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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水下植冰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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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白日里的头顶是一方练洗过的晴空,高远空旷。而今到了夜里,这天幕亦是悠远得紧,双瞳望向上方,隐隐暗黑的蓝,坠在上方的星子尤显得异常光亮,几乎要与启明星争夺起荣耀来。呵,这些连稀疏的星子莫非亦是挣扎了几多年岁,磨砺千万年的新星?
深邃的山谷,一分寂寥,一分苍茫。寒风中,一声幽邃的长啸破空而来,像是撕破夜幕的利剑,霹雳而至。瞳眸稍稍下移,凝神望去,视线的中央出现了一个滑翔的黑影。
长空!竟然是长空!
我不由自主地往树下躲了躲,待我反应过来,却有些莫名。
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躲着它,当初不是很喜欢它么?我心烦意乱地从襟中扯出银链,银光乍现,号角般的小哨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祥龙金珠,云纹金边,跳跃的光芒载歌载舞,夺目得令人不敢直视。我犹犹豫豫地把哨口送至嘴边,却有没了动作。陵哥哥,你还在找我么?
“这是姑娘的鹰么?”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影。
原亦风?他是何时来的,我竟一点不知?我跟着狐狸学了那么久的武功,寻常人走至如此之近绝不可能觉察不到。莫非,这个医术高绝的温文尔雅之士竟然亦是江湖中的翘楚么?当真应了那句话,“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我轻轻把银哨放入襟中,又拢了拢宽大的袖袍,方才淡淡地扯开话题,“原公子好兴致,这么夜了,还出来散心,莫非和堇色一样睡不着么?”
他的唇嘴依旧噙着优雅的笑,然尔波光粼粼的眼眸似乎罩了一层薄雾,让人参略不透。
“原某向来浅眠,只是被此鹰扰了清静,辗转不已,故起身来看看。不想在此碰见了姑娘。”说着,别有深意地瞥了仍在上空盘旋的长风一眼。
我浅浅一笑,不动声色,“这只鹰当真该死,不若让堇色为公子解忧。”
他笑意渐开,慵懒地斜倚在树干上,眉眼微扬,“如何?”
我弯腰拾起树下一小石块,左手捏住右手的袖口,敛去内息,唯用三分力,一边抬起右手向鹰翅扔去,一边笑言,“就是这样咯。”
长风陡然被惊,又是一声长啸,往天边挪了挪,渐渐飞得更高了。
当然,我刚才一扔早已算计好,石块只是惊扰了长风,并未真的砸到它。
“姑娘当真善良,如此爱护此鹰呢。”他低低地叹了口气,也学着我弯腰捡了个石块,望着我轻轻摇了摇头,脸上的笑意不减反增。
心里“咯噔——”一声,他要做什么?
我一急,不禁覆上他手,不着痕迹地往回推了推。
他望着我的手,微微诧异,不过瞬间便逝,招牌的原式笑容又亮亮绽放,身子往我身上微微倾了倾,挪揄地看着我,轻声说道,“堇色姑娘,如此似乎不合规矩吧。”
那吐出的声音夹着淡淡的熏香,挠得我耳根痒痒的,一丝暧昧浮上双颊,不禁微红。
我连连缩回手来,往边上靠了靠,一时间竟不敢看他。
“这只鹰似乎是传信鹰。我这个人呀,看起来好说话,可是对于扰眠的事,总是很难原谅——”他的尾音拉长,似乎故意而为之。我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然抬起头来,双手攥着衣角,紧张地等着他的下一句。他该不会因为这个就把长风给结果了吧?
“不过,”他看了我半晌,忽地一转,伸手拉出我的银链,眼神深邃地望着小哨,“此鹰既然是姑娘之物,原某断不会如此失礼。”
说罢,笑笑离去。
我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那飞扬的月白长袍消失在月下。这个人……似乎已不是我初见时那个文弱优雅的原亦风。
又是一声长啸,长风盘旋地啸叫。找不到主人的它,越发不安起来,
我抬头看着那个熟悉的黑影,良久,叹了口气。
对不起,陵哥哥,我不能让你找到我。因为长歌早已死去,如今活生生地站在这里的人早已换了一颗心。
她的名字,叫堇色。
……………………………………我是那暧昧的分割线……………………………………
白驹过隙,三天的时间眨眼便过。天边微白,卯时即起。
待我伸手推开门,一众人已等在门外。
我心下赧然,轻启朱唇,“堇色真是惶恐,让各位久等了。”
“本也无妨,不过植冰蚕尚不能离开寒潭,堇色姑娘需紧步跟着。”原亦风今天的笑意有些淡,神色中多了几分慎重。
碧落已重新上了岩末散,掩去了她耀眼的碧色,双眸又恢复了常态的琥珀色。她与小翠二人踩着碎步,急急地跟在后头。
我转身关好房门,也匆匆走上去。
两日前才过冬至。初晨的寒潭泛着烟气,看起来更为飘渺。
“你下去。”
“啊?”我惊疑地抬起头来,遂又指了指自己,茫然问道,“我?”
他凤眼微敛,点了点头。
我望着寒潭,不禁抖了两抖。不是说天下至阴之物么?如此寒气逼人,几乎断了我那坎坷的小命,现下叫我下水,这是救我还是杀我呢!
“我不会泅水。”
“冰蚕人体之外,不能离开寒潭而活。”他看我瑟瑟的样子,略微解释了一下,“没关系,你只要人没入水中就行,不必太深,不会泅水也无碍。”
没入水中?在我还是洛婷的时候,我就很怕水,如今却要没入水中,况且是这冰冷渗人的寒潭,这岂不是要我的命?
“敢问公子,这植蛊凡需多久?”
我被碧落这么一问也不禁担心地望着原亦风,适才有些紧张,竟忘了关键的问题。
原亦风淡淡一笑,缓缓伸出两个指头。
“两刻?”
我急急问道。
他却轻轻摇头,云淡风轻的声音瞬间粉碎了我的希冀,“两个时辰。”
碧落在一旁揪着眉,“堇色姑娘如何能在水中屏息两个时辰?”
“用这个。”原亦风抽身拿出一物,众人了然。
“麦秆?”碧落看向原亦风的神色中又多了几分钦佩。
我硬着头皮接过来,却听到他低声在我耳边说,“别怕,我一直会在。”
我抬头看向他,却还是一样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
“如此,堇色姑娘请下水吧。” 他忽地伸手拉着我,顺着潭边的矮阶步入水中。
脚底甫一沾到潭水,湿了一片,寒气从脚底心一窜而上,冲入脑门,我不禁打了寒颤。
一股微热的暖流涌入,瞬间打散了刚才逼人的寒气。是他?他在向我输送真气以驱寒。
我一怔,心中却安定下来。这个人心肠不坏,既然如此有把握,连碧落都这样钦佩他,应该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于是,越走越远,水已漫到项际。
他给了我一根麦秆,自己也衔了一根,拉着我的手微一用力,两人便沉入水中。
水突然没顶,我有些恐慌,被紧握着的手微微挣扎起来。
他却不放,只默默地在水下向我疏着真气。
体内一股暖流涌过,我稍稍能够睁眼。眼皮甫一撑开,隔着清碧流动着的潭水,便对上了那双星亮的眸子。
比起河流,深潭的水流涌动得相对缓慢,游动的波纹淡淡描开了那人的眉眼,增添了往日没有的风采,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他看到我望着他,展颜笑了笑,唇边繁花盛开,一路旖旎荡漾开去,模糊了我的双眼。
他一个提息,右手忽地翻转,平静的流水仿若受到魔物的召唤,不安的攒动。那宽大的手掌好似一个巨大的黑洞,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身缓缓游近一只白色的不明水生物,细细小小,若不注意,很难看出是个活物。
它不安的扭动着较之它的身量微微显得有些肥大的身躯,似极不情愿,慢吞吞地朝原亦风掌上游去。
原亦风见此凤眸一闪,略一上力,手掌一转,将它握在掌心。
我看得有些呆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冰蚕?可是他是如何将如此罕见的冰蚕召来的呢?未待我思量完毕,他右手覆上我的脉。一阵冰凉袭来,我牙齿都不住打起了夹。
他再一松手,右手掌心却已空无一物。
他拉着我的身子转移个弯,双手覆在背后,继续传输真气。
我嘴里含着麦秆,着实难受,自那冰蚕进入体内,身子便一阵失衡。可能是体内的忘忧蛊起了反应。一个至阴一个至阳,一个属水一个属火,必然要经历一番苦战。心中极其难受,我便委屈地在水下扭动,微微挣扎。
他却如磐石一般纹丝不动,放在我后背的手掌定定地锁住了我的身躯。我心知这个时候才是关键,万不可半途而废,也就停止了挣扎,逐渐安静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子乏得紧,竟然有了些许困意。我正昏昏沉沉地要入睡,一双手却忽地把我从手中拎起。
我的身子一晃,喝了一通水,心中埋怨地缓缓睁眼。
却见他浑身湿透地站在我的面前,发梢的水珠顺着刀刻的鼻梁流至唇边,竟然映出一丝妩媚。浅浅的一笑,容颜艳烧了身后的百里水域。
他微微弯腰捞起潭面上的麦秆,调侃道,“只差一瞬。你若是睡死在潭下,也是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