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憾时抱余生》茉十二

55、你爱我也不容易吧 但是你并不问代价

　　韩憾躺在病床上，望着窗外的阳光发呆。和倚时猝不及防的重逢让她的思维完全陷入混沌。那天晚上倚时的脸，一直在她的脑海盘旋。沐妮一进门，就看到又在发呆的韩憾，轻叹了口气走了过去。
　　“韩憾。”
　　听到沐妮的声音，韩憾转过头来，脸色仍旧有些苍白，“嗯？”
　　沐妮见此突然红了眼睛，一把拉住韩憾的手，“是因为倚时对吧？”沐妮哽咽着，“你这个人什么都打不垮，这么辛苦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那天回宿舍，我…我从来没见你那么失魂落魄过…”
　　见沐妮如此直白，韩憾终于不再刻意压制，有一滴眼泪自脸颊滑过，苦笑着开口，“沐妮，我真的好想他吖…”
　　这句话太过心酸，让沐妮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却又不愿让韩憾更难受，赶忙擦干眼泪，强撑着笑意，“那你快点养好身体，大不了就去找他，问问他为什么回H市，为什么去看《伊丽莎白》，医生说你后天就可以出院了的。真好吖，不用在医院跨年了，明年一定会更好的。”
　　“沐妮，我不敢，也不能。”
　　“为什么？”
　　“本来，就是我对不住他，没有去他的毕业礼，甚至像个逃兵一样仓皇而逃，连个体面的道别都没有。”
　　“可是他特地回来看《伊丽莎白》，这就是还没忘了你吖。”
　　韩憾苦笑着摇了摇头，“沐妮，其实是我在害怕。我怕他怨我，更怕他不怨我。”
　　“你们…”
　　“对了，今年江边是不是有跨年的焰火晚会？”韩憾不愿再提倚时的事情，便岔开了话题。
　　“对！”沐妮的脸上终于有了愉悦的笑意，“原本我也是想去的，但是陈言有了别的计划，所以只能明年再去了。”
　　许是被沐妮的情绪感染到，韩憾嘴角微微扬起，“我想去看看。”
　　见韩憾如此，沐妮笑着帮韩憾揪了揪被角，“那你就赶紧好起来，去看看这H市的夜景有多浪漫。”
　　“好。”韩憾笑着转过头去，再次望向窗外。
　　知晓韩憾住院，系里一些交好的同学都来探病，几位师哥师姐也来看过她几回，甚至反思了一把是不是他们把韩憾这个小师妹给累着了，惹得病房里传来阵阵哄笑。元笑非原本也是还要来找韩憾玩的，却得知韩憾住院之后第一时间赶到医院，一口气嘱咐了韩憾许多注意事项，事无巨细，韩憾笑着打趣在她身上看到了母性的光辉。
　　出院那天，沐妮和唐诗苏敏一起帮韩憾收拾起了东西，又从医生那里开了些后续的用药，韩憾这次晕倒实在是吓了他们一跳，三个人像24小时的贴身管家一样，随时随地注意着韩憾的动向，看到韩憾的身体恢复如常，三个人都多少松了一口气。只是一旦发现韩憾又开始忙碌，便立刻绷紧神经，韩憾有些无奈，笑着说道，“你们是PTSD了吗？”
　　唐诗把一杯热水放在韩憾桌子上，翻了好大一个白眼，“个死孩子，你再晕倒一次我直接给你扔湖里。”
　　韩憾抱着热乎乎的水杯，像只心满意足的小狐狸。苏敏询问起大家跨年的计划，三个人突然开始争起了韩憾，原本还是吃瓜群众的韩憾傻乎乎的看着三人的争论，连忙出声制止，“停！”
　　三个人异口同声，“干吗？”
　　“你们该干嘛干嘛去，能不带上我吗？”
　　“不行！”又是异口同声。
　　韩憾无奈，佯做嫌弃的模样，“我求求你们了，让我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待着吧。”
　　沐妮反驳，“不行！你身体才好，万一又出问题怎么办！”
　　韩憾立时举起左手，做出一副发誓的样子，“我保证重新做人！我保证照顾好自己！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我就去江边安安静静地看个烟火，然后就回宿舍。我保证，真的，随时和你们保持联系。”
　　三个人见韩憾这副模样，面面相觑，然后同意了韩憾的想法。苏敏盯着韩憾，再次和她确认，“你必须要随时和我们保持联络！”
　　“嗯。”
　　又到了一年的最后一天，到处都洋溢着新年的氛围。韩憾早早到了江边看人来人往，只是深冬时节的江风到底寒冷，韩憾并未久留，想着先去买杯咖啡，吃点东西。韩憾确实许久没有出来逛逛，华灯初上，街边的小吃店和大排档都热闹起来，韩憾走进一家面店，点单之后一个人坐在角落，看着店内来往食客，店员脚步不停，这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人间烟火，让她心中顿感温暖。店员将一碗冒着热气的面放置韩憾面前，韩憾笑着道谢，一大口下去，韩憾脸上扬起了满足的笑容。
　　吃过饭后，韩憾走到星巴克，犹豫再三终究是放弃了冰咖啡，点了一杯热乎乎的拿铁。坐在窗边，看到十指紧扣，脸上或洋溢着幸福，或面带羞怯的情侣们，脑海中再次映出了倚时的身影，韩憾苦笑着摇摇头，仿佛如此就可以把倚时从她的脑海中抹去。有一对牵着手的情侣走入店内，环绕四周似乎是在找寻座位，看到座无虚席的咖啡店，女生的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韩憾见状起身准备离开，女生看到韩憾空出的位置果然露出微笑，连忙走了过来。韩憾浅笑，推门离开。
　　江边早已是人满为患，韩憾用手机定格下沿江两岸的风景，然后标记了位置，久违的发送了朋友圈。
　　“人真的好多吖，等烟火。”
　　沐妮三人一直都在关注着她的动向，都在第一时间点赞回复。
　　江边几乎人满为患，韩憾举着相机寻找着最佳的拍摄点，却发现人头攒动，怎样都拍不到自己满意的照片。眼看着新年的钟声不久之后就要敲响，思虑再三，韩憾终究是离开了江边的广场，转身走向了离江边更远的地方。
　　韩憾站在离江边观景台有一段距离的高处，总觉得有点可惜，心里想着不该偷懒，应该早早去卡个好位置来着。离零点越来越近，韩憾看到远处的人群逐渐躁动起来，脸上渐渐扬起笑意，举起手中的相机，一一定格下属于这一年眼前最后的风景。想着看看时间，韩憾便拿出了手机，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机在刚刚人群吵杂时，几乎被打爆了。界面上显示着几十通未接来电，让韩憾顿时摸不着头脑，点击查看时看到了宿舍三个人的来电，手指向下滑时，却突然顿住。
　　是倚时。
　　倚时给她打了十几通电话。
　　正不知所措时，电话再次响起。韩憾看着手机上“倚先生”三个字时，手指都慌张的颤抖起来。在电话临近挂断时，韩憾终于下定决心接通。
　　“喂？”
　　“韩憾吗？”倚时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慌乱和紧张，“你在哪里？你现在在哪里！”
　　倚时的低吼让韩憾很是困惑，却还是照实回答，“我在江边的咖啡厅。”
　　听到韩憾的回答，对面的倚时显然松了一口气，“你就待在那里，别去江边的观景台听到了吗！一步都别动！”
　　“怎么了嘛？发生什么事了？”
　　电话那边传来倚时粗重的呼吸声，韩憾紧握着电话，轻声唤着倚时的名字，“倚时？倚时？”
　　电话那头并未传来倚时的回复，站在阳台的韩憾却突然被身后的来人一把拉入怀中，紧紧的抱住了她。
　　熟悉的大吉岭茶的味道让原本惊慌无措的韩憾顿时安下心来，小心翼翼的询问，“倚时？”
　　听到韩憾的声音，倚时的双臂更加收紧，声音却有些颤抖，“太好了，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韩憾一时愣怔，贪婪的享受着倚时怀中的温暖，然后鼓起了全部的勇气回拥住倚时，声音哽咽，“倚时，对不起，我们应该…应该好好告个别的。”
　　倚时再次用力拥住韩憾，仿佛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却又入之前那样，宠溺的轻拍了拍韩憾的脑袋，“我们不告别…我们再也不告别了。”
　　听到这句话，韩憾惊讶的抬起脑袋，直直的盯着倚时，眼泪几乎就要夺眶而出。四目相对，氤氲的泪水终于从二人的脸颊滑落。倚时一只手仍旧紧拥着韩憾，一只手轻轻将韩憾脸上的眼泪拭去，“韩憾，如果我不走了，你能不能…能不能回到我身边，能不能对我好点？”
　　话音未落，韩憾紧紧抱住倚时，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在倚时怀中痛哭出声，仿佛要把分别之后所有刻意压制的情绪全都宣泄殆尽，“我好想你吖…我真的好想你吖！”倚时脸上笑意渐浓，像哄着婴儿似的轻抚着韩憾，静静的等待着韩憾情绪平复。良久之后，韩憾抬起头，眼角还挂着泪痕，目不转睛的盯着倚时，郑重开口，“对不起，之前是我太自私了。”
　　倚时却严肃了神色，“前事不提，我只问你，我们能不能重新在一起。”
　　“嗯。”韩憾咬紧牙关，用力地点着头。见韩憾应下，倚时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那以后要对我好一点吖。”
　　两人再次温柔相拥，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了。

　　韩憾的手机再次响起，是沐妮打来的。刚一接通，就听到沐妮略带哭腔的声音，“韩憾韩憾你没事吧？”
　　“我没事吖？你们都怎么了？”
　　“那你干嘛不接电话？”
　　“太吵了，我没听到，到底怎么了？”
　　“江边发生踩踏事故了！你真是吓死我们了。”
　　“你放心，我没事，我不在观景广场那边。”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那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接你好了。”
　　“没事的，我在咖啡厅里待着呢，我很安全。”
　　“那也不行，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我不放心，你就在那里等着我。”
　　“真的不用了。”韩憾犹豫了一下，和沐妮坦白，“我不是一个人。”
　　“那你和谁在一起？放心吗？信得过吗？”
　　“倚时。”
　　电话那头的沐妮顿了一下，然后突然提高了分贝，吓得韩憾不由把手机拿开了一些，“倚时？！什么情况？你俩约好了？”
　　“没有。”韩憾看了一眼倚时，然后和电话那头的沐妮说道，“具体的情况，等之后我再和你细说，总之你放心。”
　　“那你今天还回来吗？”
　　沐妮的话让韩憾顿时赧然，“我当然回宿舍了！一会儿就回去！”
　　挂断电话后，韩憾轻出一口气，理智回归，看向倚时，倚时会意，笑着牵起她的手，一一解释起来。“其实，原本我毕业之后是打算留在H市的。只是年初的时候，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情，我爸爸生病了，所以我想替家里分担些。”
　　韩憾的眼眶再次染上薄红，自责不已，“你怎么不告诉我呢？叔叔身体怎么样？严重吗？”
　　“不想让你担心吖。没什么事儿了，一切都解决了。”倚时笑笑，说着又用力握了握韩憾的手，“韩憾，我们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坦诚的告诉对方吧。”
　　“嗯。”韩憾郑重其事的答应下来，只是心头的自责并未消散，那个时候，倚时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这一切的，又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去接受自己当时过于武断粗暴的分别的。倚时猜到了韩憾此刻心头所想，再次开口，“家里的事都解决之后，我爸妈就赶紧催我回来了，可是我一直都有些犹豫，怕你已经放下我了。”倚时有些自嘲的笑笑，“像个胆小鬼，对吧？说没有生你的气一定是假的，可是敌不过想念。韩憾，我始终赢不了你，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吖？”
　　“倚时…”
　　“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嘛。”倚时看着韩憾，笑容宠溺，“老大找你麻烦的事情，老二告诉我了，说实在的，我有点生气。关系再好，我喜欢的女孩子也轮不到别人去说教。我一直在纠结拧巴，连我妈都看不过去嫌我没出息了，后来看到《伊丽莎白》要来巡演的消息，我妈就和我说，以这个理由回H市怎么样，我才给自己一个台阶下，鼓起勇气回来。那天在剧院门口看到你，我其实手足无措的。这几天忙着入职搬家，原本想着安顿好再去找你的，结果今天看到你的朋友圈，又看到江边出事了，给你打电话也没人接，我大脑一片空白就…”
　　“倚时，你也很不容易吧。”韩憾仍旧泪眼婆娑，“喜欢我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以后我绝对不会这么轻易的放开你的手了，我要赖着你一辈子。”
　　“听到这种话简直是新年最好的礼物了。”
　　“你刚刚说忙着入职和搬家？”
　　“嗯，我入职了之前就拿到offer的那家公司，也是我运气好，他们的HR又联系了我一次，房子我也租好了，不过还没收拾完，等收拾好了我带你去。”
　　“倚时，明天你有事儿吗？”
　　“没事儿，怎么啦？”
　　“我们去逛宜家吧，我帮你一起收拾房子。”
　　“好，明天我去接你。不过现在，我得赶快把你送回宿舍，以免你的舍友们担心。”

　　韩憾蹑手蹑脚回到宿舍时，宿舍的灯突然亮起，吓得韩憾打了个寒颤，看到沐妮三人坐在各自的床上，一脸严肃的盯着自己，韩憾突然觉得自己有种羊入虎口的即视感。“吓死我了！”
　　唐诗气鼓鼓的翻身下床，“你快吓死我们了！电话也不接，微信也不回！”
　　“对不起，江边人实在太吵了，我没听到。”
　　苏敏赶紧出来缓和气氛，举起手机给韩憾看，“你是不是一直都没看手机，你看，江边发生了事故，有很多伤亡，现在都没统计结束。”
　　韩憾这才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明白自己几乎是和死神擦肩而过，所以大家才会拼命给自己打电话。“怎么会这样？”旋即正色许多，“对不起大家，害你们担心了。”
　　唐诗傲娇着回道，“下不为例。”
　　话音未落，沐妮和苏敏扬着一脸揶揄的微笑看向韩憾，“说说吧，为什么倚时和你在一起？”
　　韩憾叹了口气，“我要求自由陈述。”
　　“准了。”
　　“今天不止你们三个给我打了电话，还有倚时。我原本是在江边待着想拍些照片的，后来觉得位置不好，就去江边咖啡厅的阳台了，后来看时间的时候才发现几十通未接。正准备回电话的时候倚时又打来了，问我在哪里，没几分钟他就来了。”
　　“啧啧啧…”苏敏一脸打趣，“浪漫吖浪漫…”
　　“他一直在H市没回去吖？”
　　“倚时回H市了。”
　　“回H市了？”唐诗不确定韩憾话中之意，“什么意思？”
　　“就是说他以后会留在H市工作生活。”
　　“真的吗？那你们…”沐妮和苏敏听到这个话显然很兴奋。
　　“我们复合了。”
　　苏敏感叹，“我的妈呀，这偶像剧一般的剧情。”
　　“等一下，你有确认吗？确认他不会什么时候再选择回去？”
　　韩憾却很释然，“那和他去新城市生活也不错，总之，我再也不想放开他的手了。”
　　沐妮看到韩憾坚定的眼神，上前拥住韩憾，“真好吖，韩憾，你们一定一定要幸福吖。”
　　“嗯。”
　　苏敏上前拥住二人，“我们宿舍的浪漫史又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吖。”
　　唐诗笑了笑，一把抱住他们，“新年快乐。”

　　新年来临，H市多少弥漫着跨年事故的阴影。早上起床的时候，手机上推送的全是昨日事故的进度。韩憾看着手机突然有些伤感，有些人的生命就此定格在了冬天。也突然有些后怕，她不敢想如果昨天自己没有离开，又是怎样的境遇。好在这份伤感并未持续太久，倚时的微信推送而来，询问她起床没有。
　　“起床啦，准备去洗漱。”
　　“好，我现在在去学校的路上，请我吃个早餐吧。”
　　韩憾不由失笑，“好吖。”
　　“那我在宿舍楼下等你。”
　　韩憾抱着手机，莞尔一笑。旁边的沐妮也已经醒来，看到韩憾对着手机笑容灿烂，出声揶揄，“看看这一脸荡漾。”韩憾笑笑不语，沐妮便说道，“早上吃什么？”
　　听到沐妮的话，韩憾的笑容有些谄媚，“那个，沐妮吖…”
　　沐妮看到韩憾这样的表情突然头皮发麻，太不正常了，这不是韩憾该有的表情，“干干干嘛…”
　　“我今天不能陪你吃早餐了。”
　　“为什么？”
　　“倚时来了。”
　　话音未落，沐妮就把靠枕一把扔到韩憾床上以示抗议，“没良心吖没良心吖，新年第一天就把我抛下了！韩憾倚时，你俩要是再敢闹别扭，我把你俩穿成肉串扔湖里！”
　　韩憾闻言挑眉，“你说什么？！”
　　沐妮赶忙改口，“我说祝你俩百年好合！”看着韩憾心满意足的去洗漱，沐妮一脸嫌弃的吐槽，“魔鬼！”却终究满眼笑意。
　　韩憾久违的精致打扮一番，这半年她几乎素面朝天得过且过，这样费心的化妆搭配已经是很久没见的事情。唐诗苏敏也已经醒来，两人和沐妮交换眼神，都是一脸欣慰。韩憾终于重新展露出自己像小女生的那一面，对着镜子再三确认，惹得苏敏调笑，“漂亮得很。”
　　韩憾回身看到三人笑着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正巧倚时发来微信说自己已经到了，沐妮便笑着将她推出门外，“快去吧，别让他等太久了。”
　　走到一楼过道时，韩憾听到外面传来宿管阿姨的声音，“同学，又来接女朋友吖？”紧接着传来倚时愉悦的声音，“对吖，阿姨早安。”韩憾不由失笑，快走两步，看到倚时如从前一样站在宿舍楼外等着她，心头一暖。
　　倚时看到她的身影赶忙上前，伸出手牵过韩憾，十指紧扣的放入自己大衣口袋中，“我想吃食堂的鸡蛋饼了，半年没吃了，想的很吖。”
　　韩憾掏出饭卡，戏精俯身，“走，随便刷！”
　　天空很高，晴空万里。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