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西北有梧桐

3、第三章

　　明楼因为前一夜没有睡好，昨天晚上便睡得沉了些，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人能在四十八小时内就给他惹了个天大的麻烦。

　　死的都是昨天见过的，指向太明显，又正因为这么明显，方能摆脱嫌疑，可方天翼一副日天日地的模样，别人一看就是能杀人的。

　　怎么办？昨天见的都死了，死的是日军和汉奸，他现在就是为日本人做事的‘汉奸’，没死说不过去。

　　现在打自己一枪？伤口是新的，夜里没有找大夫的动静，无法服众。

　　明楼翻窗，找到自家开的宾馆，开了个房间。

　　方天翼咬牙，大冬天在浴室里洗冷水澡，随着几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成功设立了身体孱弱水土不服的人设。

　　昨天明楼带着新上任的男妻露脸早就传遍了日伪政府——汪伪政府倒台以后，新的领导者上台，日本人佐藤十一，是个战无不胜的将军，据说之前在前线打新四军的，战果显著，天皇为了奖励他，把他上调到的上海。

　　佐藤十一快分裂成了十一个，上任不久，手下能人一下死了七八个，上边雷霆震怒，要他尽快查出凶手。

　　这些人昨天都见过明楼，有长年驻扎在这里的日本人，也有为日本做事的中国人，他们都死了，明楼没死，实在是说不过去。

　　明楼的弟弟和姐姐都是共产党，就他一个人挺立在上海做汉奸，很有嫌疑。

　　至今盯他的人还未撤。

　　谁知道明楼到底是不是双面间谍？

　　掐着饭点，日军和伪军包围了明公馆。

　　领头的是个中国人，叫苏四省（起名废不要纠结），是活跃在中日之间的安保队第二小队队长，顶头上司田中一郎夜里见了鬼，是以他现在升官了，安保队队长，奉着佐藤君的命令，来这里勘探明公馆。

　　明楼一直是日伪政府整肃调查的对象，也是借此机会，调查一下他身边的人。

　　比如刚来的方天翼。

　　“哟，苏队长！”明诚一身军绿色大衣，带着手套要出门的模样。

　　“明副官这是去哪儿？”

　　“这不。”明诚指指楼上，“来了个不速之客，我们家长官，昨天一回来就躲出去了！我去接他回家。”

　　苏四省也听说了男妻这事，是个人都不能接收哇，堂堂日伪政府经济长官居然搞了一个男人，让政里上下暗许芳心的女人怎么看？

　　如果说为了国家——这牺牲未免太大了些。

　　本可不必如此，□□怎么潜伏都行，干嘛要用一个这么尴尬的身份。

　　“这么说，明长官夜不归宿，反而捡回了一条命？”

　　明诚诚惶诚恐道：“可不是嘛！苏队长！真是侥幸。”

　　苏四省盯着楼上：“我也很好奇，想见一见把明长官逼到不敢回家的人是个什么模样。”

　　明诚低声道：“还睡着呢。”

　　“这都饭点儿了，还睡？”苏四省不相信，明摆着有猫腻，他手一挥，手底下人鱼贯而上。

　　明诚无奈，自从明家曝光了两个□□，明楼在日政府里的地位一落千丈，虽还是那个职位，但架不住背景染了色，是个人都能骑上一头，他沉着脸色，跟着上楼。

　　方天翼缩在被子里咳嗽，咳嗽得很压抑，紧闭着眼睛看上去病得不轻。

　　明诚摸了摸他额头：“昨天晚上回来就发烧了，吃了药也没用。”

　　苏四省注视着埋在被褥里那张有些潮红的脸，忽然笑了：“我还以为明家大姐找的什么丑八怪，原来是个干干净净的年轻人。”

　　明诚面露尴尬：“苏队长，能别哪儿都提这事吗？明家就是多了双筷子而已。”

　　方天翼微微睁开眼睛，如若不是病着，他现在能爆起徒手捏汉奸脖子，实在忍不住，喉咙里骂了一句：“狗汉奸。”

　　好在喉咙发炎，声音沙哑，听着就像是胡乱的呓语，明诚料到他说不出好话，在没人看得到的地方狠狠地揪了一把这人的耳朵。

　　方天翼吃痛，浑身火烧似的：“你大爷！”

　　“他说什么？”正要离去的苏四省驻足。

　　“哦，他说谢谢。谢谢苏队长探望。”

　　明诚不动声色地按下要挣扎着出来骂娘的方天翼，小声道：“你如果不想害了先生，就尽管闹。”

　　方天翼瞬间没了脾气，这事的确是自己考虑不周，原以为杀了人再跑就是了，可昨天太累，居然睡到日上三竿，被明楼抓了包……

　　现在再走，明楼反而不好交代。

　　他是比较一根筋，但并不笨。

　　爷爷今天算是栽了。

　　他转了转满脑袋翘着的毛，闭上眼睛装死。

　　明诚总算放下心来，把苏四省送走，额头上才敢有冷汗出现。

　　明公馆短短两天插了一大曲，明楼和明诚纵然身经百战也险些招架不住，但罪魁祸首还病着，也不好拎出来批斗。

　　方天翼好不容易退了烧，只不过脚步还有些虚浮，偷偷摸摸喝了几口明楼收藏的好酒，做贼似的套上外套准备出门。

　　“你去哪儿？”

　　他转身，明大长官正坐在沙发上喝咖啡——刚刚明明大厅空无一人：“你怎么在这儿？”

　　明楼皱眉：“你又喝酒了？”

　　方天翼小声嘀咕，你属狗的啊，嘴上却义正言辞：“没有，”

　　明楼盯着这个刺儿头，你还别说，方天翼本事的确大，一晚上有本事辗转城中各处杀人，出去回来得能悄无声息，要不是自己也曾是顶级特工，还发现不了这家伙闯了这么大祸——到时候虽说日伪政府找不到证据，但他嫌疑最大，这个位置少不得要下降几级。

　　至今心有余悸，保住这张位置还多亏了自己机灵。

　　“我的酒柜上了锁。”

　　“就你那锁？爷爷我一分钟能开一百个。”

　　方天翼及时住嘴，他这是不打自招啊。

　　明楼喝了一口咖啡，力求稳住自己的稳重人设：“不许出去。”

　　方天翼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是眼神透亮：“我就出去转转。”真的是出去转转，闲来无事，出去踩踩点。

　　明楼也是看出来了，这家伙一口一个爷爷：“你得听我的。”

　　方天翼这几天都闲出屁了，管他大爷的，手不停，就要去开门。

　　嘿！明楼大喝：“阿诚！拦住他！”

　　这家伙怎么比明台还难管！他就不信了，鼎鼎大名的毒蛇管不住一只黑狐！

　　明公馆鸡飞狗跳。

　　明公馆鸡犬升天。

　　明公馆鸡犬不宁。

　　方天翼的衬衫上染满了褐色的咖啡渣，明楼坐的沙发上，一只抱枕被飞刀开了瓢，露了一地的棉花。

　　明诚新买的军绿色大衣没了一只袖子。

　　楼诚二人盯着意欲跳窗的方天翼，气得二佛升天。

　　“你要是敢出去，就别再回来！”

　　“你爷爷我还不想呆这儿呢！”

　　明楼气闷，解了领口的扣子：“你喝了我的酒。”

　　方天翼不屑：“不就两口酒嘛！”

　　明楼冷笑：“要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