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宦臣》燕子掌

29、第 29 章

　　这一刻，虽然季海离他很近，就站在床尾，自己一伸手就能碰到他，可是，申屠璋却觉得他离自己很远，比他刚刚知道自己是六皇子的时候还远。

　　申屠璋有些慌。

　　他今日特意将季海留下来，一是为了表明自己对季海的信任，二也是想让自己看见自己的另一面，他不想一直瞒着季海，也不想在季海心中一直是钱七的影子。他既然让季海帮自己，那么，他自然要有个皇子的样子才行。

　　但是，季海这种反应，说明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而且，他是要离开自己吗？

　　申屠璋后悔了：“海哥，你不要离开我！”他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眼中也泛出了泪花。

　　他习惯了在季海面前装可怜和示弱，也不对，也不算装，他面对季海的时候，会自然而然的依赖，情绪波动确实比较大，大多时候，也是真情流露。

　　季海看申屠璋快哭了，叹了口气，走过去揉了揉他的脑袋：“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么会走？”

　　申屠璋却还是不放心，他了解季海，季海刚刚的情绪，很不对劲，他追问道：“海哥，你到底怎么了？”说完，又弱弱地问道：“是我刚刚的样子，你不喜欢？”

　　季海又叹了口气。

　　明明申屠璋刚刚还冷静理智，怎么一到自己面前，又变成了那个黏人的小哭包了，还这么没有安全感。

　　他本来不想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的，但是让申屠璋这样问，他也有些不吐不快，干脆地坐在床沿上，将自己刚刚想的问题问了出来。

　　“将如意的家人劫持后，等如意的事情解决，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的家人？”

　　申屠璋一愣，他没有想过季海会问这个问题，对于如意的家人，他之前没有想过以后怎么处置他们，他们不过是自己用来胁迫如意的工具，无关紧要的小人物。

　　申屠璋现在想了想，要怎么处置如意的家人，取决于如意是否听话，以及事情结束后，如意是死是活，以及在皇上心中的分量。

　　申屠璋想到季海的性格，本来想顺着季海说以后一定将他们放了，但是看着季海黑白分明的眼镜，清凌凌的直视着他。他突然有种直觉，如果他现在骗了季海，那么，可能以后，他很难得到季海全心全意的信任了。

　　申屠璋张了张嘴，将这敷衍的话收起，将自己刚刚想的这些都一一给季海说明白。

　　季海心道，果然。申屠璋确实如自己所想，并没有将如意家人的性命放入眼中。

　　季海看向申屠璋，他正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好像自己一个不满意，他就立马改变主意，将薛景叫回来重新布置谋划一样。

　　季海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这是六皇子申屠璋，不是宫人小图。他生活在大雍，生活在尔虞我诈，阴谋与权势交织的皇宫中，自己不能简单的用自己的好恶来干涉他，也不想将他教育成一个完全正直善良的好孩子。没有锋芒的善良，在宫中，就是取死之道。同时，自己也要将一些做事的底线告诉他，不能让他成为一个不择手段的恶人。

　　季海觉得自己责任重大，而且任重道远。那么，现在就开始慢慢尝试吧。

　　季海笑了笑，说道：“小图做得好！”

　　申屠璋眨了眨眼睛，不解问道：“海哥，你不怪我吗？”

　　季海问道：“怪你什么？”

　　申屠璋想了想，试探地说道：“我想对付如意？”

　　季海笑道：“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如意对不起在先，你对付如意在后，并没有错。而且，你的目的是洗刷自己身上的冤屈，更没有错。”

　　申屠璋有些茫然，既然对付如意没错，那么，海哥为什么不高兴？

　　申屠璋想起季海问自己的问题，接着问道：“海哥，可是因为我要控制如意的家人？”

　　季海直接承认了：“是呀。”看着申屠璋茫然的表情，季海直接说道：“如意有错，可是，如意的家人是无辜的。”

　　申屠璋不解问道：“他们不是一家人吗？他们是一体的，休戚与共，祸福共担，既然如意有错，那么，他的家人自然也有错。”申屠璋是真的不理解，在他的意识里，如意的家人就是如意的附庸。

　　季海问道：“那你和五皇子呢？你们是兄弟，是一家人，你们也是一体的吗？”

　　申屠璋自然反驳：“当然不是！”

　　他们不是一体的，反而是仇人，自己身上的伤，就是拜他母妃所赐。

　　申屠璋想反驳，自己和五皇子，能和如意的家人相比吗？自己和五皇子，是皇子，而如意的家人，不过是汪家的仆从，是如意的附庸。如意有错，他们自然逃不脱罪责。

　　季海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接着说道：“如意是德妃殿中的宫人，属于德妃的仆从，他们自然应当休戚与共。那么，德妃为何会算计如意落了孩子？而如意作为宫人，以后可会背叛德妃？”

　　申屠璋想说会，那么，就证明附庸也会背叛，并不是明面上是一体，实际上就是完全一体。而说不会，那么，就证明自己谋算如意，没有意义。

　　其实申屠璋知道，背叛与否，只在谋算的人，开的价码够不够高。

　　富贵是自己的贴身宫人，不也背叛了自己吗？

　　申屠璋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乱，以前觉得理所应当的事情，现在自相矛盾。

　　季海看着他，不再多说，让他自己想想。

　　申屠璋想了半晌，才抬头可怜兮兮地看着季海，小声道：“海哥～”

　　季海温和的看着他：“想明白了？”

　　申屠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有些明白了，但是还没完全明白。”

　　季海温声问道：“哪里不明白？”

　　申屠璋犹豫了下，还是说道：“我外祖父兵败，镇北侯府抄家夺爵，女眷要发往教坊司，当时家中女眷纷纷自戕，而表兄被发配边疆，后来也音讯全无，据说是失踪了。而母妃病逝，母妃宫人在殿前被活活打死……”

　　申屠璋声音还有些颤抖，好像又回到了那一日，不过季海紧紧攥着他的手，他心中的惶恐无依好像减轻了很多，顿了下，接着说道：“如果不是休戚与共，又怎会如此？”

　　季海站起身，申屠璋以为季海听了镇北侯之事厌恶他，要走，连忙手上用劲，然而季海重新蹲在床边，眼睛直视着他，低声说道：“如果我说，这是错的呢？”

　　申屠璋一震，这是错的？

　　皇上下的圣旨，普天下之人认定的事实，此刻，海哥说，这是错的？

　　申屠璋迷茫的问道：“错在哪里？”

　　季海抿了抿唇，低声说道：“镇北侯世代镇守北疆，护大雍安宁，此为功。镇北侯兵败，致使蛮族入侵，此为过。我对此次大战只知道表面，具体细节不知，不清楚此次大败是否全是镇北侯之责。但镇北侯成年男丁全部战死沙场，即使有过，也抵了。而不论功过，此为镇北侯之事，和镇北侯家中妇孺无关。如果是镇北侯之过，那么抄家夺爵应当，而流放家中幼童不应当。”

　　停了停，季海接着说道：“而将犯官女眷发往教坊司，此实乃恶臭之举！先用贞洁为女子套上枷锁，禁锢女子的行为，再用毁掉贞洁的方式来惩罚女子，哼！”

　　申屠璋问道：“那应该如何对待犯官家眷？”

　　季海说道：“犯官为家眷取得的荣誉一概剥除，比如夺爵，掳夺诰命，没收所有非法所得，若犯官所犯之事，家眷参与其中，或者知情不报，按情况严重程度进行判罪。不过，所有针对女性的贞洁性惩罚，全是恶臭！”

　　申屠璋见季海说了两遍恶臭，说道恶臭的时候，表情鄙薄厌恶，他虽然不太懂，但是还是放在心里，牢牢记住。

　　此刻他更关心另一件事：“海哥，那么表哥呢？也无罪吗？”他没有问出口的是，那么他呢？他身为镇北侯的外孙，也无罪吗？

　　申屠璋一直觉得自己是有罪的，不过是因为自己是皇子，所以免于处罚，但是一种沉重的负罪感一直压迫着他。

　　季海看着申屠璋，认真说道：“他当时不过是一幼童，京城距北疆千里之遥，他和大雍战败有何关系？他当然是无罪的。”

　　既然表哥无罪，那么，年纪更小的他，自然也无罪！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有人肯定的对他说，他是无罪的。

　　而这个人，是季海！

　　申屠璋心中一轻，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平时他在海哥面前娇气得不行，但是此刻他将头埋在枕头上，不愿意让海哥看见自己流泪。

　　他自然知道小图此刻为何会哭。小图现在需要的是宣泄，是陪伴，他不需要言语的安慰。

　　季海微微叹了口气，坐在床沿，望着窗户，慢慢的出神。

　　他知道自己所说，和大雍的礼法并不相符，甚至是相悖的，但是他还是说了。历史是前进的，既然他来到大雍走一遭，既然他能站在皇子身边教导皇子，那么，有些事情，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能改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