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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曲水流觞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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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山顶处,便是第三关。过了这关,方可上曲水流觞台。
我见他二人全都有意无意地瞟了我一眼,无奈地撇撇嘴,原亦风这家伙倒是轻松,选了个最不费力的,只消站着一笑便可,我和碧落却得费上大力气,虽然我看碧落一曲乱菊舞得很是轻巧。
我皱了皱眉,望着一株金灿灿的菊花发呆,还得和这个有关才行。
“那就歌赋吧。”说罢,朝前走去。
不远处,菊花为台,正放置着一架瑶琴。九霄环佩?
从前在醉心楼见过雪见抚琴,这个时代的古琴,,虽不像现代的筝,尚有二十一弦,但也不若我认知中那般古老,仅有宫、商、角、徵、羽五根弦。瑶琴七弦,一弦,约长七尺二寸,故又称七弦琴。前世的我恰恰学过这种七弦琴,因为也不算太过为难。
细看那琴,竟是传闻中的名琴九霄环佩!
琴额下端镶有用以架弦的“岳山”,亦是是琴的最高部分。琴底部有大小两个音槽,中部的“龙池”较大,尾部“凤沼”较小。我记得从前的师父曾告诉我,这叫上山下泽,又有龙有凤,象征天地万象。岳山边靠额一侧的“承露”应是青桐木所造,木质细密坚实,韧性亦佳。七个竹丝穿过“弦眼”,牢牢地系在琴身下侧。琴尾镶着的“龙龈”刻有平滑的浅槽,两侧的边饰“冠角”乃是祥云所出,俊逸飘摇。【1】
擢手抚琴,轻轻一拨,音色沉厚而不失亮透,上中下三准音色均匀,泛音明亮如珠而反应灵敏,声欲出而隘,徘徊不去,乃有余韵。九霄环佩果真名不虚传!
我凝了凝神,开始抚曲,琴音摇曳,低缓如诉,如潺潺流水淌过心间,若青山幽谷,柳暗花明,令人心旷神怡,悠然向往之。渐渐地,旋律起伏开来,我右手一挑,亲启朱唇:
你的泪光柔弱中带伤
惨白的月儿弯弯勾住过往
夜太漫长凝结成了霜
是谁在阁楼上冰冷地绝望
雨轻轻叹朱红色的窗
我依身在纸上被风吹乱
梦在远方化成一缕香
随风飘散你的模样
菊花残 满地伤
你的笑容已泛黄
花落人断肠我心事静静躺
因是前世穷尽一生无法见到的好琴,我弹得分外用心,时而轻清松脆,有如风中铃铎;时而明亮铿锵,犹如敲击玉磬。
被风乱也微摇
你的影子剪不断
徒留我孤单在湖面成双
花已向晚飘落了灿烂
凋谢的世道上 命运不堪
愁 莫渡江秋心拆两半
怕你上不了岸一辈子摇晃
谁的江山马蹄声狂乱
琴音开去,人未醉我先醉,弹着弹着,我的眼前竟浮现出一张熟悉却模糊的脸庞来。羽箭若梦,
喷涌的鲜血溅起 ……
我一身的戎装呼啸沧桑
天微微亮你轻声的叹
一夜惆怅如此委婉
菊花残 满地伤你的笑容已泛黄
花落人断肠我心事静静躺
北风乱夜未央
……
我心中烦乱,琴曲越拔越快,渐失方寸,只听“砰”的一声闷响,长弦崩断,曲消音散。眼前那本就模糊不堪的人脸亦随之消散,唯有滴在琴上的鲜血,仿若绽开的罂粟,红光艳艳。
那绽开的血色花朵,跟适才萧瑟箭雨中飞扬的液体重合了。
猛然,一方干净的帕子裹住了涌动的鲜红。我抬头一看,原亦风挂着的15度淡笑早已消失,好看的黛眉蒙上了点点沙尘,幽深的星眸中隐隐闪着的微波叫人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绪。
他一言不发地止血,动作熟稔。
“堇色……”碧落见此面露忧色,“你没事吧?”
我连忙对她一笑,“无事。”
心下却一阵惘然。我这是怎么了,从前师父教过,弹琴者,心神不宁为大忌。那个人,我早已在飘摇的落叶中将他从记忆里挥去。如若不然,我又如何新生?
“你可是……想起了那个人?”低低的声音响起,扰乱一池春水,方才好不容易平息的心绪又被挑起。我不禁有些微怒,转头看向肇事者,却见原亦风低垂着眉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扫出两小片淡淡的阴影,明暗难辨。不知怎么,他这副样子看起来竟然有些感伤,竟不像我认识的那个总以慵懒笑容遮掩情绪,凡事不起半点波澜的原亦风了。
一时心软,也就不忍苛责。只离开了琴台,朝众人一拜,“抱歉。”
“为琴者,清、奇、幽、雅、悲、壮、悠、长乃是八绝,姑娘琴音出众,歌声婉转,最后的刹音恐是为往事所扰,故不能完曲。但这悠、雅、悲尽显无疑,已是三绝,《菊花台》一歌恰是应景之作,是以通关,诸位请上曲水流觞台!”人群中走出一人,抱拳示意,熟悉的面容却有些似曾相识,想要分辨,却被人群拥着往山顶挪去。
曲水流觞台。
待我们上了山顶,便见一条弯弯流水边上坐满了人,比兰亭的曲水流觞还要壮观些,竟有百来号人。曲折的几字型流水,叫一盆盆各异的菊花圈了起来。风飘雪月、帅旗、金光四射、绿云、金背大红、新玉孔雀、玉堂金马、独立寒秋、绿牡丹、十丈珠帘、麦浪、斑中玉笋、绿衣红裳、鬃翠佛尘、芳溪秋雨、太真含笑、雪罩红梅、黄莺翠、粉红莲花、汴梁绿翠……有些我识得,有些却辨不得。
目光穿透人群,好不容易瞥见三个空位,方知我们是搭着末班车而来。
席地而坐,尚未坐定,那厢奏乐便起。看样子,这第一轮流觞像是已经开始了。
潺潺流水,细波悠长,那置于水中的陶制酒杯,依托着宽大的梧桐叶,一路晃晃悠悠,速度愈来愈慢,驶到我的右侧,彷佛找到了主人一般,终于停了下来。众人都低低地呼喊起来,似是十分开心。
我转头看去,不由大惊,怎么是他?
不若那日的慵懒妖媚,肆意潇洒,如今这人虽着紫衣,一头墨发却用锦带束起,显得俊朗非凡,只有那半明半昧的桃花眼,依稀可辨那日的妖娆娇态。
我心中一突,下意识地掉过头去,只想屏蔽自己的存在。
不对啊,我转念一想,自己已不是那日他见到的模样,瞎担心个什么劲儿?心中稍安,复又转头看他。
忽然想起柳永,那个婉约词派的代表人物,留下多少诗作佳篇!风月场中的貌美男子,大抵也是
有些才华的,且看他如何应对吧。
“姑娘似乎想看我笑话?”他朝我微微一笑,那股邪魅之气又从湿润的唇间满满溢出。
我心里直翻白眼,妖孽啊妖孽,面上却不露声色,挪开神色,只往那宽叶上托着的陶杯看去,淡淡说道,“岂敢。”
“三少,你就不用再卖弄关子了,大伙儿可都等不及了!”席位中终于有人耐不住性子喊了起来。
我眼神一顿,三少?昨日在邕城街头被众人簇拥着的弦祁第一美男——唐家三少?怎么会是他!那日我分明听小二说唐家是弦祁的名门望族,怎么容许唯一的儿子去做那花帘的主事?一股寒风飕飕扫过,突然心中一冷,不免嗅到了丝危险的气息,他是故意要让我知道的么?
抬眼看他,似是心情极好,而且似乎是在瞥见我阴沉的脸之后,尤甚。
“如此,唐尧却之不恭。”他言笑晏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眼睛撇到一旁的傲菊,张口便吟,“寒花开已尽,菊蕊独盈枝。旧摘人频异,轻香酒暂随。”【2】
众人一闻此诗,眼中放出光来,更有甚至,随身带了笔墨,研好送上前来,让其书写相赠。
我看了咋舌不已,这也太夸张了吧。我承认他诗作得好,颇有曹植七步成诗之才,但看群众对其的热情程度,显然不是诗才所致。
撇头看去,挥斥方遒,此人的字写得倒是颇有些君临天下的风采。
不过,再怎么样,也是花帘主事。想到这里,我冷汗涔涔,一时无语。
注【1】:古琴的构造详情参见百度百科
注【2】:洛洛诗作无能,此诗实乃诗圣杜甫大人的《云安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