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风物志》一嗷

2、来翻旧账？云起小爷一顿暴揍

　　墨色浓重，白日里熟悉的灰瓦白墙，只留下依稀难辨的青影。齐云起和月亮背道而驰，影子在青石路上拉的老长老长，鞋耷拉着，每走一步就发出“哒哒”的脚步声，仿佛在宣告这巷子里正途径一个过客。
　　他走路全然未注意方向，以至于从巷头走到巷尾，半天没找到水。干脆踢了鞋子，摘朵云当坐骑，直奔水域去。
　　纵身跃入河里，冰凉的冷意钻入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这才褪了酒意。这片水域位于西镇边陲，和凌云峰相隔四百多里，因周围密林环绕，荆棘遍布，多毒虫毒草，故而未沾染人气。齐云起嘟噜嘟噜几捧河水下肚，解了渴，便倚着河岸闭目养神。
　　凉风徐徐，吹皱了清河，水纹圈圈漾开。
　　水中冒出个湿漉漉的人来，锅盖头，沾了水的刘海分成了三缕黏在额前，深色纹路爬满了他的右脸，身上的粗布衫甚是朴素，又是个不爱穿鞋的。那人盯着他，笑容诡异：“这位贵客，您掉的是这把金斧头，还是这把银斧头呢？”
　　齐云起抬起眼皮，懒懒道：“天太黑看不清，劳烦走近些。”
　　斧头约莫两尺，块头厚重，刀锋极薄，泛着寒光。纯金的手柄上雕刻着祥云图纹，另一把纯银手柄则是仙鹤图案，鹤眼镶着一颗渐绿色珠子，跟真的似的。齐云起挠挠下巴，倒是两件难得的宝物。
　　阴恻恻的声音飘入耳朵：“客官可认出来？”
　　齐云起勾唇：“都不是，你找错人了。”
　　“那可未必，麒麟小儿。”两把斧头被抡起，锐利的锋芒割破这黑夜，齐云起迅速闪避，一脚踹向他腿部，同时双手祭出两团火球砸向那人。
　　“斧子不错，还算结实。”两把斧子躺在岸边，经赤火淬后依然完整，只是光芒暗淡了些，齐云起啧啧称叹。
　　“只是可惜了这宝珠。”他的目光逡巡过银斧手柄，原是仙鹤眼睛的地方成了焦黑色，珠子应当是熔了，流下一道细细的焦痕，像是泪。
　　刚刚袭击他的人被绑在了石头上，衣衫褴褛，刘海被火燎没了，锅盖头变成了爆炸头，颇为狼狈。他脸上带着偷袭未得逞的尴尬和不可置信，恼羞成怒破口大骂：“齐云起！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最后一个字卡在了喉咙里，因为两道寒光嗖一下直奔他的脑门，两把斧头一左一右钉在了脖颈两侧，他失了表情，两腿止不住的颤抖。
　　“斯文人可不喜欢打打杀杀。”齐云起眸里蓄了三分冷意，“你个犯了事的小散仙，不谨守本分，跑来招惹我作甚？”
　　齐云起认得他右脸上的黑色纹路，违逆了天意的神仙身上会出现这种烙印，除非赎清罪过，否则将生生世世携带。而那两把斧头，应是神明专属的仙器法宝。
　　“呵……呵呵哈哈哈哈”小散仙低着头，喉咙里溢出几声冷笑，“一百年前，你炸我洞府，杀我府丁，劫我夫人，可怜我夫人那时挺着七个月孕肚……此仇此辱不共戴天！你害我堂堂运河河神被困到这蛮荒之地，一百个日夜我都在想着怎么杀了你！”他的声音越来越急促，身体像充了气的球似的越胀越大，试图挣破绑着的绳索。
　　小散仙的原身是河豚，生气时身体会鼓起来，此时他的怒气值显然达到顶点，一旦控制不住可能会体爆而亡。齐云起蹙眉收了绳索，河豚仙疯也似的朝他扑来，面目狰狞：“哈哈哈同归于尽吧！”
　　“住手！”只听一声洪亮磅礴的呵斥，二人俱愣了愣。
　　水面浮出一众虾兵蟹将，毕恭毕敬呈两列排开，气度不凡的女人缓缓行至列首，她的乌发盘起，皮肤苍白，尖利的鱼鳍耳朵光泽闪烁，湖蓝色衣裙曳至列尾。
　　河豚仙瞬间瘪了气，一跃回到石头边，用绳子将自己重新捆了起来，眼含泪光地望着女人：“老婆，他先动的手。”
　　齐云起：“……”。
　　“还装！”女人纤手叉腰，气愤地数落起他丈夫：“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再出来惹麻烦，今天是咱儿子的百岁宴你记得吗？你心里还有没有我们母子！”
　　夫人生气了怎么办？河豚仙表现出极强的求生欲，化身复读机：“记得记得记得！有有有！我心里只有老婆和儿子！”他终于记起今日出门的目的，内心懊悔不已。金银斧头是他托战神给宝贝儿子铸造的生辰贺礼，他怕府兵大意，自己专程上天庭取。一路忍受着昔日同僚的指指点点都没出岔子，没曾想见到齐云起就失了智。
　　“那你答应我，让过去的事过去，再不要找齐云起了。”
　　“好好好，老婆，我都答应你。”
　　齐云起：？？？是谁刚要和我同归于尽来着？
　　河豚仙牵起夫人的手，“我们快回家给儿子过生日吧。”
　　夫人直锤他：“你还有脸说，儿子等你都等到睡着了。”
　　“那个，我以前……”齐云起叫住正要消失的二人，他想细问百年前结下的这桩恩怨，话到嘴边却不知从何问起。
　　算了。
　　他浮出些笑意：“祝令子生辰安康。”
　　河豚夫妇告别后，齐云起开始回忆自己的过往。他记性不好，很多事在脑海里只有个模糊印象。但他对“齐云起以前是个混蛋”这一点心里是有数的，毕竟在三界的风评排行倒数，这还多亏魔族首领峙獒垫底。那阵子出远门必遇仇敌，妖魔两界排着队赶着揍他；在仙界也不受待见，除了好兄弟祁霄，其他同僚见着他全都绕道走。后来他实在厌烦了打架，干脆窝回凌云洞，这些年不出凌云峰片步，才得了许多清净。
　　对于以前结下的梁子，齐云起倒没多少心理负担，谁还没个年少轻狂呢，何况他早就洗心革面重新做仙了，洞里一千张战帖都拿去给猴子当柴火，别说，整出来的烧鸟滋味真不错。
　　可今日河豚仙一番控诉令他陷入怀疑，劫人有孕在身的老婆？
　　混蛋，太混蛋了。
　　齐云起痛心疾首的摇头，深深唾弃自己。
　　树林倏而簌簌作响，叶子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着火啦？哪儿哪儿？”
　　“北边。我听山上的邻居说的。”
　　齐云起骤然有着不详的预感，跃出山涧，远远望见北边的火光。
　　那是，凌云峰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