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令》公输吟尘

12、第十二章

　　夜色渐浓，皎洁的月儿懒懒地抚过大地，偶尔调皮地跳上窗棱，留下轻盈的足迹，却惊不醒一夜好梦。伴着柔和的晚风，它独自玩得自由自在，直到回廊尽头出现一抹身影。好奇地凑上前去，洒下一路清辉。
　　碧痕小心地护着手上的盘子，脚下却毫不懈怠，急急地往前赶。虽然在远处就看到了经常通宵点灯的屋子反常地黑暗，她还是不死心地要敲门看一看。没有意外，回应她的只有吞没在空气中的回声，姐姐竟真的不在。
　　忍不住又用手去戳一下盘中的果实，毛糙的鳞纹外壳，刺得手指有点痒痒的，摸上去紧绷绷的，轻轻一动就在盘中颤动起来，好像躺累了要翻个身，真有趣，应该，也很好吃吧。
　　碧痕舔舔粉唇，看着浑圆的月亮，要是那是面大镜子该多好，往那个会念“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的姐姐身上一照，立刻就被她捉到了。唉，人没找着，她只好回去向二少复命了。
　　沿途不停地胡思乱想，手上不忘把应该好吃的果实摸了个遍。幻想着吞吃入腹的滋味，突然，不远处的假山凹陷处露出了熟悉的青衣一角。她喜上眉梢，撒腿欢奔过去。
　　冲到山石边，她首先就把托盘一举，献宝似的嚷了起来：“姐姐，姐姐……”正题还未出口，就被一根冰凉的手指封住了。
　　手指的主人藏身在阴影处，借着月色，隐约透出澄透的肌肤，脸上镶嵌的黑珍珠般的眼眸中写满了无可奈何，正是被碧痕反复念及的江七月。
　　见碧痕支吾了半天也折腾不出声响了，江七月才抽回手指，压低了声音嘱咐：“轻些，别惊扰了他人。”
　　碧痕把托盘放下，揉了揉发酸的手臂：“不就让我轻声说话嘛，早说不就好了，害我傻傻地把盘子举了老半天。”
　　江七月忍着笑看她不满的样子：“不让你受点累，太阳都要被你吵醒了。”
　　“我还不是想让姐姐瞧瞧这新鲜东西么。”谈及来意，碧痕又开始垂涎三尺。
　　江七月的笑痕愈发明显，那用夜色衬托的黑眸分外灵动：“是想让我瞧，还是你想吃？口水都滴到盘子里了。”
　　心虚地在盘中检查了一番，转而又理直气壮：“我才没那么馋呢，这是二少特意让我那给姐姐的，说是南方蓟国的水果哪。”
　　“我看看，”江七月拈起一颗，“荔枝？”
　　“姐姐说什么？”碧痕挠头，“二少说是叫鳞果来着。”
　　见无响应，碧痕不解地望去。却见那青衣人儿蹙着眉，神游物外，不知想起了什么，似欢喜，又像伤感。眼中迷迷蒙蒙的，像要融化在月色里。她的心跳快了几分，微微担心起来。姐姐这样的表情，初来庄里时多些，往后就很难得了，每次看到都会觉得姐姐很孤独，却无人倾诉，就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似的。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倒是适合体虚之人，但愿安神的效果赶得上牛奶。”压抑过的笑声，感受不到喜悦。
　　碧痕有些发愣：“姐姐在说什么呢？”
　　“说让碧痕抓紧剥了吃，好安慰腹中蠢蠢欲动的馋虫，一边吃还能一边看戏。”如常的轻快，刚才的失常像是她的错觉。
　　一个细腻甜滑的东西塞进嘴里，碧痕忘了疑问，跟上了新抛话题：“又甜又水，真好吃，难怪这么金贵。姐姐说看戏，戏在哪儿呢？”
　　江七月丢下一个荔枝壳，朝前面的沉醉亭一指。
　　“呃，看娉婷夫人吃鳞果？”碧痕被果核呛住，吞也不是，咽也不是，“姐姐夜深也不休息，就为了来看娉婷夫人？”
　　“没错啊。”不以为意的口吻。
　　“难道，姐姐比较喜欢娉婷夫人？”碧痕又发挥了天马行空。
　　江七月睃她一眼：“没见亭内还有别人么？”
　　“对哦，”碧痕愣愣地反应不过来，“怎么还会有一个头顶茶叶的女子？”
　　“在你忙着讨论鳞果的时候，那个女子，就是江湖上有名的侠女新秀‘玉剑仙子’荼靡对娉婷夫人出言不逊，说她连自保能力都没有，不配留在二少身边。”
　　“那夫人要吃亏啦，她怎么斗得过侠女嘛。”
　　江七月勾唇：“娉婷夫人气定神闲地吃完一颗鳞果，把一杯茶水直接泼到了荼靡的脸上，说是帮她分清荼和茶的不同。”
　　“夫人要教玉剑仙子认字？”碧痕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
　　“茶枝细嫩，清香可随侧；荼靡韧开，空山无人赏。娉婷夫人是在告诉玉剑仙子，即使她没有自保能力，也能常伴二少左右，而玉剑仙子，注定不是二少怜取的眼前人。”
　　“夫人好厉害呢，这下玉剑仙子只好摸摸鼻子回去了吧。”
　　“碧痕忘了，人会恼羞成怒的么，江湖侠女意气风发惯了，可不擅长忍气吞声呢。玉剑仙子被娉婷夫人挤兑，当下就拔剑相向。娉婷夫人大惊失色，却每每在千钧一发之际，恰如其分地闪避了玉剑仙子的杀机，真是吉人天相。倒是玉剑仙子，莫名被自己的裙裾绊倒，撞上了桌子，又被淋了一头茶水。”
　　碧痕听着，总觉得这描述说不出的怪异，再看看江七月，那灿烂的笑颜里包裹着不知名的含义。
　　再探头一望：“咦，玉剑仙子人呢？”
　　“自然是走了，难不成还留着一头茶叶任你观赏么？”江七月做个噤声的手势，“嘘，又有人来了。”
　　脚步从她们身畔滑过，往沉醉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