悠到,“愣着做什么,主子不用服侍了?”众人这才长出一口气,惴惴不安地做各自的事去。
吃饭时桌上只卫远珩一人,两个年纪小些的丫头为他布菜,只可惜没什么眼力价儿,摸不住他的喜好。
他脾气上来就想扔筷子,幸而成绯先一步接过丫头的活计,搞得他有气也发不出。
饭后他坐在椅上,环视着正厅的布置。这宅子大得很,是他十三岁时先皇后亲自为他挑的地方,请了最好的工匠设计修筑,处处布置都很合他的意。
他那时沉迷书法,于是各处都挂着书画大师的墨宝。
他那时风头正盛,武艺是诸皇子中最出色的,又好骑射,于是正厅的墙上悬着缀满宝石的长弓。
他那时最喜欢红黄之色,于是这宅子处处都亮堂得不行,看着便觉得热闹。
他撇开眼,对站在墙角的青衣妇人道:“可姑,待会你叫人将这些贵重东西好生收起来,弓箭武器都扔到库房里去,明儿带着丫头们去集市上买些便宜的盆景粗略放放就是。”
可姑年近半百,隐约可见年轻时该是个绰约美人,她福了福身便带着丫鬟们出去。卫远珩见他们走远,从怀里掏出一枚玉扳指,拿在手里细细摩挲,半晌,他问成绯:“阿伊他们在何处?”
“城外树林。”
“我若要见他……”他看向成绯,“他到底在何处。”
“门外。”
厅中烛火微微一跳,门上的隔窗显出个高挑的身影。卫远珩笑了笑,对着成绯说:“我当时将他们交给你,你果然做得很好。”
他将扳指向前抛去,大门一开一合,门外的人将其稳稳接住。
“明日一早,让你的人带着它逛逛集市,若有人来要,你给他便是。”
一眨眼的功夫门外的人便失了踪影。
卫远珩抬手将成绯招到跟前,故作神秘地说:“给你份好差事做不做?”
他知道成绯从不拒绝自己的吩咐,紧接着道:“霜降那厮可想你得很,过两天让你去陶然馆递个信儿,怎么样?不亏吧?”
不知道是哪个字冒犯了他,成绯的脸和耳朵霎时间红得快要滴血,只垂下眼呐呐地说好。卫远珩原是想看他的笑话,可他真这样害起羞来,自己倒莫名梗住,再不提这事。
就寝时成绯裹着被子靠在他塌边,等他入睡后再去后头。片刻前,他和秦晋还争执了一番,他记着成绯腿上的旧伤怕夜里发寒,执意让他歇在守夜的下人睡的床上,秦晋也拗不过他,只好将原本的丫头安排到别处去。
夜里静得可怕,只隐约听得几声虫鸣。银白的月光一半落在屋内,一半又送来些千奇百怪的影子。卫远珩耳力极好,他听见床帏外成绯清浅的呼吸,不由得将手伸了出去,果然被他暖烘烘的双手握住。
“殿下。”
“小狗儿,我今天见着这宅子很不高兴。”
隔着厚厚的帐子,成绯看不见他的脸,眉毛一沉露出几分担忧的神色。他将他的手放在自己膝上,再用被子捂着,免得着了凉。
“我听着的。”
床上传来翻动的声音,卫远珩掀开床帐,上半身探出去抱住成绯的脖子,他只穿着单薄的里衣,成绯连忙将被子裹到他身上,顺势搂住他的腰。
卫远珩的头发落到他脸上肩上,双手发狠似的箍住他的脖颈。他也紧紧抱着他,余光中看见被褥上绣着鲜艳的木槿,是先皇后最爱的花样。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卫远珩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温热的吐息甚至激得他微微颤抖。
“母后。”
成绯心中大恸,不知如何才能让殿下少一分哀毁之情。随之而来的是压抑的哭泣,他眼前一花,竟是直接被提上了床。卫远珩依旧将头按在他的脖颈处,黑色的长发铺满了枕头。
他恍惚想起应当是芍药花开的时节,年幼的殿下拉着他的手跑过长长的游廊,周遭亭台水榭环绕有如仙境。
面貌姣好的宫娥们簇拥着端丽的皇后,小殿下放开他的手扑进女人怀里,他们亲热地说着话,两双眼睛像盛着同一汪会发光的湖水。六月的日光为他们披上一层轻纱,那场景美好得像另一个世界,让成绯屏住呼吸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眼前的景象就会消失。
他把自己从回忆中扯出来,眼眶蓦地一红,有样学样地将脸埋进卫远珩的头发。
木槿花丛中,成绯听见他胸腔里片刻不停的心脏訇然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