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西北有梧桐

4、第四章

　　方天翼的眼里天大地大，只有酒和信仰是神圣的，信仰俞梅死了，他更加无所顾忌，只要能杀日本人什么都愿意做。
　　现在特别委屈，妈的虎落平阳被犬欺，仔细算算，这两天他只有在刚进明公馆的时候，喝了半瓶红酒。
　　从昨天到今天，竟是滴酒未沾。
　　真是破天荒。
　　不过是件好事，用不了赔多少钱：“我只喝了半瓶，今天也只喝了几口，算下来一瓶酒不到，多少钱，我赔，一刀两断。”
　　明诚开口：“你和大姐的约定。”
　　方天翼痛定思痛：“我回去领罚。”
　　关小黑屋，不让带兵，也比在这金窝窝里处处受制得强。
　　明楼气笑了：“三千个大洋。”
　　“你讹我？”区区一瓶酒这么贵！？
　　“我说多少钱就是多少钱，我觉得它意义深远值三千大洋。”
　　方天翼瞪大眼睛，这，这就是欺负人啊！但是他先动人家酒在先，理亏的人先输了，也罢：“等着，爷爷给你弄来。”
　　说完跳窗离去，窗台上留下半个褐色咖啡汤渍的脚印。
　　明楼呆了一呆，问同样呆滞的明诚：“他去哪儿给我弄这么多钱？”
　　明诚模仿了下方天翼的脑回路：“大概……去抢？”去日本人的银行里抢。
　　明楼：“……”这家伙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明诚脱掉少了半只袖子的大衣：“公费，报销。”
　　明楼没心思听这个：“他不会又闯祸吧？”
　　明诚耸肩摊手：“他是你的人，你负责。”

　　那日带着方天翼与明楼攀谈看笑话的大多都是他的对手，现在死了大半，明楼心里倒是轻松了一些。局里人手不够，他还要兼职一些不属于自己工作范畴之事，但又正因为如此，接触的情报就多了起来。
　　有些忙。
　　回明公馆的时候，已经入夜，大约九点多钟。
　　明楼洗完澡，松了松筋骨，去了一天的疲惫，推开卧室的门，就见早上嚷嚷着要出去且已经出去，就等还钱一刀两断的方铁骨已经坐在床上擦飞刀了。
　　明楼挑挑眉，颇为意外：“这么快凑够钱了？”
　　方天翼逢人不输阵，依旧气鼓鼓的不说话。
　　明楼摘下手表，铺开沙发上自己的被褥：“哟，这是碰钉子了？”
　　方天翼斜着眼睛看他，瓮声瓮气道：“不走了。”
　　明楼讶异，这家伙这么快就服软了？
　　“我听见有人要害你。”
　　“嗯？”明楼等他继续。
　　“你不是什么经济顾问吗？好像跟钱有关的。”
　　明楼郑重起来：“你听到了什么？”
　　方天翼张张嘴，说不出来，气馁道：“他们用日语说的，听不懂，只有一个狗汉奸说中文，他提到了你。”
　　明楼上下打量他一眼：“这不符合你的作风啊！你应该出手如电让他们去见阎王，囋囋，黑狐脚滑失手了？”
　　方天翼脸一红，恼羞成怒道：“还不是怕给你添麻烦！”他前脚出了明公馆，如果后脚又死了人，昭然若揭。
　　明楼冷笑一声，还算有点儿长进：“想杀我的人多了。”
　　方天翼一脸认真：“对，所以我要保护你。”
　　明楼一愣：“保护我？”
　　“当然，你是我的同胞，我得帮你解决眼前的危机，才能走。”方天翼把飞刀塞进袖子。
　　“你保护我？他们杀我的计划你都听不懂。”明楼像是听了一个笑话，不以为然。
　　方天翼怒了：“我不会，可以学。”
　　他眼珠转了转：“我不学日语，是因为觉得它恶心！”
　　明楼躺倒在沙发上，觉得……有点儿成就感。
　　又是一日。
　　明公馆院里的草地上，方天翼啃了一口面包，喝了几口牛奶，眉头皱得很深。
　　明诚等候在汽车前，明楼穿戴整齐，见这个人终于不再闹着跟自己一起去上班，觉得应该给个甜头：“喝酒也不是不可以……”
　　方天翼眼前一亮。
　　明楼又想了想：“不对，你昨天跑出去，肯定喝酒了……”
　　方天翼顿觉暗淡无光。
　　“这样吧，今天能背出五十音，可以喝小半杯。”
　　方天翼萎靡起来，还不如直接揍他一顿。
　　明楼勾着唇上车，明诚也上了车，他望了一眼在蔫哒哒在草地上数蚂蚁的方天翼：“他不适合这儿。”
　　太惹眼了，太直脾气，太……天真？他看不懂方天翼，国破山河在，国人每一个都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方天翼又是前线打仗的，手染鲜血，见过的丑陋照理说比一般人都要多一些。
　　居然还有赤子之心？
　　不过他的赤子之心一对上日本人就被狗吃了。
　　“没有人天生适合勾心斗角。”明楼蹙紧了眉尖，“昨天天翼在广大银行听到了些东西，这几天小心些。”
　　明诚惊讶：“他真去抢银行啦？”广大银行就是日本人开的。
　　明楼轻哼一声，胆子倒是确实大。
　　明诚又问：“你觉得他留在这儿，是为了什么？”
　　明楼才不信什么为了保护他的鬼话，但方天翼一反常态留在明公馆，还愿意学习深恶痛绝的日语，是为了什么？
　　他看着车窗外徐徐往后的行人：“不知道。”
　　明公馆草地上，朗朗晴天，冬日悠远，方天翼有哭的冲动。
　　昨天溜出去遇到王文渊和顾婷。
　　他们来上海要端掉一个鬼子的窝点。
　　如此大的阵仗，岂能没有他黑狐参与！？
　　苦的是行动时间在一个月以后，他得在这儿被明楼压着学习……，为了杀日本人，狗皮都穿了，说狗语也不亏。
　　但奈何……他看到书就头疼，尤其是横七竖八的天书。
　　嘶……，他习惯性地去掏口袋，摸了个空才发觉自己穿的是衬衫，小酒壶也被明楼没收了去。
　　这日子没法过了！
　　“小少爷，你怎么不穿毛衣呢！”钟妈拿着件浅蓝色毛衣追了出来，“这天儿多冷！可不能在外面久待……”
　　方天翼讪笑着套上毛衣，无比想念部队里的军大衣，一件顶十件，远没有这么麻烦。
　　“小少爷，教学书都已经放桌上了，明少爷说了，每天必须看够五个小时。”
　　方天翼笑容凝滞：“啊？”
　　“如果不按照他的话做，他就赶你出去。”钟妈小声道，天可怜见，这是明家主原话。
　　方天翼一听，那不成，这次活动的主要信息来源就是明楼，他在王文渊面前打过包票的，配合给他第一手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