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令》公输吟尘

21、第二十一章

　　把奉令跟踪观望的丫头们都赶回去，看到秦总管打的手势，心领神会，她亦步亦趋地跟上慕容榷离远去的身影。
　　路上，碧痕悄悄问：“姐姐，二少真的要送荼靡小姐回玉剑山庄么？她看起来好可怜啊。”
　　真的会，在明知荼靡中了计中计的状况下，这可怜之人的狠心可并不逊色。
　　慕容榷离的书房，她还是第一次来。一尘不染，满室书香，极简易整洁的桌案，摆放规整的各类摆设，无声言说主人的雅致。
　　书香里还掺杂了一种熟悉的气味，还未寻思完，就听见有人唤她。
　　“七月对这荼靡中毒一事，有何看法？”
　　“恐怕内有玄机。”
　　“哦？那我洗耳恭听。”他接过碧痕端来的茶壶，亲自沏茶。
　　“既然荼靡早与嵩阳李家结亲，荼庄主还放任她到这里来，必是已有毁约之心，倒也符合荼庄主一贯攀龙附凤的传闻。”她也不推辞，说出他已心知肚明的事实，“利益驱动之人，但凡有一丝可能，就不会死心，又怎么会突然修书让荼靡回去完婚？”
　　“荼靡原本就不擅说谎。”他拭净了手，将茶端给她。
　　不擅，无关心地纯良，皆因缺失缜密心思。
　　“能有这样的急智，对荼靡也难能可贵了。她布的局，哪里想到这么经不起推敲？”她笑说。
　　“因为勺舞已经把她要说的话穷尽了，一点漏洞都没留下。”他笑出，也想到了荼靡连滚带爬的狼狈，“七月是几时开始起疑的？”
　　“主子出事生死未卜，贴身婢女难辞其咎，依荼靡的性子和玉剑山庄的手段，定是叫勺舞生不如死。可这个惊慌失措的小丫头，连帮主子穿衣时手都控制不住地颤抖，下一刻说话条理却那么清楚，回忆叙述一丝不乱，如何不惹人注目？”
　　演技很好，可是算计后的定心，又急于抖出栽赃，过于虚假。
　　“所以二少才会让秦总管搬张凳子试她，不是么？”她和慕容榷离也算合力诱供了。
　　他并不否认：“她一坐下，七月就确认了。”
　　“没错，主子未醒，脱不了嫌疑，少不了惩罚，惊弓之鸟怎么敢坐？失声痛哭，匍匐求饶更为恰当。”太有准备的心态，会在行动中显露。
　　“发展到这里，不过推断出荼靡中毒，是自行演绎。”
　　“是呀，可勺舞太心急了，一个与主子联手预备嫁祸的婢女，怎么可以在主子还没有登场的情况下，就把底牌全都掀了，而且细节确凿，让被栽赃之人没有一点可疑？”她喝口茶接着补充，“我原本还在奇怪，向来行动先于思考的荼靡怎么想得出一箭双雕的嫁祸，事后在汤里下毒很容易，炎暑时节花圃那里也难得有人去，宣冰和沈濯清都难以即刻辩白。虽然她们对荼靡下手不可信了点，但只消怀疑播下，即使日后证明清白，辛苦经营的印象早就毁于一旦，与她们来慕容山庄的心愿背道而驰。”
　　“幸而，勺舞只让我的疑惑保持了一小会。”江七月笑着屈指而算，“宣冰送汤，只有她是带了自己的碗去的；各家婢女陆续前往，她恰好就挑到了人最多的时候；吃完后的空碗，居然几个时辰后都未洗；宣冰，正巧又和荼靡起过冲突，荼靡还差点动手；不爱吟诗的荼靡反常地在午后这样的时间接受并不亲近的沈濯清的邀请。当这么多信息组合起来，结果就是，荼靡想嫁祸于宣冰和沈濯清，而勺舞，是忙着出卖荼靡。”
　　“这栽赃的闹剧也不是荼靡杜撰的，应也是受了勺舞的怂恿，觉得有利可图，不惜舍身一试，不想直直撞进了张开口的圈套。”看着她愈来愈闪亮的眸，他引诱她说出更多。
　　“不然，勺舞不会如此清楚，绝了荼靡翻盘的机会。荼靡醒来，自以为轮到她上场，却被勺舞三言两语堵了回去，这才发现阴谋的合作者和她根本不是一条心，慌乱之下，只好把李家的事作为推托，以求收场。”
　　一人一语，把这出戏猜了个大概。
　　碧痕在一旁听愣了，回神后忙给两人添水，带着些仰慕地：“姐姐好厉害呀，把这局中局看得这么通透。”
　　“别尽给我戴帽子，我陪二少一同复盘而已。”这小丫头，一直对她不吝表扬，却不懂讨好主子。
　　“可是，二少是穿针引线，关键部分都是姐姐解说的呀。”碧痕实话实说。
　　一语惊心，脸上笑开：“那是主子偷懒，把这费口舌的累活丢给了我，我怕是还没猜到二少推知的五分呢。”
　　江七月迎着慕容榷离的眼光：“七月还有一些地方想不明白，望二少释疑，不然七月今晚是要彻夜难眠，将屋顶望穿了。”
　　看眼前笑得热切的人儿用俏皮造出防卫，他的笑意加深：“想问什么便问吧，七月突然的客气才是会让人彻夜难眠。”
　　“荼靡嫁祸，心迹可寻，可勺舞又是为了哪般？整件事中，她并不能得到好处，反将自身推入险境，荼靡岂能轻饶于她？”损人又伤己，无人会这样愚笨。
　　“那是因为七月不知玉剑山庄庄主荼鹰只有两个女儿，除了嫡女荼靡，还有一个庶出的女儿荼蕊。这二小姐野心可不小，她当然不希望姐姐留在慕容山庄争取到会阻挡她的势力。”
　　原来，是荼蕊在暗中策划，她知荼靡一直最讨厌两种人，荏弱的和文雅的。荼靡都能向上官眠素叫板，何况宣冰，而沈濯清又确实有午后散步品茗的习惯。她一步步计算好，得知白先生今日离庄，前几天听闻沈濯清与他人的约定，昨日看到宣冰的婢女在准备做解暑汤的材料，天时人和，这闹剧便敲锣打鼓地上演。
　　“‘并蒂蓟兰’可不是随处可见的毒物，花了大力气，不过逼荼靡离开慕容山庄，值得么？”
　　他神色如常，避重就轻：“荼蕊的母亲是蓟国人。”
　　她聪明地不再追问，因突然记起，进门让她困惑的书香中熟悉的气味，是“并蒂蓟兰”的味道，雄花的味道。
　　离开慕容榷离的书房，她随意地挑了条路，心思还在刚才的问题上打转。
　　荼靡回庄，未必就会嫁给李家痴儿，荼蕊断不会做这种事倍功半的无用功。选择下毒，就一定会下狠手，选用雄花，反正荼靡会傻傻配合。也就是这样，她才会选了先生离庄的日子，不想先生声名在外的医术让荼靡起死回生。勺舞应是不知道毒物的底细的，若荼靡死了，她也活不了，不是被荼鹰迁怒，就是被荼蕊灭口。
　　那雄花，想是遭了手脚，有人不愿意荼靡死在慕容山庄，怀疑对象的范围可是很窄哪。
　　“江姐姐！”
　　听到陌生的声音，江七月迅速抬头，前方的树枝上站着一个娇俏的红影，勃勃生气与游湖画舫上的红衣少女影像重叠。
　　“你竟懂得区分‘并蒂蓟兰’的雌雄，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宣告似的说完，双足一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都来不及说，其实，她并不懂从中毒症状来区分“并蒂蓟兰”的雌雄。

作者有话说

　　嗯，虽然不抱希望，还是奢想能看见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