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醉翁满眼玉玲珑，直到烟空云尽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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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节上花灯乱人眼，天香楼中歌舞丝竹声湮灭，只剩下巡防营的带刀黑甲兵士不时穿梭于花廊之中，偶有一两个喝醉的香客叫呼喝着闯出客房，转眼间就被雪亮的大刀吓唬回去。
窗外薄云拢月，已过子时。
秦文卿躲在客房的半扇门口拉开一条细缝，屏气凝神静待时机，待到门口守卫到了换班之时，松懈下来，才侧着半个身子溜出客房——
不料才走了两步就被喝住：“阁下何人！”
秦文卿扯开嘴角慢慢转过身来，面对两个带刀黑甲兵笑道，“怎么，连我文卿公主的路都敢拦，二位怕不是活腻了吧。”
这话从秦文卿口中说出来，且说得重了些，此二人略想了想，缓缓放下手中的官刀。
两个黑甲兵军阶不高，自然从未得见过公主真容，听命行事罢了，眼下面面相觑道：“公主？”
秦文卿低头看了眼自己女扮男装的一身，难怪人家认不出来，顺势扬了下巴展开折扇底气十足道，“正想好好歇一觉呢，却被你们搅了美梦，真扫兴。”
其中一个见状立马识趣抱拳顿首道：“公主恕罪，我等听命在此搜查刺客下落，若公主无事，末将这就派人护送公主殿下回府。来人。”
秦文卿正打算松一口气，不料片刻后就听那黑甲兵沉声吩咐另一人道：“快去请谢公子来，再叫两个人护送公主回府。”
秦文卿心中一个激灵，这下不好，谢枫这招就是为了拉闯入密室之人下水的，虽然在巡防营的眼皮底下不敢动手，但却实实在在编了个刺客出来，这要是谢枫来了，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直接告诉谢枫赫迦藏身何处么。
“哎！不用了！”秦文卿当即叫住了他，强撑着阵势摆摆手道，“我都扮成这样了还让你们护送？也不要惊动了人，要是父皇知道了又要责骂我没规矩的。”
索性边说边招呼着，留下身后两个黑甲兵不明所以，摆摆手道：“都散了散了，人家谢公子还要做生意呢，还有这事不要张扬出去啊！否则我要你们好看……”
彼时秦文卿大步流星昂首挺胸地穿过花廊，而后甚至加快了脚步，拎着衣角一溜小跑跃出了天香楼的大门，手中捏着的三寸鹰笛愈发紧，回眸看了眼这座到了子夜依旧灯火通明的花楼，花灯和匾额依旧，仿佛和来时没什么两样。
心中念着：花楼果然自古就不是好地方，姑奶奶我以后说什么也不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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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什么都不知道的李承岐还被困在天香楼中傻等，一坐就是小半个时辰。
李承岐坐在棋盘前，两指捏着一枚白子久久没有落下，实则竖着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时刻打算寻个机会溜出去。
可这个机会寻了小半个时辰，门口的两个黑甲兵打桩似的守在左右，半步都未退。
司马通时不时地抬眼瞥着李承岐，看似漫不经心道，“据说天香楼中九九八十一间客房，谢公子要一间一间地亲自搜，真不知要搜到什么时候。”
李承岐却道，“九九八十一间客房，每间客房两人把守，每层另有三人巡差，天香楼外另有守卫眼线不计，世子猜猜谢公子今夜究竟惊动用了多少人。”
司马通算是半个商人，算账这种事难不倒他，只不过李承岐这话听着有言外之意，司马通便笑道，“李将军不是想让在下算这个吧。”
李承岐落下一子，把手伸进棋篓中，“世子可知在封霄律上，报假案是什么罪名。”
“轻则杖责，重则流放，若是诽谤朝廷，还要受极刑的。”司马通稍愣，面上笑意凝滞，“谎称刺客刺杀皇族亲贵惊动巡防营封街搜人，怕是要下狱的。却不知李将军如何知道此事有假？”
李承岐没有答话，闷声下棋。
元宵佳节，本是赚大钱的好时候，偏偏谢枫不惜报案关了自己的天香楼，怕是往后生意都难做了，能让谢枫如惊弓之鸟一般，大约是秦文卿成功进入密室，触碰到谢家藏蛊最深的秘密。
然而搜到了子时都还没有动静，李承岐估摸着谢枫还不知秦文卿人在何处，至少眼下还是安全的。
他轻叹了口气，望着被黑云压去一半的圆月，政敌也好，情敌也罢，这回只希望赫迦能全力护着秦文卿，渡过此劫。
京城的夜，从未有这么漫长过。
司马通一颗黑子敲定，抬眼看了看李承岐，坐直了身子，“李将军忧心公主的安危，本是情理之中的事，但公主与赫迦公子的婚约，是陛下亲赐的……”
司马通这话说得欠揍，李承岐刀一样的眼神落在他身上，他便自知理亏，蔫声低头看着棋局，“啊我就是随口一说……”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上回容国公府与世子初见，世子便不是这么说的，不想才几个月的功夫，世子自己竟忘了。”
彼时司马通一副看破俗尘的样子，满面桃花地八卦李承岐与秦文卿的关系，如今却转脸就站在了赫迦的阵营，真可谓翻脸如翻书。
司马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既然李承岐先开了这头，司马通也便撒开自己话痨的本性，念叨道，“公主的婚事是陛下赐的，李将军就算有千八百个不乐意，也不能违拗啊。不过反过来想想，这旨都下了，就算那头赫迦不乐意，也得娶公主过门儿不是。”
紧接着司马通一颗棋子落下，凑上来细问道：“赫迦再不济，也是琐罗亲王之尊，不知将军对赫迦究竟有什么成见……”
“在下有多少顾虑，自然都是为公主的终身大事打算，倘若赫迦公子当真有本事护公主周全，在下是没有怨言的，怕只怕——”
李承岐后半句话未吐口，心中暗想：你们这些纸片人，怕是不知道老虎发威是什么模样，赫迦此人诡计多端，一手促成陇阳李家的冤案，又怎会对秦文卿真心。如果这亲事真的成了，大约也就离秦文卿的绝命之日不远了。
司马通只当李承岐护妹心切罢了，端直了身子笑道，“这点将军大可放心，赫迦对公主之心，天知地知，我更知。”
李承岐差点被这话气笑了，“远了的不说，且不知赫迦公子今晚如何能公主周全。”
司马通更是胸有成竹，挺直了胸脯，“这点将军就更要放心了，赫迦做事一向缜密，只要等到天亮，莫说公主不会有事，天香楼的危局自然就解了。”
李承岐抬眼瞥了司马通一眼，听出了话中大有深意，“世子如何知道的，莫非世子竟能未卜先知？”
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司马通倒吸了一口凉气转过脸去，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想起先前与赫迦说好要在天香楼预订雅间与公主幽会之事，这不是变着法地给李承岐难堪么。
正当司马通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答话时，门外忽然一阵响动传来，紧接着兵刃相接之声叮当作响，似乎楼中有人交手，阵仗还不小。
“只怕不用等到天亮了。”李承岐听见了屋外动静，许是有大事发生，抄起桌上的长刀便先一步冲出了房，果然天香楼中已然乱作一团，楼上诸人尽是看热闹的闲人，倒是李承岐紧锁着眉头，目光在四处瞧了一圈，未瞧见秦文卿的踪影。
——倒是正对面的房中一道黑衣人影闪过，黑绫遮面看不清身份，倒是出手时使的是琐罗刀法，径直朝不远处的谢枫杀去——
正是赫迦。
“是琐罗刺客！”十数个黑甲兵迅速合围过来，黑衣人眼看着无处可逃。
二楼观战的李承岐立时认出他来，转脸问司马通，“世子不是说公主与赫迦在一处定然无事吗？”
司马通趴在栏杆上，此时气得直拍栏杆：“好你个赫迦，绝美的英雄救美机会，你居然在这个时候选择单打独斗？真真孺子不可教也……”
“世子不担心？”
“担心？”司马通目不转睛地盯着楼下局势正胶着，念叨着：“更大的场面我都见过，恕我直言，巡防营的这些人不痛不痒的打法，再来二十个也不在话下，只不过赫迦在这，那公主在哪儿……”
司马通是指望不上了。
李承岐立时握紧长刀，快步穿过花廊下，司马通紧随其后，二人正打算四处去寻秦文卿的踪影时——
刹那间，只见数百只蛊虫齐齐振翅而飞，在天香楼的七层高的楼中庭间急速盘旋，惊起时蛊尾发出莹绿色微光，像极了漫天飞舞的萤火虫。
此时诸人听到声响，纷纷凑上花廊来瞧，却瞧不见纵蛊之人究竟是谁，只听闻楼中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数百只玲珑蛊如得了命令一般，朝着楼中各个方向散去，穿过窗格，飞向漆黑夜色中。
有道是，醉翁满眼玉玲珑，直到烟空云尽处。
“我的苍天，这都是些什么啊！”司马通双手扳着栏杆，从未见过如此盛景，瞪圆了眼睛看着这些满眼的虫子。
“玲珑蛊，这回是真的云蝎现身了。”李承岐淡淡道，凝神望着空中如繁星般渐渐消散的萤虫，不由得拉下黑绫，对一旁早已看呆的司马通说，“传闻中寒冰门的驭蛊绝学竟有如此威力，看来这回谢公子凶多吉少了。”
作者有话说第40章 醉翁满眼玉玲珑，直到烟空云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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