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遂》陈燕西

17、我见（今）

　　“……在校我就挺少出校门的，基本上是和大家一起出去吃饭，导致我们老去校门一条街的几家店。今天中午他们几个要庆祝一下老吴脱单，几个男同学出去喝的啤酒。他们喝了会儿兴奋起来就聊起来喜欢那些姑娘，他们谈的都是好漂亮的人物，校园里挺出名的笑话，难的几个没听过的说说特征也想的起来。他们把矛头转向我的时候我正觉得尴尬看别处呢。他们起哄，说我脸红害羞不想说。我就一直说没有，显得更尬了。很神奇，我转过头往窗外看到时候有个人特别熟悉，我就下意识说了句范老师，周围闹哄哄的他们也没听清，叫我大声点。我就转移话题说看那是不是范老师，他们一边笑我转移话题一边下意识一瞄，呦真是，他们叹了一句。老吴有了对象看世界有了美好之心，‘天啊，范老师好靓啊!’我和他们的目光混在一起向外看。他真好看，范老师好年轻。
　　我所见的是，天蓝，云淡，日光发白，墨绿梧桐筛稀碎阳光，斑驳光影，纯白色衬衣，浅灰色半旧西服，褐色皮鞋，黑色皮包，三七分黑发，光下浅棕色，镜片侧见蓝紫光，肤白，站的很直。那个中午后来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再不记得。”

　　我彻底愣了。如果说前面我还在怀疑什么，那我现在几乎可以肯定。我们曾经错过了很重要的东西。顾钊啊。顾钊。顾城的顾，李大钊的钊。顾钊的顾，顾钊的钊。顾钊啊。顾钊。

　　我不可抑制的发抖流泪。说不上来的情绪，抗拒读下去又迫不及待读下去。

　　“……今天是邢哥的祭日，前年他出车祸的时候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学生，他送我的本子我到现在都没舍得用，太好看了，他喜欢白色，不是纯白，是奶白色，那个本子的颜色，当年我恍惚了好多天。他跟我一样，相信喜欢的颜色与寓意无关，我买了各种各样白色的花，放在他的墓前，他是个会弹钢琴的大哥哥，一直是，永远是。”

　　“……真的好忙啊，别人一辈子的小概率事件到了我们这里就成了日常，尽管说我的任务往往安排好了并不繁重，但是眼里看到是生生死死，也挺难过……”

　　“……那个女人哭的好难受啊，我都不知道怎么安慰，堂堂四大丫鬟嘴笨的厉害，我从上午听她哭完恍惚到现在，周末回趟家，我想我妈了……”

　　“……今天天挺阴，风还大，我过马路的时候帮一个小姑娘捡了飞到马路上的小帽子，白色的很可爱，她笑的太甜了，小精灵，对，就是这个词，他说警察叔叔你真好啊。我觉得干什么都很值啊!轻快极了……”

　　他真的是个好警察。我感慨他的日记里零零碎碎埋着别人的故事，制成自己的情绪。

　　“……晚上去巡逻完换班，我自己在亮堂堂的街区上走，真的，路灯好像没有月亮亮。然后，然后我看见范老师了。我蒙了。他好像喝酒了。我马上又反应过来，都是人，不能死板下结论。我小心翼翼叫他，他抬头应该是认出我了。踉踉跄跄还想逃开可能是觉得在学生面前不太好。自己摔了却忍着只是闷哼一声。我见过好多喝醉的人，多多少少讨厌醉鬼。可是在范老师这里，我看得见悲伤，他真的看起来太难过了。夜色显得很冷。他要走回去，我就跟着他，我怕他再摔跤，他要强坚决不要我扶。我跟着他回了家，很黑的楼道。他独居，应该是。他回头说的一段话让我忘记了呼吸，什么叫‘你当年就站在墙边，打开灯，我觉得真好看啊。校园里面你喜欢早早到，骑自行车。你肯定能当个好警察。晚安。’他一直看着我，他居然一直看着我。我从来没这么疯狂想抱一个人。我抱住他，我第一次抱一个不是亲属的成年男人。我道谢，我逃跑了。心跳得好快。月色，清明且朦胧。我好像，很喜欢。”

　　他喜欢的，是月色吧。我记忆中的画面一闪而过。少年跑的越来越远。

　　“……今天我回燕公大做研究生。范老师，我回来了。我还挺想你的。我们是普通师生，我们仍是普通师生。很高兴，见到我，你很吃惊，还很开心。你的气质太吸引我了，我会靠近你又不干扰你的。顾同学终于走回去。”

　　我恍惚岁月里不成体系的点点滴滴，人物就那么鲜活起来，平平常常的行为变得意有所指，自己变得麻木无知。范思远，你活该啊。

　　人又怎么可能回得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