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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解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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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时光就在我愈发不得清醒的头脑中,顺着阳光的轨迹归于最原始的方向。太阳西斜,虽然没有手表,但我很清楚地知道最后的时刻就要来了。
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了点,一个仆人模样的人站在门口,半启的门遮住了他的脸,我只听到一个极为普通的声音说了句:“爷说了,把人送到左侧堂。”
阿鲁卡多从地上爬起来,低沉而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在不大的客房里隆隆作响:“怎么变成左侧堂了?不是说好是前厅的吗?”
那声音依旧平缓,仿佛一丝一毫也没被阿鲁卡多的声势吓到:“上面就这么吩咐的。你快把人送过去吧。”然后就是布鞋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渐行渐远。
阿鲁卡多皱眉看了一眼我,走上前,一把把我拎起,便推开门顺着回廊不知向哪里走去。我被他拎在半空中,身子左右摇晃着,头更加疼痛了。也不知他走了多久,终于是停了下来。阿鲁卡多先是敲了敲门,半天没有人回应,他便推门进去。是一见不大却也不小的厅堂,昏黄的光线似有似无地充斥在这个安静的空间里,没有一个人。
阿鲁卡多把我随手扔在了一张椅子上,自己挑了一旁的一张椅子坐下。我们两便沉默着,在这时光都怪凝聚的空间里,等待着未知的到来。
马掌柜伏跪在前厅的波斯毯上,战战兢兢地接着圣旨。不是给他的圣旨,只是告诉他,这事儿是皇上亲下的口谕,没有什么可以挽回的余地。他小心地抬了抬眼皮,看了看宣读太监后面正悠闲地坐着的男子。千里挑一的美男子,是他没见过的人。一身月白长衫,乌发挽在头顶用丝质金线镶玉的头带束着,低头随意地把玩着腰间的玉佩,嘴角眼中那种浓重的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笑意让马掌柜一阵一阵地泛寒。
“念完啦?”那男子起身站起,从太监手里接过圣旨,然后转身看向依旧跪在地上的马掌柜:“马福贵,哦不,马永行,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马掌柜长拜不起,高呼万岁:“圣上圣明!还望圣上明察啊,明察啊!”
华服男子扯了扯嘴角:“动手!”
马掌柜听闻这二字几乎是从地上弹了起来,一把抓住一旁的小厮:“快!把客房的人带来!”
那小厮前脚刚走,华服男子便朗声笑道:“不要找了,人早就不在那了。”
马掌柜龇牙咧嘴吼道:“我知道我知道!都是那个姓戴的搞的鬼是不是?!”
男子只是低头玩弄玉佩,笑而不答。
之前的小厮跑了回来,气喘吁吁道:“爷,爷,不好了!那姑娘不见了!”
“什么?!那卑贱的异族人呢?”
“也不见了。”
“什么?!”手中最后一张王牌的丢失让马掌柜几乎是瘫软在了凳子上。
这时,从门外走进来一小厮,朝那男子行了个礼:“七爷。”便跪在了地上。
“起来吧。人呢?”
“谢七爷。按计划早在半个时辰前就转移了。”
那被称为七爷的男子回头冲马掌柜笑了笑,然后把手中一直在把玩的玉佩放了下来,冲那小厮道:“带路。”
我不知道和阿鲁卡多在这安静的屋子里等了多久,好久,听到了远处有喧闹的声响,我半垂着眼皮,暗想:是戴池来了么?
阿鲁卡多回头看了我一眼,淡淡道:“看来救你的人来了。”然后起身出门。
“诶,你去哪?”
“我只是负责看住你,现在任务完成了。”阿鲁卡多没有丝毫留恋地推开门走了出去,然后在身后掩上门。
阿鲁卡多这个人就像是不曾出现过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而仿佛被时间遗忘和丢弃的这个角落只剩下了我一个人。继续等待着。之前我以为是阿鲁卡多在陪我一起等,现在我才发现我错了,等的人一直只有我一个。只有我对于未来是绝对的无知,而阿鲁卡多,我不知道多久前他就猜到今天的结局了。
门口传来了声响:“爷,就是这了。”又是那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声音。
来人……应该是马掌柜吧。
那个普通得没有一点特征的路人甲弯着腰推开了门,把身后的人迎进房间。进来的人一身月白,温润如玉。
我哑着嗓子低呼了声:“七爷?!”
“哟!”七爷扬了扬手算是打了招呼。前面引路的小厮走过来帮我解了身上的绳子。我想着站起来,却因绑得太久了,脚一麻,生生从我识才窝着的椅子上竖直跌了下来。眼前月白一闪,我跌进了一个散发着淡淡龙檀香的怀抱。“诶……”
“身子怎么这么烫?”一直修长而洁白的手探了上来,“这么烫,发烧了吧。”
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七爷一低身将我抱了起来,标准的公主抱。我在他怀里,脸开始滚烫,比适才发了烧还烫,浑身的不自在。在21世纪我没有谈过恋爱,甚至都没有和男生牵过手,更不要说如此近的拥抱了。而七爷,又是一个那么出色的男性。
七爷抱着我出了房门,在那小厮低眉垂眼地带领下,一路向门口走去。一路上,我见到了我此生以来见过的最恐怖的场景:官兵模样的人在偌大的府院里穿来穿去,粗鲁地踩踏着那些平日里精致的名贵花木,房间里被翻得一团乱,各种值钱的物什被扔的满院子都是,女人绝望的声音和孩童惊恐的哭声处处可闻。
我不由朝那个怀抱深处缩了缩。
感觉到我的动作,七爷低头看了我一眼,继续大踏步前进:“怎么,被吓到了?”
“嗯。他们在干什么?”
七爷声音顿了下,然后字正腔圆地丢过来两个字:“抄家。”
我一下在被怔住了,抄家,这两个字我只在《红楼梦》里接触过,而现在,这两个可以毁掉一个四世大家族的两个字却如此真实地在我眼前,甚至我能隔着衣物用肌肤感受到那两个字。我咽了口唾沫:“为什么?”
“里通外国。”
我没有再问什么,我知道这些证据都是戴池提供的,只是我没想到这个普通的一张马脸的精明商人背后竟是抄家两个字。想到戴池,我忍不住问道:“戴池呢?”该怎么说呢,心里期盼的多少是戴池,而不是眼前这个腹黑,在那件房子里的等待岁月,我所幻想的都是戴池,一身铁灰色的他推门奔入的浪漫场景,那里面出现过风廷,但决定没有七爷。
“这种场合,他不适合来。”
“他……算是你的属下吗?”
“不是。我们只是生意上的伙伴。”
我敛了声。生意,这只狐狸和那只狼之间能做什么买卖呢。而两只兽,终究会分个你死我活,你存我亡的。只是结局还在不见血的战争中扩张。至少现在,他们的敌人是共同的。
七爷把我塞进了门口的马车,嘱咐了车夫几句,便冲冲向我道了个别,又转身进了那正处于地狱的府院之中。
我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心里对于抄家的害怕在狭小的车厢里开始无限的膨胀。
车子颠簸了一路,终于停了下来。
车帘子被掀开,一张俊美异常的脸露了出来:“夫人,到家了。”
简单的三个字却真实地消除了我的恐惧,是啊,我到家了。我的家。
风廷扶着我下了车,那车夫完成了任务,便调转了马头,扬鞭回去了。
“小姐,小姐!”红玉从门口奔了过来,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我。老管家紧随着其后也走了出来,一个劲地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而我的目光穿过这一切搜寻着,那个我所熟悉的身影。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我找不到我所想找的,虽然担心我的人很多,可我想要的担心却不在。我还是忍不住问了句:“老管家,戴池呢?”
“少爷他……”话音未落,人群后面就传出了一声沉稳的声音:“我在这。”
人群自动分开了条道,戴池站在人群的尽头,疲惫地看着我:“还好吧?”
“嗯。”我想说的很多话在一瞬间只剩下了一个字。
老管家看到戴池,惊道:“少爷,你怎么起来了?!”
戴池没有答话,他穿过人群,走到我面前,伸手握住我的手,眉头猛地一皱:“手怎么这么冷?”
“有点发烧吧……”我喃喃地答道。他伸手覆上了我的额头,他的手是一双练武的人的手,虽然手指骨架修长,却有老茧,不似七爷那般细腻。
“什么有点发烧啊,那么烫!”戴池不由分说抱起我,吩咐红玉去准备茶水和被褥,老管家去叫大夫,便抱着我径直朝我的房间大步流星地走去。
同样是被抱着,在戴池的怀里,我却少了不安,多了安全感,那么合适的拥抱,那么适合的牵手,那么正确的选择,那么真实的人。
我躺在床上,看着坐在床边,皱着眉牵着我的手唤着我漠漠的戴池,笑道:“你干吗对我那么好?”
“我不对你好我对谁好?!”戴池莫名地看了我一眼。
我也被他的话唬得一愣,这算什么?!表白么?!看着戴池理所当然的样子,瞬间就把这个假设推翻了。心里更加不解,这算是……怎么回事吗!自从赴了马掌柜的宴后,对我的态度就瞬间从漠不关心上升到了一个我无法想象的高度。不过说道马掌柜……“戴池,马掌柜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哦,他啊。早就被盯上了。以前他是在兵部做事的,后来被人弹劾了。他心有不甘,便去做了生意,暗中向认识的人买情报,转手卖给国外。就这样。”
“那,那天,风廷就是……”
“嗯,风廷是因为急于脱身才会受伤的,毕竟不想打草惊蛇吗。没想到还是惊到了。”
“马老板早就怀疑你了?”
“是的。所以我不能再等了,就让七爷向皇上要了张圣旨,直接抄家,肯定可以找到他和他国官员联络的证据的。”
“戴池,你很厉害吗。那个七爷到底是谁啊?”
“当今圣上的第12个孩子,正统皇室血脉,皇后娘娘生的第三个皇子,嫡系的,三年前被封为安相王,也就是当今的七王爷,未来的世子候选人。”
天哪!我忍不住捂住了张的老大的嘴,这都是什么人啊?!“你怎么会和这种人混在一起啊?”
戴池笑着俯身刮了下我的鼻子,这个亲昵的动作让我一下子僵在原处,半天使不上劲来。“什么叫‘这种人’啊?小心七王爷听到一怒之下诛你九族。”
“我要诛谁九族啊?”七爷笑着推门进来。
“解决了?”戴池起身问道,一直手仍旧牵着我的手。
“嗯。”七爷脸上的笑是真切的欢喜,“很顺利地在他的房间后的暗室里找到了他写好的,还没发出去的信件,给他送信的那小厮也招了。”
戴池眉眼弯了下,脸色却转眼阴沉了下来:“那你答应我的事……”
“我知道,我知道。”七爷挥了挥手,“都已经安排好了。”
戴池看了七爷一眼,刚要说什么,红玉端着汤药走了进来:“爷,小姐,药煎好了。”
七爷笑了下:“那丫头你要听话地乖乖吃药啊。我走了。”说罢,挥了挥手,转身出门。
戴池当下叫住了他:“你这就回去了?”
“是啊是啊。”七爷背手笑道,“答应你的事我不要去办啊。再说,父皇那我还要回报呢。先走了,有空来京城玩啊。”话音未落,身影一转,却是看不见了,只留最后一个尾音还在空气中颤颤地延长。
我被红玉手中深棕色的药汤味道一激,猛地从戴池的亲密动作间醒了过来,咋咋呼呼地喊道:“什么东西啊?那么苦!不会是我要喝的药吧?”
“答对了。”戴池轻笑出声,从红玉端着的盘子里取过药。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用没被戴池握着的手死死捂住嘴巴,含糊不清地抗拒道:“不喝!不喝!打死你我也不喝!”
戴池眉脚舒展地笑开,突然前言不搭后语地冒出了一句:“入秋了。”
我用“小样,你别在姐姐面前耍什么诡计”的眼神瞅着戴池让人移不开眼的笑容。
“岁末前夕,我是要到各地的分号去查看的。我本来想带你去的,顺便游山玩水,看看冬景。”
“那为什么现在不带我去了?”我瞬间松开捂着嘴的手,又瞬间捂了上去。
戴池眼里的笑意更浓了:“你把药乖乖喝了,把病乖乖养好了,我就带你去罗。”
我哀怨地看着他。
“我可不想带着一个病人出远门。”他眼里势在必得的情绪弄得我很想掐死他,虽然他的笑让我很沉迷。
在与他目光对峙了没三分钟,我就败下阵来,松开捂着嘴的手,在红玉的搀扶下坐了起来,就着戴池的手,在他完胜的胜利目光中,无比怨恨地喝着药。
我好怀念胶囊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