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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

  •   每天早晨,我都害怕去看米罐,但每天早晨,我又心怀希望的盯着大门,期望药房伙计,在外面叩门。
      淘洗完米罐中最后一点米,母亲褪下父亲送给她的玉镯,让我當了,我摇头,母亲把镯子硬塞到我手里,道:“傻孩子,你父亲在我们这里,就够了。”说着,指着自己的心口。我鼻子一酸,不值钱的泪再次掉下来。
      我用母亲的镯子换了米,换了油,还换了四十只小鸡仔,两头猪仔,想着把小鸡养大,也能攒些鸡蛋,拿到镇上换些米粮,解解燃眉之急。卖猪仔的小伙,看我一个弱女子,主动提出帮我把两头猪仔担回家,我连忙对他千恩万谢。
      到了家,小伙望着老宅,不敢相信的问我:“你是京城吕尚书家的姑娘?”
      我尴尬的点头。
      小伙发现自己的唐突,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道:“我家,是你家的佃户。”
      我“喔”了一声,说实话,我卖了三十亩田地,如今,他是不是我家的佃户,可能要另当别论。
      见我没反应,小伙急了,道:“小姐,我真是你家佃户。”
      我不好意思的道:“我用田契,换了些银两,现在你有可能是我宗伯家的佃户了。”
      小伙张大了嘴,有些不信,我肯定的点了点头,他诶呦叫了一声,道:“小姐,你好糊涂!”
      我不懂他的意思,一脸困惑的望着他。
      “小姐,老爷在京时,除了让我们按时交纳宗祠的供奉,就没多收过一粒粮。你拿到田产,为什么不先见一下佃户们,就把田产折给了吕官人?老爷厚道,免了我们那么多年的租税,您家中有困难,我们佃户养你们一年,那也是应该的。再说了,哪家地主,不让佃户帮忙劈柴、担水、修房子,干些杂活?只要夫人、小姐知会一声,所有佃户,没有不愿意来的。”
      听他这样说,我欲哭无泪,田已然卖了,我是签押过的,再怎么,也于事无补。
      我拿出剩下的田契,认真一算,还好,还好,还剩一百零五亩地。
      小伙把种我家田地的佃户统统找了来,一共十一家。听闻田地被卖,其中两家佃户变了颜色。而我才知道,若吕博申不同意他们下年继续耕种,那两家明年的生计,也都成了问题。我一脸惭愧的说对不起,那两家佃户愁云满面,半晌没有啃声。
      小伙姓张,他爹是从我爷爷起,就跟着的老佃户了。张老爹见我与母亲腼腆,就替我们安排,除去那两家,各家佃户,轮流送一个月的粮,劈一个月的柴,担一个月的水,所有佃户无不同意,都道,只要小姐不把田卖了,让他们干什么都行。
      积善之家必有后福,我真的很感激父亲。
      母亲把家中的米都煮成饭,招待了所有的佃户,佃户们也从家中,拿来酒菜,在此起彼伏的乡俚土语中,老宅仿佛恢复了生气。
      第二日,大夫也上了门,让我看了两个络子,说是镇上的玲珑阁要用来配首饰,他们原来都是从江南采购的,可最近供货商涨了价,掌柜便想找几个本地的妇人自己做。
      我欢喜的接过大夫的络子,说实话,那是最简单的络子。比它复杂的宫廷络子,我都会打,什么二龙戏珠、鸳鸯蝴蝶扣、福寿连绵结、万字结、平安结……
      我与母亲打了三天的络子,按老板要求,各做了五十个。我又把自己会打的络子,全打了一遍,送到镇上。玲珑阁掌柜,看到我做的各式络子,当即就多付了三两银子,让我用他们专用的黄色丝线,再打六个二龙戏珠络子,两天后交货。我拿到丝线,掌柜又交代,这六个络子,是要配给襄阳王府用的,千万不能出岔子,我抱着丝线,连连点头,没想到儿时的玩意,居然还能换银子。
      我一回到老宅,早在门口等我的张小哥,就急切的声音道:“小姐,你怎么才回来?夫人被县衙的人带走了。”
      什么?我一听,脑子立刻就懵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为什么要把母亲带走?
      “我爹已陪着夫人去了,是田地的事,白家,把你们告了。”
      我摇了摇头,假装镇定的问:“你不会弄错?白家,什么白家?还有,我家的田地,关白家什么事?”
      张小哥嗐了一声,道:“小姐,咱们边走边说可好?”
      我点头,张小哥在前引路,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我。
      原来,父亲经年不归乡,田地也一直由四伯母打理,早在十年前,四伯母就用父亲的田产,到白家庄做了抵押,用抵押的钱,重新购买了自己的农田。往年,四伯母都按时还着白家的印子钱,今年,她与我们闹翻了,便断了还款。白家上门讨要,她就让白家收回抵押的田产,用做本利归还。今日,我去镇上送货,白家人拿着借据上门讨要田地,母亲急忙请来吕博申住持公道,吕博申把前因后果向白家人说明后,白家人自是不肯吃这个哑巴亏的,便上县衙,把四伯母、母亲和吕博申一起告了,要求按照当初约定,把家中一百三十五亩田地判给他们,用以抵债。
      一路听来,不知是跑的,还是气的,我下腹突然疼痛难忍,扶着道边柏树,不知不觉坐到了地上。
      张小哥想来扶我,我却摇头制止了,男女有别,若被乡里看到,我就是有十张口也说不清。连忙吩咐他附近找点水给我,我休息一下就好。张小哥是个直汉子,不知是我在耍心眼,转身,真心实意的去寻水。而我靠着树,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滑下,我用力的按压着腹部,希望借此减少疼痛,可无论我多用力,腹部的疼痛一点也没减轻。
      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然后,四只马蹄停在我面前,我忍着疼,抬起头,不禁愣住了,这么巧?居然又是他——那个送我油毡的少年郎。
      他坐在马背上,俯身递过一个水囊,我以为里面装的是水,毫无防备的喝了一大口,烈酒直达胃部,还辣得我嗓子生疼。我开始剧烈咳嗽,不知是咳猛了,还是怎么,刚落进胃里的酒,扑腾开,我用力克制着,但,……,实在是忍不住了,我一侧身,扶着柏树,狼狈地把酒全都吐了出来。
      吐完,顾不得腹部的疼痛,我用袖子擦了擦嘴,气愤的从地上站起来,指着他道:“你,你,你~”,才说了三个字,他就把黑色的披风丢在了我脸上。随后,马蹄声响起,等我取下脸上的披风,他已消失在转角处。我把披风摔在地上,冲他背影吼:“喂!你什么意思?”
      “小姐,你受伤了?”找水回来的张小哥一脸不安的问我。
      我捂着肚子,一脸疑惑的问他:“什么?”
      “小姐,你裙子后面,有血。”张小哥一手抬着水瓢,一手指着我的裙子。
      我脑子空白了三秒,突然反应过来,脸就如烙铁般发烫,再想到,我穿的是白色的孝服,脑袋更如同开了打铁铺,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小姐,你是不是腿受伤了。要不,我背你去县衙?”
      面对张小哥真诚的眼神,我恨不得马上晕死过去。
      “小姐。”张小哥又叫了我一声。
      我心知再不回答,就没脸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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