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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不改(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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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喜欢那种自己发现的宝贝终于闪闪发光的感觉。
比如啊,顾钊。
按道理我不该知道那么多的,可是如果一个人要是有心想知道,总会知道的。
他是真心喜欢警察这两个字的。他在局里勤快忙活却一直亮着眼睛。警校回来念研究生的不多,他回来不是为了什么学历,他是真的喜欢,想学,他满眼都是渴望。
我很羡慕。
我太高兴了,我有这样的学生。
这世上有一种隐秘的快乐啊,是你靠着不是正面的一切,比如打听,了解你想要的那个人。在同学面前,我甚至会可以忽略他,然后把他放在心里最重要的地方。说起来这感觉别别扭扭,就好像人家说的恋爱。
刚有这想法的时候,我实在吃了一惊,然后我就笑了,呵,我在想什么啊。
我觉得他看我也很特别,不过我很快说服自己那是心理作用,你觉得对方讨厌那就会觉得对方的行为是在讨厌你,你觉得对方喜欢那就会觉得对方的行为是在喜欢你,所以,我觉得对方看我特别是因为我看对方特别。我说服了自己,继续做老师。
和世界的羁绊随着关系的疏离而不断衰弱,就好像柔绳一点点向外延展是一丝一缕断掉的样子。
我知道这不太对,可这怎么改呢。
我应当改正的,可这世界上我们多少次哪怕错了却也走下去了呢,我们后悔却跟所有人咬着牙说不,然后麻痹自己,反复告诉自己就是这样,然后骗过了自己。然后日子就一天天过去。
我要自制。我想。
我告诉自己你太不正常了,你的执着太过了。顾钊只是我范思远的学生之一,我不能也不该过度关注他,哪怕我没有什么绮丽的念头,过度关注让别人迷茫就不好了。趁还没有错,我要放松,我要放手。
于是我可以不再看他的一切,试图再次养成自己的习惯,我自制力很强,我自以为。我觉得我快成功了,因为我们没有除必要外所有的对话。
我觉得我快好了,我又觉得我快病了。
那又是个夏末。新生又要入学,门口的路去年修过一次,砖方方正正,新的很。天气分明昨天还难以忍受,热得无法呼吸,走几步都大汗淋漓,却因为昨晚的一场雨,冷了好多。短袖有点穿不住了,我想。
我摸着自己的胳膊,凉飕飕滑溜溜的。我耸耸肩,心想着中午拿一件外套。身边突然窜出的小情侣碍于警服不敢乱来,只是靠的更近却也没有拥抱取暖。
我觉得我的想法飞远了。我想起好多年前的那个夏末,我的第一堂课,有人在空旷的教室遇上我,好像天气也想这样清亮,不过要更热一些。
我没有记下每一天天气并通过感知比较的能力,于是我常常迷惑我的上一个春,上一个夏,上一个秋,上一个冬到底是什么感觉。我常常觉得这是我人生最热的时候了,却又在不就又有这样的想法。啊哈,人啊,真奇怪。
很妙的是,前方梧桐萧萧,阳光细碎,似绿叶筛过,长椅几个,荫蔽树下,微风过,沙沙起,光影斑驳,称不上光怪陆离却晶莹闪烁,有些学生不畏冷或是为了风光,一人,两人,三人,坐上长椅说说笑笑,在光影里闪闪发光。
我想,真好啊。
他们如果屹立,背后会是山海家国,万家灯火,可是他们也属于山海家国,万家灯火,他们在守护的东西,摸不到却万钧重。他们也是少年,他们也怀一腔热血,他们也有梦有人陪。
我想,真好啊。
一愣神,左边怀着的一摞资料哗啦散在地下,右手拎着书包一时有些无措。还好不是散装纸张,还好风不大,还好路上水已干,我庆幸了一下。于是我无奈把包放在两腿之间,试图夹住然后弯腰捡起来别的东西。
“范老师我帮你吧!”远远警服穿在他身上很好看,我在藏蓝色里看见另外的年轻的藏蓝色走过来。熟悉,哦,是他。
顾钊跑起来,短短五六米他也跑起来,他很瘦,却很结实,看着干净热情,很讨人喜欢。
我看着他蹲下来,捡起来,板寸还是那个样子。真少年气,我感慨。我倒早已懒得在短距离奔跑,可能是身份和年龄吧。
我已经将包重新提到右手上。他举起资料站起来。我们差不多高,他貌似高一些。他眼睛干净而清亮。我伸手接过来。
我笑了笑,他立正站好。“谢谢你啊,顾钊同学。”他脸亮了一下,压抑不住的开心从眼睛里闪出来。我想这是多纯粹啊。“啊不客气不客气的。”我们于是分开了。
恐怕我要再拿个袋子了,我看着我左手沾了尘土的资料。可忽然又觉得,不拿也很好。